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这一关节,裴景同心头猛地一凛,恍若电光火石间照亮了前路。
在他根深蒂固的信念里,他们这群人的存在,唯一且至高无上的使命,便是守护少爷周全。
倘若少爷踏上那烽火连天的前线,他们便是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亦在所不辞。
而若少爷选择远离战祸,他裴景同便是以命相抵,也绝不轻离少爷半步。
此刻,裴景同豁然开朗,彻底洞悉了少爷此举背后的深意。
少爷之所以应允了郝康宁的提议,实则是一场微妙的权谋布局,权宜之策罢了。
这一招,妙不可言——既能暂且安抚住郝康宁一干人等,使他们不至于轻举妄动,又能巧妙地避开女帝的敏锐目光,不让他们的行踪过早暴露。
如此布局,既保全了当下,又暗含深远考量,确是上策。
于风雨飘摇之庆国,女帝许时薇一时疏忽,未将众人纳入心帘,此际,反倒是众人最为渴求的宁静。
裴清安坐马车幽深之内,目光笃定地望向身旁裴景同,轻启朱唇:
“诚然,此非意味我等对庆国之安危置若罔闻,实则乃天赐良机,许时薇遗忘之隙,正宜我辈暗中蓄力,壮大羽翼,待到时机成熟,再以雷霆万钧之势,抵御乾国之侵扰,如此,非但能使吾等势力稳固如山,亦可护佑大庆黎民免受战火荼毒。”
言罢,裴清不禁又是一声悠长叹息,似有千斤重担压于心头。
时光匆匆,犹如白驹过隙,留给他们的筹谋时日愈发珍贵而稀缺。
然则,即便前路布满荆棘,裴清心中那份为家国天下筹谋的炽热,却未曾有丝毫减退。
在这波谲云诡的局势中,他们必须步步为营,方能在这历史的洪流中,为庆国觅得一线生机。
时至此刻,裴清心中萌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忧虑,仿佛乌云蔽日,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他原本只图自保,世间沧桑、他人浮沉,于他而言不过是浮云过眼,无足轻重。
然而,当真正面临抉择,是否要待到势力壮大,足以与乾国抗衡之时,一个念头悄然升起——那时的庆国,是否还能安然无恙地屹立在这片大地上?
这具承载着他灵魂的身体,自幼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伴随着岁月的流转,裴清不仅继承了它的血肉之躯,更深刻地融入了这里的每一寸记忆,每一缕情感。
自穿越以来,那些过往如同一场漫长而真实的梦境,无声无息地与他融为一体。
此刻,他发现自己竟无法置身事外,对庆国的命运生出一丝难以割舍的挂念。
这份情感,既是对过往岁月的缅怀,也是对这片养育了他的土地深深的依恋。
裴清深知,无论前路如何坎坷,他都无法再做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因为,他的心,早已与庆国的命运紧紧相连。
“少爷,末将已然醒悟,实乃末将愚昧之至!”
裴景同闻裴清之言,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他终究不过一介武夫,面对眼前这等复杂局势,只知一味蛮干,全无章法。
反观少爷,心思缜密,已将前路种种可能,细细筹谋,无一疏漏。
往昔京城之中,皆言少爷懦弱无能,现在看来,那些口出妄言之人,方才是真正的愚昧无知。
裴清闻言,只是苦笑一声,轻轻摇头,未再多言。
车队依旧缓缓前行,在尘土飞扬中,踏向未知的前方。
而此时,皇宫深处,许时薇方才自那繁重政务中抽身而出,神色略显疲惫。
就在方才,巍峨的大殿之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每一位大臣凝重的神色。他们已悉数得知了她昨夜不顾夜深,毅然颁布的圣旨内容。
她心中明了,此般决断,必会掀起朝堂之上的滔天巨浪,迎来众臣的激烈反对。
正因如此,她才选择在那寂静无人的夜晚,悄然将旨意昭告天下,以为能减轻几分震荡。
然而,世事难料,她未曾料到,大臣们的反应竟是如此激烈,仿佛冬日里骤然卷起的狂风,令人猝不及防。
几乎满朝文武,皆跪请她收回那道旨意,言辞恳切,神情焦虑。
就连平日里坚定站在她身旁的余乐阳,今日也在朝堂之上,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请求她撤销那项决定。
朝堂内外,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大臣们忧心忡忡,生怕这道旨意的实施,会让乾国这艘航行在风雨飘摇中的巨轮,更加摇摇欲坠。
历史的洪流中,每一个决策都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四起,影响深远。而今,她站在了这关键时刻的浪尖之上,面对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与抉择。
世人皆明了,此番乾国对庆国发动的浩荡攻势,满载着必胜之志。
那些显而易见之策,乾国亦非愚钝之辈,岂能不知?
将老弱之躯推向战火,非但不能扭转战局,反倒会激化庆国内部的裂痕,无异于饮鸩止渴。
然而,许时薇心中那份不甘,如同烈火烹油,她不愿亲眼目睹庆国在她手中缓缓陨落,更无法接受自己束手无策,坐以待毙。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祭出了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将朝堂之上的异议之声一一镇压,那些劝阻的话语,在她的坚定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许时薇怒气冲冲,留下一句“退朝”,便拂袖而去,只留下一片惊愕与沉默的大殿,以及那些未竟之言,在风中轻轻摇曳。
此刻,我步回那幽深的寝宫,心中淤积的烦闷犹如乌云蔽日,挥之不去。
并非是对朝堂之上,群臣未遵令的责备,而是深深自责于未能守护好先祖遗留下的这片基业,未能为自己的子民撑起一片安宁的天空。
这份无力感,如同巨石压胸,让许时薇难以释怀。
恰在此时,霁月轻轻踏入门槛,那张平日里温婉的脸庞此刻布满了阴霾,眼神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又哽咽在喉。
许时薇微微侧目,望向她,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道:“月儿,说吧,无论何种风雨,朕的心已铸就坚韧,还有何事,能让朕的心湖再起波澜?”
霁月闻听许时薇之言,心知事已败露,遂向许时薇禀明实况:“陛下,适才接到各地锦衣卫密报,诸多权贵似有违抗圣旨之意。”
言罢,霁月垂下首去,心中忐忑,连正视许时薇的勇气也无。
然令霁月始料未及的是,许时薇并未如她所想那般怒不可遏。
反倒是凄然一笑,朝霁月轻轻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几分释然与淡漠:“这个结果朕早已料到。”
霁月闻言,惊讶之余,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眸望向许时薇。
“你心中是否正疑惑,明知此举会引发轩然大波,朕为何仍旧毅然下旨?”
女帝的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她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霁月静默不语,那份未言明的思绪却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诚然,正如女帝所言,她心中的确盘旋着这个疑问。
女帝既已预见,那道旨意一旦颁布,庆国境内那些根深蒂固的权贵们定会心生不满,风起云涌之下,麻烦与挑战定会接踵而至。
然而,她仍旧选择了这条路,这份决绝让霁月满心不解,仿佛一片迷雾笼罩心头,难以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