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婉扬起的小脸,说出这种求人的话,莫名勾的容胤喉咙紧了紧。
自打从天牢出来,她同他这般示弱,一次是为了替齐钰求情,今日又是为了容显。
这么一想,心头顿时浮上又酸又胀的感觉。
“将功折罪?呵,你以为这般说,孤就能免了你的罚?一百篇农书,一个字不准少。”
听到这话,孟婉松了口气,罚倒没什么,只是别老揪着容显来绣坊的事就行,反正以前在南宫,她又不是没被罚过。
“是,奴婢遵命。”
孟婉弯起眉眼,容胤被她的笑晃了下,眉头皱了皱。
“你是不是在容显面前,也是这般笑的?”
“啊?”
孟婉微掀唇瓣,脸上露出一抹愕然,她这双眸子里倒映出容胤的暗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男人的五官便在瞳仁里迅速放大开来。
带着薄温的唇,就这样猝不及防落下来,而容胤的手却是将她的下颌勾得更近。
孟婉的脸顷刻间犹如煮沸的水,一下子滚烫起来,她几乎是下意识用手一推,将容胤给推的退出几步远。
被推出去的容胤,眉宇划过不悦,还没来得及细品,这小丫头反应竟是这般大。
但见她这会双拳紧握,站在原地的样子,脑海里又不禁划过她先前抵死不从的样子,只得压住升腾起来的那股子躁意。
“抄好送去东宫。”
扔下这句话,容胤没再停留,直到离开农坛,孟婉才像是放下了所有戒备,将拳头缓缓松开,用手背抹下了嘴唇。
受了屈辱的眸子里,顷刻间浮上水雾,此时农坛里面寒意逼人,也没有炭盆,随着身子一点点被寒意浸透,她的心绪才稍稍平复下来。
她在宫中,还不知道要待多久,明明知道同容胤这般纠缠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越来越无望的地步。
可是让她回到东宫,她却是不愿意的,她只想离开皇宫,天高海阔,哪怕四处飘零,她也不想待在这座牢笼里,像折了翅膀的鸟。
怨意渐渐席卷而来,眼眶中想要憋回去的泪水终究还是决堤,随着哭声渐渐大起来,她满心的委屈也像是翻江倒海一般,止都止不住。
终于,当身前传来脚步声,隔着泪水,她看见有人站在她的面前。
抬起头的时候,便见着是齐钰,只见他将绣着苍松的帕子递到她面前。
“孟姐姐,别哭了。”
声音很轻,却夹裹着压不住的担心,孟婉没接帕子,唇角却是勾起苍凉的笑容。
“我十四岁入宫为奴,当时想的是赚些银子,让阿爷阿奶过上好日子,在南宫之时,吃不饱穿不暖,一天好日子都没有过过,但我也从来不似如今这般难捱。
宫外的人,费尽心思想要进来,但这里就像个笼子,关住了那些想出去的人。
六年了,我身边的至亲全都不在了,家也没了,可是明明知道,出去了,我也是孑然一身,但我还是想离开,太想离开了。”
她说着这些话时,眼泪无声的顺着脸庞滑落,那双明亮的双眸,像是被遮住了一层纱,让人看着心疼极了。
齐钰攥着那帕子,眸色不定,却藏着深深的纠葛,过了一会,他才开口。
“我阿姊也是,父亲将阿姊送进宫,想的是日后阿姊得圣宠,齐家能光耀门楣。
可是阿姊被封为良人后,整整五年,却从来没有见到过陛下一次。
我阿娘走的早,是阿姊将我带大,在我心里,阿姊就像是娘亲一般,我入宫,是为了保护她。
我知道,她过的苦,这宫中的美貌女子数不胜数,阿姊生性淡泊,哪里会争宠,为了不让我担心,绝口不提。
孟姐姐,你同我阿姊一样,本不该属于这里,我知道,以我之力,如今说这些话,你觉着我是痴心妄想。
但我曾说过,终有一日,会带你们离开这里,你等我,我会将你和阿姊都带出这牢笼。”
齐钰的话,像是在孟婉死寂的心里,投了一枚石子,她慢慢看向他,少年英气的脸庞,透着让人难以抗拒的坚持。
就像是咒,一圈一圈给那几乎快要死掉的心脏,注入了一丝希翼。
是啊,她不能放弃,否则,她坚持这么久,又有何意义。
抬起手,将眼泪擦去,孟婉深吸了口气,“多谢你,齐侍卫,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殿下罚我在这里抄书,你还是快些出去吧,莫要让他看见了。”
孟婉不想牵连到齐钰,最终还是硬下心肠,神情淡冷地朝他开口。
听到这话,齐钰脸上划过一抹黯然,方才那积聚起来的勇气,被顷刻间击散,溃不成军。
他攥了攥手指,“好,那我在外面等你,殿下吩咐了,等你抄好,我送你去东宫。”
其实他没有说,他一直守在农坛外面,听到哭声,实在忍不住才走了进来。
但他同样也知道,殿下对孟婉存着不一样的心思,而他,对抗不了那高位之上的男人。
他只能以力所能及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
齐钰站起身,走出农坛,孟婉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厚重的殿门之后,这才敛起目光。
因着齐钰这番话,驱散了孟婉心底方才那被阴霾所笼罩的思绪,她坐下,拿起纸笔,开始誊抄起农书。
从白天直到深夜,当孟婉将抄的厚厚一沓农书整理好之时,搓了搓已经冻僵的手。
她拿上誊抄本走出去,齐钰守在门口,看见她出来,连忙迎了过去。
“孟姐姐,您要去东宫了?”
“殿下让我抄的农书,我已经抄完了。”
看着她托起的厚厚一沓农书,齐钰伸手接了过来,“我替你拿吧。”
“有劳了。”
她这会手脚发木,也确实托不动那些誊抄纸了。
两人朝着东宫走去,就在刚走到前往东宫的角门处时,便见着德安打着灯笼在替容胤领路。
主仆二人似是准备出去。
见着齐钰和孟婉一道出现,容胤朝着德安看了眼,“回去。”
说完,径自转身朝着东宫走去,德安见状,连忙朝着齐钰开口。
“齐侍卫,你还不快些去当值?”
听到这话,齐钰脸色一闪而过的难堪,他看向孟婉,“孟姐姐,那我就先回去当值了。”
“好。”
孟婉接过他手里誊抄的农书,齐钰沿着角门朝另一边离开,而这时,德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孟姑娘,快些走吧,殿下等了您许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