“你是说,李随威胁你,否则就揭穿徐渡野?”
周溪正面容平静,甚至悠闲地端起茶盏。
而孟映棠这会儿难过得都要哭了。
她不想和离,也不想离开这些早已当成亲人的人。
周先生和周贺,是被流放到西北的。
虽然魏王可以照顾他们,但是他们不可以离开。
即使知道,还会相见,此刻想到分离,孟映棠心里还是酸涩难忍。
而且对她来说,周先生是极亲的长辈。
大概就像小孩见了娘,没事哭一场。
在先生面前,她真有事,所以也就忍不住想流泪。
“嗯。”孟映棠低头,不让先生看到她通红的眼眶,“也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同意和离,暂时稳住他……”
明氏作为祖母,可以替徐渡野主持和离,即使他不在。
“原来你那么在意他。”周溪正淡淡道,“他生而不养,你对他却言听计从。”
“不是,我没有。”孟映棠摇头,“先生,我是没办法。您对参军也多少了解,他那性子……实在是不容人忤逆。我不能和他硬碰硬。”
她可以拿自己的命赌,但是不能拿徐渡野的命赌。
她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周先生却还扎她的心,让她眼泪更控制不住。
“我问你,李随对你重要吗?”周溪正放下茶杯,一脸正色。
孟映棠没有立刻回答,思忖了片刻方道:“他给了我性命,是我亲生父亲。百善孝为先,为人子女者,不能说父亲不重要。”
“那和徐渡野比呢?谁更重要?”
“自然是徐大哥。”孟映棠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好像晚一秒,就是对她感情的亵渎。
只是话说出口,她不由地脸红。
她脸皮也太厚了些,在先生面前,竟然如此不知收敛。
“那你不想救徐渡野?”
“自然是要救的。”孟映棠黯然。
如果不是为了救徐渡野,她何必要答应李随的要求?
“……其实有句话,参军说的也对。如果我不肯认亲,他为什么要帮我?如果我认了亲,那怎么能因为一己之私去拖累李家?”
这确实让人左右为难,只能出此下策。
“那你把这件事情反过来说呢?”周溪正不慌不忙地道。
“反过来?”孟映棠没想明白,“如何反过来?”
她不解,但是熟悉周先生性情的她,这会儿心里已经忍不住升腾起了希望。
——好像,周先生是有办法的。
“你不认亲,那和李家何干?你若认亲,徐家便是李家的姻亲,那徐渡野有事,李家不该出手相助?”
孟映棠被说得一愣一愣的。
好像,大家说的都有道理啊。
但是,问题出在哪里?
又怎么解决呢?
周先生告诉了她答案。
“每个人有自己的立场。李家是他李随的责任,守护自己相公,是你的责任。你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做好,要去帮他操心?愚钝!”周溪正骂道。
孟映棠愣住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
“他不为你想,你为什么要为他想?他为你遮掩这件事,假装不知道很难吗?”周溪正道,“比让你和离更难?”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说什么牵连李家,你吃过李家的饭,还是拿过李家的嫁妆?”周溪正一脸恨铁不成钢,“那些受家族荫蔽的女子,为了家族责无旁贷。你算什么?”
孟映棠:对哦。
她算哪根葱?
“不能说责任的时候就往你身上放,只字不提你没有受过李家养育之恩。”周溪正继续道,“李随一把年纪,也好意思在这里欺负你。”
来他面前提试试,看他不把李随骂个狗血淋头。
“他不敢找我,也不敢找你祖母。因为你最好说话,最好糊弄。”
这些道理,明氏其实都明白。
但是明氏站在婆家人的角度,总不能说,你爹是坏的,快跟你爹闹掰。
她不能的。
再好的婆(孙)媳相处,也是要有分寸和界限的。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明氏也是妇人之仁。
“那先生,我现在就不管这件事,不管参军吗?”孟映棠眼里带着浓得化不开的愁,“我怕他那性子,会把这件事真的报给朝廷。我怕徐大哥他有事……”
“报给朝廷?让他报。”周溪正冷笑,“他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一边说事关重大,怕牵连李家;另一边却又要禀告朝廷。
那让他告去!
告到朝廷!
看害怕的到底是谁。
“徐家的这些事情,就像治水,宜疏不宜堵。”周溪正面容平静,目光之中带着尽在掌握的从容,“既然已经提出来了,那就这次解决掉。”
孟映棠不懂,只是一味看着他,看得周溪正又好气又好笑。
“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周溪正骂人。
孟映棠低头赧然道:“从前徐大哥拐弯抹角骂我脑子进了水,我都听不出来。”
现在她进步了,总算能明白了。
得给她的小脑子一点时间成长。
“李家根基深厚,子弟遍布朝野,又有盛宠不衰的皇贵妃在,抱上李家,你们不亏。”
孟映棠懵了。
这是让她认亲的意思?
周溪正表示,不是。
来而不往非礼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某人还没认亲就提出一堆要求,那孟映棠也该如此。
亲,是不认的,以后看情况。
锅,是要甩的,谁让你李家那么牛?
“……罢了,不指望你,我来安排。”周溪正叹了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