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总不能好生放她离开才是。”秦莳低声道,嗓音里那一瞬划过的狠绝甚至让叶景江愣了一瞬。
知晓秦莳不待见这人,也知道秦莳从前在陵州逗留便是为了将这人给抓出来,他也没想到秦莳会恨到了这个地步。
秦莳却是已经没多余的心力来安抚叶景江了。
她眉目透着几分淡然,仿佛已经是忘记了方才她还要叶景江将明华给她捉回来一般,直直从叶景江的撑开的灵力护罩下越了出去。
叶景江:“……”
罢了,他也早该习惯了阿莳的反复无常。
既然秦莳又改变了主意,打算要自己亲自出手,叶景江也只好兢兢业业的用灵力在秦莳的身上裹了一层——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秦莳一个人涉险。
秦莳身形微顿,仿佛是觉察出了他做了什么一般。
叶景江心尖瞬间捏紧了。
可秦莳却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挣脱,而更像是默许了叶景江无言的保护一般。
她也并没有发觉,那一瞬叶景江面上划过的安心笑意。
叶景江想,这大约也是秦莳在一点点的放开那层心防,容许他一点点的蚕食靠近。
纵然慢些也无妨,左不过在这一件事上,他有的是耐心。
几乎是在秦莳现身的一瞬间,那借由着法器藏在空间缝隙里的人瞬间呆住了。
秦莳唇角微勾,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眉梢眼角俱是寒意。
她还有叶景江借她的神魂之力,此刻自然是将明华面上显而易见的慌乱看得清楚又明白。
啧,还真是没出息。
再次面对前世毁了她所有的这人,秦莳只觉得恍然。她如何也想不通,前世她是怎么遭在这样一个人手中的?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
于是秦莳脸上挂上了几分漠然的笑意,她一手持剑,嗓音不疾不徐,“还不滚出来?”
隐匿在法器内的明华此刻也不好受。
从前被这人一剑搅碎了金丹的痛楚实在是太过强烈,以至于她此刻分明无碍,还是生出了些惊慌失措来。
秦莳挑眉,也没有同她拐弯抹角的耐心,见明华不肯承认,秦莳伸手在尚且昏睡着的晋元额上抹了一下,她曾经在晋元额上留下来的法印微微散发着温润荧光,纤纤素手微微紧握了一下。
明华心底一紧,几乎是骇然的发觉秦莳仿佛是知晓她的位置一般!可这怎么可能?
这个时候、这个时候的秦莳不是方入金丹,好欺负得很吗?
秦莳冷笑,连她在晋元师兄身上留下的“锚点”都觉察不到,还想着躲?
还真是……没把她放在眼中。
叶景江饶有兴致的看着秦莳动手。
说起来,他和秦莳一路从雍州到陵州,可真正看到秦莳动手的时候却不多。眼下看起来,倒是有意思的紧。
他家阿莳不愧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哪怕是冷着脸与旁人说着狠话时,也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目光。
更何况,叶景江也承认,他是当真喜欢看秦莳锋芒毕露的模样。
就像他的小蛇终于舍得睁开懒洋洋的眸,露出锋利的獠牙了一样。
明华眸子倏然紧缩,愕然的看向秦莳,她在晋元身上留了“锚点”?
饶是她迟钝,此刻也觉察出了几分不妙来。但这怎么可能呢?
这个时候的秦莳,分明还该是那个会别扭的姑娘家才对。
隔着法器与时空缝隙,明华却不期间对上了秦莳的那双凤眼,那么冷淡又那么漠然,却仿佛燃着一团火,让她看上一眼便只觉得冷到了骨髓里。
明华绝望的发觉,这一次,她遇上的秦莳不大对劲儿。
心神震动之下,明华哪里还顾得上那劳什子的晋元?她只恨不能驱使着法器,有多远便跑多远,最好离秦莳远远的,让这人这辈子都没法子抓住她。
至于其余的,什么图谋,什么天下,什么藏锋山,什么天一宗,她此刻竟是半点都顾不得了。
秦莳冷笑,她几乎都能猜得出明华的反应。
那人,从来不明白,什么叫做无可逃避、不可推卸的责任。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向秦莳的时候,眼底总是带着几分透着艳羡的嫉妒。
只不过,秦莳从来都不在意。
她的心太小,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装得下。这人刚刚好,便是秦莳连多看两眼都会觉得无趣的。
秦莳心底这般想着,手中动作却是又快又狠,她手中的剑已经生出了浅浅的灵性,纵然做不到心神相通,也不是明华躲得开的。
秦莳捏了个诀,功法运转间,手中灵剑发出了轻轻地嗡鸣声,仿佛与她的剑骨相通了一般。
借由叶景江的神魂之力,以及明华身上沾染的那一丝微不可及的魔气,秦莳迅速的定准了她的位置,手中灵剑带着悍然无比的气势直直劈开了那处空间。
明华花容失色,一时间亦是不敢有所保留,拼命的像法器里输送灵力。
她此刻才是真真的死了心,相信了秦莳说的那句在晋元身上留下了“锚点”的话是真的。
可是、可是这怎么可能呢?秦莳那样珍惜藏锋山上的那些人,好端端的在他们的身上留下“锚点”做什么?
明华几乎可以肯定,前世的这时候,秦莳根本没有这样的心机和手腕——若是秦莳前世便知道要用那劳什子的“锚点”,她们怎么可能轻而易举的屠戮藏锋山?
要知道,那时候的秦莳已经接近成婴的修为,又因着天生剑骨的缘故,哪怕初入元婴期的修士,也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明华眼底划过了几分愤恨,心间的慌乱更多的是因着这情形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彻底地脱离了她的掌控,而非秦莳那悍然出手。
毕竟,能够藏进活人的空间法器,可不是什么大白菜,总不可能还躲不过秦莳。
任凭秦莳这次做了什么准备,也不可能留得住她。不过……
明华的思绪却在下一刻骤然被人打断了。原本还算安稳的法器轰然摇晃了起来,仿佛遭受了承受不住的重击一般。
明华:“……”
若是说她刚才还有几分运筹在握,眼下却是半点都不敢胡思乱想了。
秦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那是日后的事情的,她眼下还是多想想自己到底要怎么逃出去的好!
若说明华从前还存了些侥幸心理,总觉得最差不过上一次的结果,她还是能够承担的起这样的代价,眼下却是半点都不敢想了。
没瞧见这一次的秦莳,便要比秦莳难缠多了?
秦莳眼底闪过了几分寒芒,她其实也清楚,她这一次不可能留得住明华。
别瞧她方才一剑劈中了明华的空间法器,可那却不是她此刻能够挣开的。
是以,秦莳也有几分犹豫。
若是从大局来瞧,她对着明华出手,已经算是沉不住气了,若是在此刻叫破对方的身份,除了吓一吓明华,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还会让自己暴露出来。
可秦莳到底也没有犹豫很久,她注视着那略微有些扭曲的空间缝隙,面上笑意说不出的古怪,她嗓音平陈道:“明华,这还是只是一个开始。”
“你且好生等着吧。”
明华大骇,面色彻底变了,也再坐不住,她心底一瞬间仿佛划过了许多纷扰的念头,最终却只剩下了一片荒芜。
那个答案、那个答案纵然荒唐,却也是眼下局面唯一的解释了。为什么秦莳会仿佛性情大变一般,为什么秦莳会来这里堵她,又为什么……秦莳仿佛比前世同期的时候强大太多。
这也太滑稽了。明华喉咙里扯出来一道似哭似笑的悲声,难道……她重新来过一次,要做的便是再眼睁睁的看着秦莳踩在她的头上?
不,她绝不轻易认下。
倘若秦莳无知无觉,她输了便也输了,左不过依着前世此刻秦莳的脾气,至多不过是看不上她。
有云臣剑尊压着,她那时是最为敞亮的脾气。
但现在不一样了。
明华咬了咬牙,想了想自己前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惊恐的发觉……若是、若是前世知晓了一切的秦莳,这一回可不会是只搅碎她的金丹。
她大约还会要她永世无法超生,连神魂都要受苦。
秦莳那样的恨她。
明华隐隐生出了几分后悔来,当初实在不应当为了逞一时的快活,让秦莳逃出生天!
叶景江冷眼瞧着,倒是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意思来。
他家阿莳仿佛是开怀了许多,仿佛那人那事,当真是能够影响到她的心性一般。
叶景江不知前因,此刻倒也猜不出来——秦莳在意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些。除却藏锋山,叶景江再也没见过秦莳对什么如此上心。
可若是说秦莳是因着那人动了她的晋元师兄才有这样的反应,却也不尽然。
要知道,秦莳可是在还不知道是幕后之人是谁的时候,便已经恨不能除掉这姓明的而后快了。
她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
毕竟那其中的缘由太过于惊世骇俗,叶景江猜不到也是常事。
却说秦莳说出那句话后,纵然是知晓自己这步棋走的不大好,平生让明华升起了几分防备,可她还是要说。
她不只是要明华的命。
她还要在不能杀之的时候,要明华日日都活在恐慌之中,如此方才能告慰前世藏锋山终年不散的亡灵。
她漠然的瞧着那道空间缝隙消失不见,心底一片清明。
“为何不让我拦住她?”叶景江却也是跟了上来,眼底透着几分疑惑。“我当阿莳不想放她走的。”
“我的确不想。”秦莳缓缓道,“可我没有办法。”
明华这个人,不到最后关头,她是杀不掉的。若是强行让叶景江留下她,最终伤的也不知会是谁。
秦莳不想要冒险。
自然,这样的话,秦莳是不大可能会说出来的。毕竟,她可是还想要好生过日子,不想看这小白脸的尾巴翘到天上去。
可为时已晚。
叶景江素来是会登梯爬杆的,此刻秦莳给了他如此一个现成的梯子,倘若不顺着向上爬一爬,那便也不是叶景江了。
“我知晓阿莳对我的心意。”叶景江颇为自得道。
秦莳:“……”什么心意?她说什么了吗?这小白脸怎么又开始犯癔症了?
插科打诨两句,叶景江便也正色了几分,他看向秦莳,一字一顿道:“你现在瞒着我什么都没有关系,我信你。”
秦莳心下微动,面上却做出了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她甚至还哼笑了两声,指着自己问道:“信我?你信我什么?”
是信她杀人放火,还是信她嗜杀成性?若是旁的,那便也该免谈了,她这个人,从来也没有更多的本事了。
叶景江无奈:“我倒是发觉,你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自己舒服。”
分明是好事儿,偏生要这般折腾。
再是顶好的话,从他家阿莳口中出来,也得难听两个度。这也就是叶景江自认情人眼里出西施,从不愿计较言语上的官司,若是换了旁人来,只怕早该要打起来了。
秦莳想了想,十分诚恳道:“我还蛮舒坦的。”
叶景江:“……”合着只有他一个人浑身难受。
可再是哭笑不得,叶景江也拿秦莳没有法子。
他伸手指了指还昏睡着的晋元,头疼道:“你这位师兄,可有什么章程?”
若是要将人喊醒,总归是得给个说法。
不是此刻给,来日等晋元自己醒转了,也是得给那个说法的。纵然晋元很是相信自家小师妹,可这偏赶上还有叶景江参与其中。
叶景江瞧过了这位晋元师兄对李谛的态度,那可谓是一个心有戚戚然。
说起来,他和李谛比起来也没什么不一样的。都是一样的瞧上了藏锋山的姑娘。
见过了李谛在晋元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叶景江便觉得头疼。
他是不可能会委屈自己的人。这连云臣剑尊都没能够让叶景江折腰,更何况是藏锋山的一个弟子?
“八师兄平日是个温和谨慎之人。”秦莳道。
叶景江一言难尽:“……”
“那你这位晋元师兄藏得也忒好了些,竟是让旁人分毫都看不出来。”
秦莳:“……”她才发现,叶景江的嘴也要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