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高的出身,在宫中的日子只仰仗一个人,圣上的宠爱。
圣上爱美人多过爱儿子,他可能连自己有多少个儿子女儿都不一定清楚,说不准他都不认识这个儿子。
十六皇子不得圣心,母亲只是宫中女官,到死都没混上个妃位,一张草席草草裹着送去乱葬岗便是她的身后事。
吃穿用度被宫中那些势利眼的奴仆克扣是常有之事,可能还会被他们欺负打骂,但再怎么样他也是位皇子,欺负成这样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那些人是不想要脑袋了?”林南风看着差点儿被鸡腿噎死都不敢去倒水喝的十六皇子,陷入沉默。
宫中是最讲究门面的地方,暗地里不管打的如何头破血流,明面上都不会让他太过难堪,毕竟他在宫中行走,万一哪日皇帝想起来有这么个儿子召来见见呢?
见着个乞丐?
且秦砚礼说什么?
街上捡的!
这么小的皇子如何出宫的?
没有皇帝恩准,根本出不来。
“大本事啊,他混在宫中采买的车里溜出宫。”秦砚礼抬起手掌挥了挥,“五日,足足五日,宫中少了位皇子居然连点风声都没露,要不是恰巧让我在街上撞见……”
后头的话他没说出口,若是宫中一直没人问起,伺候他的宫女太监怕是会当没这回事。
而这位十六皇子呢,怕是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外头。
五日就混成了乞丐,再过五日能不能留个全尸都不好说。
“吃完了给他送回宫里吧……”
林南风话都还没说完,十六皇子吓得鸡腿都掉了,站起来就想往外跑。
秦砚礼一把拎住他破破烂烂的衣领子,将人提溜回凳子,“跑什么?方才还没跑够?”
其实方才撞见他,秦砚礼也没认出来,甚至没多看一眼,要不是他撒腿就跑引起了注意,秦砚礼哪里能想到这是十六弟?
十六皇子拼命挣扎,“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呦呵,会说话啊,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林南风揶揄一句。
十六皇子赌气一般,“我不回去!”
“出息,被欺负了就知道跑,有能耐欺负回去。”林南风又扯了只鸡腿给他,“吃,怂包!”
“……”十六皇子默了默,溜是溜不掉了,不如坐下来吃饱再说,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一手一只鸡腿,啃了一阵才反驳道:“我不是怂包!”
“不是怂包还溜出宫?”林南风半点儿面子不给这孩子留,“不怂能跑?既然跑出宫了,怎么不往京城外跑?这不就是害怕嘛!怕走丢怕宫里找你回去继续被欺负,又怕宫里人不找你往后无家可归,两头都怕还想两头都挨着,这还不怂?”
“不是!”十六皇子下意识反驳却有些心虚,似乎是这样的……可他不能也不愿意承认,“我才不是怂包!”
“我和你哥既然撞见你了就得送你回宫,记住咯,要是没有一走千万里誓死不让人找到的决心就别溜出宫,回去以后要嘛忍要嘛闹。”林南风看着他乌溜溜的眼睛,倒不是他想盯着眼睛看,着实是他整个脸蛋脏兮兮的除了那双眼睛。
比起贴了胡子乔装过的林南风,十六皇子跟秦砚礼更熟悉些,在宫中远远偷看过宫宴几次,他知道这是十二皇兄。
他下意识看向秦砚礼,期望秦砚礼别将他送回宫中。
“生来是皇子,这是你的命。”秦砚礼饮了杯酒,“我会将你偷偷送回宫,你该知道宫外的事不能与人说起。”
十六皇子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他懂,他不能说起宫外的事,更不能跟旁人说起在宫外遇到了十二皇兄,和这个不认得的大胡子哥哥……叔叔!
吃饱喝足,秦砚礼带着十六皇子离开,林南风拍拍他的脑袋,“你哥说的对,生来是皇子是你的命,活命得靠自己挣,往后能不能活得体面都得靠你自己。”
那回见面,林南风甚至没看清十六皇子的长相,只记得他蓬头垢面,脏兮兮的手抓着鸡腿啃到满嘴油。
之后在宫中,还是见过几次的,宫宴无趣至极,林南风会偷偷跑去逗逗他……
回忆的画面慢慢散去,真没想到当过五日小乞丐的十六皇子成了皇帝。
也对,出身低微,无权无势可不就是最好拿捏的傀儡人选嘛!
横看竖看众多皇子中还真只有他最适合。
只是太后和信阳王一定没想到,那小子能忍成乌龟也能狠成一匹狼。
信阳王——秦砚诚,中宫嫡出的出身让他比其他皇子尊贵。一贯目中无人,总想着到前线沾光领军功露脸。
魏家是文臣,在武将方面根本没拿得出手的能人,魏家想方设法想和武将搭上关系。
中宫嫡出两位皇子一位公主,只不过四皇子早早去了,至于那位公主……皇后不止一次跟娘暗示过想结成儿女亲家,娘一直没松口,要不然这位公主就成了他的大嫂!
想到那没见过几面却总是笑意盈盈的大嫂,出征时大嫂怀上了孩子,大哥高兴的像个傻子。
也不知道生的是个侄子还是侄女?
是像大哥多些?
还是像大嫂多些?
随即想到镇北王府谋逆造反,诛九族……
林南风还未扬起的笑意僵在了唇边。
想到逍遥王身边的谋士可能是兄长,死寂的心又重新跳动起来。
“衡爷,你可知逍遥王如今在何处?”
“你若在其他日子问我,我还不一定知道,这几日问我他在哪儿,我还真知道。”衡爷朝南方指了指,“金陵,这不是秘密,中元节前后逍遥王都在金陵。”
两人几乎同时站起身,吓了衡爷一跳。
林南风连道别都没顾上说就迈步走了出去,顾十安留下一句,“多谢衡爷,我想起来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她懂林南风的迫切和焦急,甚至没想起来回梅花坳交待一声,两人排队出城后直奔金陵。
顾十安背着他在山间飞奔,对她来说走爬山过去比走官道近很多。
跑着跑着,她感觉到颈间一片湿意,她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只是一味往前跑。
良久,听到他瓮声瓮气的话语,“安安,镇北王府满门被灭……三十多年了,我大哥……真的还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