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盏辞颇为认真道:“我知道师尊会见秦师妹的。”
况且,便是他不应下又如何?秦莳倘若当真一定要见天星子,哪里还没有法子呢?
不过是给了他一个面子罢了。
陆盏辞也很清楚他自己算不得什么,至多不过是一个在命峰修行的小角色,他改变不了任何人的任何决定。
“秦师妹,我也清楚,我算不得是什么正经师兄。”陆盏辞顿了顿,总觉得自己那话有些不大对劲儿,“可师妹,有些事我总归是躲不过的。”
“我知晓师妹是为了我好,不愿我卷进这些污七八糟的事。”
若不然,秦莳为什么要用那样“歉疚”的眼神看着他呢?那只能是说明,她努力过,但没有成功。
可陆盏辞不需要秦莳的愧疚。
他的秦师妹是自由的,她的肩上本就不该有那样深刻的责任。
秦莳抬眸,却问道:“方才天星子师叔所言,师兄是如何看待的?”
陆盏辞一愣,莫名透出了几分茫然,仿佛不知道秦莳在问什么似的,“嗯?师尊、师尊的私事,我怎么好妄言。”
虽说他也是不大明白,自家师尊和秦师妹为什么任由他听了那些。说起来,陆盏辞还以为依着自家师尊的这模样,不该同谁有过什么才是。
是以一开始听着那二人提起来将离剑尊,他几乎是愣在了原地。
身为弟子,自是不能评判师尊做法的对错,但陆盏辞想,他其实是明白师尊的。
他有私心,所以会想要留住将离剑尊,他也有底线,做不出将那劫数转到旁人头上的事来。拉扯之间,真正伤的还是他自己。
可幸好,那时的将离剑尊大约也是明白的。倘若没有最后那一面,大约……现在的遗憾更是要深重几分。
“那自是天星子师叔的私事。可倘若当真论起来,与眼下的境况却也没什么不一样了。”
天星子……不一定是全然因着那所谓的道义二字,其中多少也掺杂着他对那“天意”的憎恶。
秦莳虽还没有证据,但从那只言片语里,已经开始逐渐拼凑出了一个骇人真相。
言破三千秘境不妥之处的修士无一例外死于雷劫、身负剑骨亦是诅咒……只恐怕天道至公至简,那所谓“天意”里却不知掺杂了多少的妄念。
天星子说的不错,这天地间,不需要那“天意”来做幕后操纵一切的人。
陆盏辞深深看了秦莳一眼,“师妹意有所指。”
他难得会露出这样的尖锐来,倒是让秦莳颇为刮目相看。
秦莳点点头,道:“不错。只不过当年是当年的将离剑尊换成了如今的藏锋山。”
其实还是没什么不一样。
既然陆盏辞是躲不过,那不如让她来决定告诉他多少,总归,她比起天星子师叔来,或许还要更心软一些。
天星子看陆盏辞,大约是喜忧参半,既是颇为喜欢他那小弟子的赤子之心,又颇为担忧他日后的处境。
可秦莳只是出于私心了。
她看着陆盏辞,像是透过那纵然了无痕迹也再也寻不回的过去看着当年的自己。她固执的不肯透露给陆盏辞分毫,其实也是因为她清楚这位陆师兄的脾性。
虽是话唠又心软,却是个极其通透洒脱之人,这样的人,是不会受到旁人太多的影响的。
“师妹。”陆盏辞恍然间生出了几分近乎失落的错觉来,“从前端慧殿下护着我,一心将我送出皇室操戈,后来师尊同诸位师兄也颇为护着我,从不嫌我话多,在外行走,又有了你同叶兄。”
“我受了太多的庇护恩泽。”
可阿莳,其实我也想尝试着护着什么人。师尊也好,端慧殿下也好,你也好。
分明也不是毫无修行之辈,甚至算起来,陆盏辞也还算个颇为出名的有为少年。
秦莳并非不理解他的心思和念头,一时间倒是又心软了几分。
她忽而想到,倘若再也没人能给他分毫庇护,这位天真又心软的五殿下,大约又要走一走她那条满是血泪的路了。
那怎么行呢。
“师兄也庇护了我。”
陆盏辞苦笑,他还能不知道自己?
他能帮上秦莳什么?算起来,他只要不曾给秦莳惹什么麻烦,便是已经极好了。
秦莳瞧着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来,心道若是没有这么一个人在她面前,她大约才是要当真忘了从前的她是什么模样。
或许也会因着眼前尚且安好的藏锋山而放松警惕。
只有看到陆盏辞,让她明白此生再也回不去了,才能给她几分继续下去的勇气,也让她永远不会轻易放松。
算起来,这也是世上独独一个陆盏辞能够做到的了。只可惜,这话是不好说出口的。
陆盏辞却奇异的平静了几分。
“阿莳,我从来没有这样唤过你。”陆盏辞看着她,“我想,你是对的。”
秦莳没有对不起他,但却仿佛一直都对他抱有几分莫名的歉意。
且其实陆盏辞也能够感觉得到,秦莳对他仿佛一直都是抱着善意的,那个小姑娘分明不是很好接近,但却因着他一句师妹便信了他。
这对秦莳而言,根本是不同寻常的。秦莳那人,纵然是说起来有些待她不好的意味。
可陆盏辞很清楚,秦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她很清醒,从来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从来都能够为她所选择的一切负责。
陆盏辞不是秦莳的选择,却也是她的选择。
“既然躲不过去,总也得面对不是。”陆盏辞自己倒是洒脱,左不过他孤家寡人一条命,当真是不愿意再活在旁人的庇护之下了。
秦莳看着了他半晌,颇觉得有几分怔然,她好似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倒是让人好找。”
熟悉的嗓音自不远处传来,秦莳眼底带上了几分浅淡的笑意,亦是道:“哦?我当你早知道我在命峰。”
她可是用得阳谋。
她明明白白的跟着陆盏辞来命峰,可从来都没有打算要瞒着叶景江,是叶景江自己不肯踏进命峰半步,这怎么能够怪到她的身上来?
叶景江瞧着这小姑娘耍心眼,一时间却并没有想要拆穿她。毕竟算起来,他还是颇为喜欢看这小姑娘神气活现的模样。
秦莳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不过说起来,你来的也挺快。”
她几乎是前脚踏出了命峰,这人便迎了上来。
叶景江哼笑了两声,避而不答:“还不去带上那倒霉莲藕,见你那师尊?”
这可是云臣剑尊亲口要求的,叶景江可不信秦莳会不按那话来。
果不其然,秦莳犹疑了一瞬,便暂且告别了她的陆师兄,乖乖地跟在叶景江身后,正打算着要如何对他师尊交代。
毕竟胖莲藕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小东西。秦莳从来都是很清楚那一点的,也从来都没有打算过要胖莲藕如何听话。
但若是去见她师尊,那胖莲藕可是要好生管教一番,至少不能在她师尊面前口出狂言,将她和叶景江在婵娟洞芥弥天地的那些事儿都给抖出来才是。
毕竟算起来,秦莳也不愿意让她师尊掺合进来。
那到底是……望舒真人的婵娟洞。
“七夕可还在藏锋山上?”这话,秦莳倒是说与陆盏辞听的。
她虽不觉得七夕是个良配,不过倘若她那陆师兄有意,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叶景江哭笑不得,却是默认了秦莳的小心思。算起来,这小姑娘大约是能够看得出七夕的念头,但却从来都没有看清楚陆盏辞的心意。
倒不是说陆盏辞对她有意。
那人大约现在还没到懂得那些事情的时候,总是有几分懵懵懂懂的。
“你且放心,徐桢大师姐亲自安排的,又有命峰那位大师兄从中协助,怎可能会有差错。”
这两个人便是单单拿出来一个,也能是将一切事情都处置妥当的,更遑论是他们二人一起?
只不过让秦莳心底觉出了几分不妥当的还是七夕的心思。
她着实是看不透七夕此刻想做什么?
“陆师兄可要去见一见七夕姑娘?”
陆盏辞连连摆手,俊秀的面容微微有几分涨红,他一字一顿道:“还是莫要见了。”
他当然不知道七夕在想什么,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七夕从前道他是个君子,陆盏辞其实并不那般认为。他至多……不过是能算是个闲人罢了。
正是因着一身富贵闲人的毛病,才会四处多管闲事。可陆盏辞也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儿是能做的,有些事儿……却是从来也不可能发生的。
七夕便属于绝对不能沾染的那一类闲事。
他不清楚七夕的心思,只是本能的以为那人不大好相处,最好的法子便是要敬而远之。
从前在婵娟洞的那一出,已然是让陆盏辞颇为后悔,不过如今看来,倒是还有了新的用处。
见他这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秦莳挑了挑眉,但是却没有多问什么,她看着叶景江的神色,心底清楚这人大约同她一般,都在盘算着什么。
但不一样的是,叶景江这人不知道,倒是还颇有几分心机的。
秦莳看着他,眼底透出了些许笑意,却是也没有勉强陆盏辞的意思,“既是如此,陆师兄放心便是。”
左不过眼下还是有些事需要料理,倒是也不急于一时。
_
睡的舒舒服服的胖莲藕被人拎着绿缨喊起来时,一时间还没有全然的清醒。
它颇为茫然地动了动自己的身子,这才反应过来是被叶景江给拎在了手里。
胖莲藕:“……”简直是忍无可忍!
哪里有这样欺负灵兽和妖兽的?
“快快放开小爷!”胖莲藕尖叫。
叶景江挑了挑眉,“哦?你方才说了什么,再说上一遍来听听?”
胖莲藕:“……”
“爷,您拎的可还舒服?”兽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饶是胖莲藕那般的妖兽,也可不能直接违背叶景江的意思了。
见它还算识时务,叶景江自然是不会有为难那胖莲藕,毕竟,他家阿莳虽说很是喜欢那狐狸崽,可如今看来竟然是这只胖莲藕,也已经占据了一定的地位了。
“你随我去见师尊。”
胖莲藕震惊:“啊?什么师尊?你的师尊?你要我见你师尊作甚?”
它自问也算是一个见过世面的灵兽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认一个人族小小修士为主,还要去见过她的师尊。
秦莳颇为嫌弃,她也不知道自家师尊怎会忽然看上这胖莲藕了,因而回答起来颇有几分不走心,“大约是想换个灵兽,瞧你是个有福气的,便要亲自看看。”
胖莲藕:“!”
好兽不奉二主的!
这小东西大约是已经忘记了,秦莳从来都没有答应过它,要同它彼此契约。毕竟算起来,便是那狐狸崽,也还没有在秦莳这里得到那样的优待呢。
只不过,秦莳一直都不与狐狸崽契约,大约是因着她知晓那是她的狐狸崽。
她和狐狸崽的前世便是如此相处,彼此之间自然是已然习惯了不少,但这胖莲藕不一样。
胖莲藕初来乍到,哪里知道秦莳的那些个小心思呢。
只可惜,现在秦莳是懒得同它遮掩什么的,伸手抚了抚那胖莲藕的绿缨,便问道:“我拎着你去?”
胖莲藕十分屈辱,可谁让它腿短的。
这难道不是天意?同它哪里有关系了。
可不论如何,它还是不可能反抗的了秦莳的。不单单是因着秦莳还有狐狸崽那个杀手锏,更多的是因着她自己心底清楚,这不是真的。
秦莳清醒又冷漠,若是落在旁人眼中,怕是要骇得不行,偏生这胖莲藕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分明觉察到了秦莳那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心软来,因此越发放肆了几分。
——
胖莲藕十分屈辱,可谁让它腿短的。
这难道不是天意?可不论如何,它还是不可能反抗的了秦莳的。
可不论如何,它还是不可能反抗的了秦莳的。不单单是因着秦莳还有狐狸崽那个杀手锏,更多的是因着她自己心底清楚,这不是真的。可不论如何,它还是不可能反抗的了秦莳的。
秦莳清醒又冷漠,若是落在旁人眼中,怕是要骇得不行,可不论如何,它还是不可能反抗的了秦莳的。偏生这胖莲藕也是个没有眼力见的,分明觉察到了秦莳那不知道从何而起的心软来,因此越发放肆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