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然,秦莳也实在是想不出,当年的宗主有什么理由忽然间对着藏锋山发难。
纵是藏锋山与主峰之间的矛盾早已经到了无可调和的地步,这些年一直都是彼此心照不宣的关起门来过日子,但……今日瞧那封印,秦莳心底却是明白极了。
只要这封印在藏锋山上一日,主峰绝不会无故发难。
哪怕她们那位宗主让人迷了心智也是如此。
秦莳这还在思索之中,叶景江却是越过了她走上前了几步。
唔,这还真是让人眼熟极了。
云臣剑尊默默地打量了一番叶景江的神色,问道:“如何?”
他自然知晓叶景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但却也没想到此人能够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
叶景江神色古怪,“剑尊当真不知晓这是何物?”
云臣剑尊莫名其妙:“自然。”
他若是知道,这些年还能不想法子快些解决了?说起来,云臣剑尊本也不是个一味在洞府里待着而不出去走动之人。
毕竟他也知晓自己天资有限,修行突破往往是在生死一线之间,但那封印,已经将他牢牢困在了藏锋山。
倘若不解决这封印,他如何放心的下?
“想必,剑尊也不曾去问过命峰那位吧?”
叶景江虽心底却是清楚,所谓天魔气乃是这天下的一桩隐秘之事,但……谁说那隐秘之事,天星子便不知道了?
可依着方才那说法,倘若这位云臣剑尊去问了,天星子不该全然瞒着他才是。
云臣剑尊耐着性子,“封印之事不宜牵扯过多,天星子师兄平日出手稳固封印,所做已然良多。”
叶景江无言以对,又觉出了几分愕然来,这难不成不是整个天一宗一起招惹出来的祸端?怎的云臣剑尊竟是一股脑揽在自己身上了?
他这般肯替旁人着想,怎偏偏又不肯成全了望舒的一番心意?
云臣剑尊冷哼道:“不论是命峰还是藏锋山,自然是与天一宗休戚与共,不可随意脱离的。”
“但如今这封印既是在藏锋山便也罢了,命峰分明也没有寻到那东西,何苦一定要拉着他们下水?”
他并非是慈悲为怀,只不过心底有一杆秤罢了,如今是天一宗欠着他们藏锋山的,若是说的难听些,那便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呢。
但命峰不一样。
自然不能混为一谈。
“唔,剑尊当真算的一笔好账。”叶景江挑眉,颇为不走心道。
他倒也不是冲着云臣剑尊,只不过实在是想不通,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这样“大公无私”之人,一个两个的竟还都让他给碰上了。
云臣剑尊:“……”
秦莳连忙打圆场,“怎净是说些无用之语,这封印里到底是什么?”
叶景江懒洋洋道:“阿莳在宁府后山不是也见过?”
秦莳一脸冷漠,他们当初拿了宁家主的好处,仿佛也曾经答应过宁家主不会将此事泄露分毫的。
这人翻脸倒是快得很。
叶景江摊了摊手,无奈道:“那能如何?阿莳莫不是还想看我骗你师尊?”
云臣剑尊面色冰冷:“……”
他那小弟子与这位不知来历的小子,莫不是当真将他当成个死的了?
云臣剑尊已经许久都没有如此憋屈过了。
不过仔细想想,倒是也没什么不好的。
他倒是很愿意瞧着叶景江对他家阿莳好的。
阿莳那样的姑娘家,性子本就偏向内敛,这若是再来一个同样半个字不肯多说的,云臣剑尊都担忧那二人相对无言。
那也着实是没什么意思。
“你何时见过?宁家,可是中州那个宁家?”云臣剑尊拧眉,嗓音亦是凝重了几分。
秦莳不明所以,从前也没听说过自家师尊同宁家还有什么往来,“弟子一路前往陵州时,曾途径中州,还在那结识了一位十分可爱的姑娘家。”
唔,或者换句话说,她是在那被一个小姑娘给缠上了的。
云臣剑尊倒是知晓这些,毕竟秦莳也没想过要瞒着他,早将自己一路上的事儿都抖了个干干净净。
“那这封印之物又是如何?”
这才是云臣剑尊真正在意的,那东西着实危险,便是他也不敢轻易沾染,他家阿莳怎会卷进去的?
秦莳轻咳了一声,顾左右而言他:“师尊有所不知,中州宁家有一秘密所在,其间便是有此物在。”
云臣剑尊哪里还不知道这其中藏了问题,他打量了秦莳两眼,到底是不忍心朝着自家小弟子逼问,转而看向了叶景江,冷声问道:“你来说。”
叶景江哪里有那般多的顾忌,他纵然会顾念着秦莳的心意,也不会有所隐瞒。
毕竟,这事儿可是瞒不住的。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剑尊问在下可否识得此物,那是自然识得。”叶景江漫不经心道,“不仅在下知晓,倘若剑尊寻过药王谷出身的医修来看,大抵也都是知晓几分。”
“纵然不知晓,也会传信回药王谷,寻人来解决。”
云臣剑尊一愣,很快觉出了几分心惊来,“难道、难道此物竟是已然成灾了?”
旁人不知药王谷底细,他虽也不清楚,却也知晓,若无天大的事儿,药王谷是轻易不会插手的。
那群医修据说性子古怪,轻易不肯透露身份。
叶景江微微一笑,“是啊,这可是上古天魔气,不过说起来,在旁处倒是不曾见过如此浓郁的,可见天一宗已然是烂到了骨髓里。”
云臣剑尊心底对天一宗本也没几分归属,闻言只是泛泛,却是一心一意的问起了那天魔气来。
秦莳不着痕迹的瞪了叶景江一眼,她自然知道自家师尊的性子,本来也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云臣剑尊知悉这些。
毕竟她家师尊嫉恶如仇,如今可还没到撕破脸皮的时候呢。
叶景江只当自己没瞧见,还朝着秦莳眨了眨眼。
秦莳咬牙切齿,这倒霉的小白脸医修!
可偏偏她又不好出声打断。她最是明白云臣剑尊的脾气,此事既然已经在他这透露了出去,便断然没有轻易结束的道理了。
倒霉的小白脸医修没想那般多,毕竟他家阿莳是为人弟子的,总也没有总叫师尊躲在她身后的道理。
再者,云臣剑尊也不是什么小角色,总也是要知晓这些的。
“我曾与阿莳说过此事,所谓天魔气,并非是魔界而来。魔界与修仙界皆是依附人间而存在,彼此间原也是相通相连的,不过是后来堵上了罢了。是以无所谓灵力、魔气,都是天地灵气的一种体现。”
“但这天魔气,却是生于恶念,长于恶行。”叶景江意味深长道,“剑尊,天一宗藏污纳垢至此,你还要同他们共进退吗?”
虽说不知道阿莳想做什么,但先将人忽悠过来总归是没错的。
云臣剑尊一怔,却是轻声念了两边,向来平静的眉目间多了几抹苍白。
秦莳低声唤道:“师尊。”
“无碍,”云臣剑尊嗓音透着几分喑哑,心底想起的却是老峰主的模样。
他从没有对天一宗有什么归属,他留在藏锋山是为着老峰主的恩泽,护佑天一宗是因着天一宗能给藏锋山带来庇护。
可云臣剑尊从来没有想到过,困囿了他、也困囿了那些先辈们的,却也是他们一心一意想要护着的天一宗。
多么讽刺。
而他心底却只觉得庆幸,幸好是他,幸好不是师尊。
云臣剑尊再瞧向叶景江时,已经收敛好了那一瞬的失态,他没有去打探叶景江的身份,虽说是因着他心底很清楚,叶景江绝不会轻而易举的告诉他。但多少也是因为秦莳。
他唯恐那样会让阿莳心底不喜。
“你既是识得,可有解决之法?”
叶景江笑眯眯道:“剑尊客气什么,左不过迟早都是一家人。”
云臣剑尊:“……”这小子是故意的!
秦莳莞尔,却也难得在自家师尊的面上看见那样多的神色来,一时间倒是也觉得有趣。
“可剑尊,我虽有解决的法子,却不觉得眼下是解决此事的好时机。”叶景江收起了面上的玩味神色,认真道。
云臣剑尊蹙眉,他自不会是想要替天一宗打算,“三千秘境说不准什么时候便要开启,待到那时,只怕也来不急解决此事了。”
“怎会?”叶景江笑了笑,眼底却含着几分冷意,他可还记得那个在他手底下逃了的。
秦莳倒也明白叶景江的意思,一时间也顾不得多谢他肯帮着劝说两句,便匆忙道:“师尊,可正是有这封印在,旁人才会投鼠忌器。”
须知,封印虽也可以重建,但看守封印之人,不也是得要重新择选?谁又会想要接住这样的一块烫手山芋?
也唯有她家师尊了。
云臣剑尊沉吟片刻,这般倒也不是不可以。
左不过他们也没算计什么,倘若那些人不曾有对藏锋山不利的念头在,这封印之事早晚都能解决,倘若有那等念头,谁还愿意替天一宗收拾这样的烂摊子呢?
云臣剑尊又不是个不管不顾的良善人。
秦莳莫名的瞧了叶景江一眼,拎着那自知逃过一劫的胖莲藕,低声道:“如此,弟子便先行告退了。师尊切莫冲动,此事早晚都会解决妥当。”
云臣剑尊失笑,又总觉得自家小弟子那副认真的模样颇有几分可爱的意味在。
“你这般小心嘱托为师是作甚?难道为师还能不知轻重?”
自觉劫后余生的胖莲藕又开始不知死活的嘀嘀咕咕:“真晓得什么叫轻重还能想拿小爷填那劳什子的封印,也不怕小爷丢进去给那封印撑爆了。”
秦莳:“……”这胖莲藕也就是在芥弥天地那等荒芜人间的地界儿猫着,才能修成金丹。
这若是在外界,只怕早让人捞起来做成一盘桂花糖藕了事。
“嗯?”云臣剑尊眯了眯眸子。
“桂花糖藕”大约也清醒了过来,惊恐地往秦莳身后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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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莳颇为沉重道:“你日后便叫桂花糖好了。”
又一次死里逃生的胖莲藕晕乎乎的,一听那话却是来了精神,“你终于看到小爷的好处了?”
这都愿意给它起名字了,可不是要同它契约的意思。
倒是叶景江明白秦莳在想什么,轻飘飘地戳破了桂花糖的幻想,“我看阿莳是想将你做成菜。唔,桂花糖藕,倒是不难。”
胖莲藕:“!”
“小爷不叫这个!你这个胆大包天的人族修士,还不快些给我换个名字!”
秦莳面无表情:“桂花糖。”
胖莲藕嘀嘀咕咕:“不讲理的人族修士。”
秦莳却没有理会它,转而看向了叶景江,“谈谈?”
叶景江挑眉,“阿莳想知道什么,我还会不说不成?”
秦莳面无表情的想,你是不会不说,可大约十句里也只有那么一两句真话,余下的全是不知在说些什么连篇的鬼话。
“你既是说那是生于恶念,长于恶行,怎偏生只药王谷知晓此事?”
叶景江不慌不忙:“自然是因着有我在了。”
“阿莳,我修行的可是轮回功法。”
秦莳黛眉微蹙,“轮回功法又如何?”
“我且问你,何为轮回?”
秦莳想了想,“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因果循环,天数自有盈亏。”
叶景江轻笑,“如此说倒也不算错。轮回功法如此特殊,本也是因着‘轮回’二字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它的缺陷便是天数盈亏。可阿莳,既是修行了轮回功法,又怎会连半分天地间真相都窥不见呢?”
秦莳只觉得心底一动,半是相信半是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你想说什么?”
叶景江哭笑不得:“你这样警惕作甚?”
这小姑娘一双凤眼睁的溜圆,仿佛一直抱着警惕一般,倒是不好骗的很。
秦莳自知也不可能轻易从叶景江这里得到其他的答案了,但还是颇为认真问道:“那你又为何知晓如何解决?天魔气到底会去哪?”
“从哪来,回哪去。”叶景江说这句话时,眼底划过了几分暗芒,一闪而逝。
“阿莳,轮回功法是我的依仗,你可知上古凤凰涅盘的传说?我能将其化解,与这道理也差不多。”
但他可做不到让一切都回归原样,只不过这样一来,受苦受难的只是始作俑者,同旁人再也没了干系。
叶景江对这些人,可是从来不可能有半分歉疚的心思。
他也不想如何,他只是单纯的想寻些事做。毕竟这个修仙界,是妹妹将离曾经用心保护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