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雪色与月色一
本来百里策是不想帮忙的。
鬼知道这是不是什么陷阱,万一正中别人下怀,白干还是次要的,真永远留在这里哭都找不到人哭。
可在得知侯府老两口,所有少爷小姐都被拉着游街示众,羞辱鞭打的时候,她还是觉得......
自己真不该有颗扑通扑通跳的心。
朝廷最终给奚泽一家定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比起直接“诛九族”虽还有转圜的余地,但这余地也不是那么容易转的。
因为其中生死全在皇帝一人之手。
而他们的皇帝又恰好是个小气吧啦,多疑刻薄,其貌不扬的。
所以是否真的谋反不是重点,重点是奚泽一家树大招风。
其次,百里策也不会傻到以为凭自己区区一个富商的身份,就能和这里的朝廷抗衡。
即便这里只是个场景,只是个故事中的故事,她也没有当出头鸟的乐趣。
她能做的,只有等。
从听说侯府获罪,牵连盛广,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皇权觉得侯府彻底翻不起来浪来,高位者玩够了,百里策才开始暗中操作,打听消息。
总的来说,皇帝起先是真的一点活路也不想给,原本的处置也确实是“诛九族”。
哪曾想宣德侯,也就是奚泽他爹手里居然有先皇赐的大赦诏书。
谋反罪也能赦?当然不能。
可巧就巧在侯爷也有人证物证,证明他们一家没有谋反。
皇帝自然十分不满,但这里的朝廷惯来宣扬以孝治天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他也只能借口查案,将侯府众人先行下狱。
紧接着就是物证消失,人证当庭反水,昔日好友背刺,侯府被顺利定罪,还牵扯出一大批所谓的“同党”。
再后来,便是预演好的皇帝震怒、百官配合,众臣一致同意将侯爷和几位“主谋”枭首示众。
又不得不顾全孝道的遵照先皇旨意,免了侯府几位不知情小辈的死罪。
死罪一免,剩下的却是生不如死。
皇帝不仅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放人条件也苛刻至极。
要么是有人能立下不世之功,还愿意用功劳换他们的命。
或者是他们做了什么利国利民,足以流芳百世的事。
再不济,是有人愿意充实国库,皇帝龙心大悦,也许会大发善心。
也许?充分说明这皇帝就是想人断子绝孙。
可她还是想试试。
万一不成,她也能心安理得的旁观了。
然而还没等她凑齐天价“救生钱”,侯府就死的只剩奚泽和晚茶了。
具体什么原因不知道,只听卖消息的人说,是几个曾经巴结侯爷不成反被训斥的小吏进了天牢。
这还不具体?!几个小吏又怎么可能进得了天牢?还不是上面的人。
这大少爷一家还真是倒霉到了极点。
百里策一边唏嘘不已,一边以最快的速度打通所有关系,又近乎倾家荡产的交了银子,总算在上面打算把主仆二人弄死时保下了人。
理由是,侯府金尊玉贵的大公子,从小悉心教养准备用来当儿媳的女使,一定有很多人想尝尝是什么滋味,卖去秦楼楚馆不得日进斗金。
到时候再去看看他们主仆的惨样,嘿嘿嘿嘿嘿嘿......
因而接晚茶出狱那天,去的人是花街柳巷最有名的拐爷。
“呜呜呜......大爷你行行好,你,你先救救我家公子吧......”
“哟呵,你当老子开善堂,还是做买卖啊!还敢讨价还价!再多说一句,老子现在就办了你!”
“放,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这可由不得你!”
拉扯间,魁梧的汉子直接把晚茶扛起来就走,“哈哈哈哈哈,能尝到侯府女人的滋味儿,老子这辈子也算是值啦,哈哈哈......”
天牢外蹲守的探子一见被带走的人是晚茶,陆陆续续就走了大半。
更谨慎些的,还跟了汉子一路,发现他确实扛着人进了花楼后,才放心的回去禀报自家主人。
至于奚泽?
十天后,他从前的书童柳光不远千山万水,六天七夜不眠不休,终于在最后期限,用东拼西凑的二百两“求生钱”将他从地狱之中拉了出来。
百里策则在安葬了侯府死者的尸骨后,无声无息地躲进山里,当起了穷鬼。
原因无他,就怕这里的皇帝奸臣事后查出点什么,来找她麻烦。
毕竟身为天子,都能下作到使不入流手段,随时反悔了,那么心血来潮,找她麻烦也不稀奇。
然而比麻烦先来的,是时间的转换。
睡一觉的功夫,场景就立刻来到了三年后。
真?日月如梭。
你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一早开门就站在她院子里的这位。
“六年不见,姑娘别来无恙。”
“......”那一天,百里策愣了很久。
反应过来后,心里只想骂娘。
合着她刷盘子洗碗,勤勤恳恳做生意挣钱的时候,时间就是一天天过,轮到别人就是——
唰一下,三年之期已到是吧!
“当年的事我查过了......总之,谢谢你”静默无言中,青年又说。
如今的他必然是位高权重,那双见过太多大善大恶的眼,早已没有那时跟她吵架时的羞愤与稚嫩。
但是——
“哎,打住!”伸出手掌止住他。
“你要说的如果是安葬你家人这件事的话,那就不用了。”
“当年我就说过有机会一定报答,虽然报得有点晚,但也是说到做到。”
“所以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放肆!”想来也是砍人砍习惯了,奚泽身后的护卫一听就拔刀。
奚泽眉头一皱。
但比他更快的是道响亮的耳光及熟悉的女声,“啪!你才放肆!”
“姑娘和大公子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
百里策:!!!
只见晚茶美眸一瞪,狠辣得像给人剜了一刀,“还不下去!”
“是,是是......”护卫赶紧消失。
美人转头再看百里策,却是温柔娇俏,“姑娘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又想装厌恶我和公子?”
这个“又”字就很灵性。
鬼知道这“日月如梭”的三年在他们视角里是怎么过的。
“晚茶姑娘说笑了,我只是单纯不想跟你们扯上关系而已。”
“骗人,你都...”
百里策连忙抢话,“倾家荡产而已,很重要吗?”
嘤嘤嘤......真的很重要!想起来就像在昨天!半只烧鹅都得分成五天吃!
但风轻云淡,高风亮节,“些许身外之物罢了,不过为了断因果。”
“既然因果已断,还请二位不要打扰。”
说完她就赶人关门。
但没几息她又开了。
因为奚泽说了三句话。
第一句,现在是新皇的天下,但叛军尤在。
第二句,叛军冲她来了,最迟今晚。
第三句,“我如今是摄政王。”
立马开门!
包袱都不拿的那种,“我跟你们走。”
......
不得不说,奚泽他们来的及时,百里策也选的及时,因为刚坐上马车没多久,叛军就到了。
一路穷追猛打,攻势迅疾,完全不是一般军队能比的,以至于逃命的过程中,她跟晚茶都差点小命不保......
且战且退到最后,他们几乎是骑着马狂奔了一整夜,才彻底甩掉叛军,进了奚泽的势力范围。
“呼......”回头看一眼及时关上的城门,百里策长舒一口气。
果然逃命这项技能,到哪里都很实用。
一旁的奚泽看她与晚茶相视而笑,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奔军营去了。
这一年,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终于用他的权力保护了一个真正需要他保护的人。
......
收拾好叛军之后,奚泽就去了一趟宫里。
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往新皇面前一站,军政大权就完全落在了他手里。
于是他也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继续奉他为皇,毕恭毕敬。
并谢绝一切以各种名义给百里策的赏赐,或者是邀她参加的宴会。
府内,除必要的安全之外,也从不给她安排成群的奴仆或护卫。
就连饮食起居,也从不干涉,都是她自己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
以至于她有一天实在没忍住问,“你府里怎么比菜市场还自在?”
“自在不好吗?”奚泽很奇怪地抬头。
嗯......百里策一时被他问住了。
这话当然没问题,她这段日子也确实过得舒心畅快,完全没有她之前担心的,和别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不自在或被监视感。
尤其晚茶大美女隔三岔五的来找她逛街或说人长短,她可开心了!
有种“这就是我家”的错觉。
可她就是时不时会觉得......
奚泽认真地和上书,“恕在下冒昧,姑娘...好像不太喜欢和人相处?”
嗯?百里策神情一亮,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尤其男人?”
!!!
百里策的思路一下就通了,就好像蒙尘的镜子终于被擦干净了一样。
“对对对,可你怎么看出来的?”她就说总觉得哪里别别扭扭。
奚泽犹豫片刻,看周围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谈话才道,“晚茶跟我说,每次和你出门,你虽然会很开心,但不太喜欢她牵着你。”
“包括好友间一些很正常的亲密举动,你都会有些抵触。”
“你也从不主动和异性说话,后厨的阿德只是多问几句你喜欢吃什么,你就再也不去厨房。”
“有一次成衣店的老板只是给你推荐了某件玉白色的衣服,你突然就生了好大的气,推了那店家一把。”
“而且你也从不用玉白色与天青色的饰物。”
“......”百里策静静听着,有点尴尬,又有些气恼。
她推人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害怕。
至于为什么害怕,她又不太说的清楚,就记得那天很憋屈,很想声嘶力竭的发泄一番却又不敢太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