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奶奶满含期待与慈爱,看着卓哥儿。
卓哥儿摇头,再次抓紧苏知意:“我不去,我以后是苏家的人,我没有奶奶,我只听郡主姐姐的。”
吴奶奶笑容僵住,嘴唇忍不住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卓哥儿,你忘了小时候……”
“你别和我提小时候,”卓哥儿神情厌恶,“我不记得那个破地方,我也不记得那里的人,我就要在京城长大,我就是京城的人。”
他往苏知意身边靠了靠:“我就是苏家人。”
吴奶奶身子一踉跄,余笙笙扶住她。
“苏知意,对一个孩子用这种手段,你不觉得卑鄙吗?”
苏知意浅笑,拍拍卓哥儿的手:“去吃点心吧,中午给你做好吃的,在府里住两天,再回书院。”
卓哥儿眉开眼笑:“多谢郡主姐姐。”
他偏头瞪余笙笙一眼:“我只听郡主姐姐的。”
那目光尤如实质,射在余笙笙心上。
这已经不是小时候围着她转,拍着手称赞她好厉害,看到她受伤,心疼地为她呼呼的男孩了。
卓哥儿欢喜地去吃点心,苏知意轻描淡写:“养歪一个孩子,何其简单,他见过好的,岂会再回头吃草?”
她偏头看齐牧白:“这个道理,齐状元应该最懂,对吧?”
卓哥儿是小孩子,齐牧白就是长大的小孩子。
齐牧白勾唇浅笑:“郡主说得是。”
苏砚书摆手:“好了,拖下去,行刑。”
行刑的人要过来拖吴奶奶。
吴奶奶微微闭眼,大吼一声:“等一下!我自己会走,让我和笙笙说几句话。”
“笙笙,”吴奶奶抓住余笙笙的手,眼泪婆娑,“是奶奶不好,奶奶拖累了你。”
“如果不是我,今日……”
今日就能脱离苏家这牢笼。
余笙笙眼圈一红,摇摇头,正要说话,吴奶奶抓紧她:“好孩子,听奶奶说,奶奶老了,最挂念的无非就是你和卓哥儿。”
“卓哥儿……人各有命,我不能因为他,就害了你。”
“笙笙,奶奶知道,你心里太苦了,从小被虐养,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本以为找到家人,以后能好好的,谁知道却一头掉入狼窝。”
苏家人脸色微变。
吴奶奶无视他们,继续说:“孩子,别怕,以后的路还长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吴奶奶偏头,看向厅中其它人,目光从苏家人脸上一一掠过。
“你们一个个,满嘴仁义亲情,其实心里打着算盘,嘴里长着毒牙,有谁真正为笙笙考虑过,身为祖母、兄长,一个个都逼她!”
“还有你,笙笙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就因为没养在身边,你就狠心这么对她!你这种人,也配当娘?早晚下地狱,到了地府,阎王爷也不会饶过你。”
苏夫人一怔,眼泪涌出来:“我不是……”
吴奶奶又看苏知意:“你不过就是怕笙笙回来,抢你的位置,装可怜,耍心计,心肠歹毒,你不会有好下场!”
“放肆!”苏定秦大喝一声。
吴奶奶毫不畏惧,又看齐牧白,齐牧白和她对视,嘴唇紧抿,眼神深处闪过几分羞愧与不安。
可吴奶奶什么也没骂,只对着他狠狠啐一口:“呸!”
苏砚书摆手,行刑的人又要过来拉她。
吴奶奶突然松开余笙笙,卯足了全身力气,奔着厚重桌角撞过去。
“啪!”一声。
余笙笙心狠狠一抖,身体不可控制地一哆嗦,呼吸都停住,双手紧握成拳,眼睛睁到最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吴奶奶。
她说,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可她,却如此决绝地走上死路。
余笙笙想哭,却哭不出来,轻步走过去,缓缓蹲下身子,手指颤抖。
她声音极轻:“吴奶奶?你别吓唬我。”
吴奶奶没有回答。
空寂的等待让余笙笙心若被沉重的山体压住,用力碾磨,快要无法呼吸。
她颤抖着手指,去探吴奶奶的鼻息。
还有,还有!
余笙笙眼泪一颗颗砸下,声音嘶哑:“快,快叫大夫!快啊!”
老夫人手中拂珠一顿,拧眉道:“真是晦气!”
苏定秦铁青着脸,恨声骂道:“还叫什么大夫?就这么死,便宜了她!”
余笙笙眼中几欲喷火:“豹豹,快去叫大夫!”
金豹豹从怔愣中回神:“好,好,我这就去!”
她转身要走,苏定秦挥手,院中侍卫拦下。
余笙笙把吴奶奶搂在怀中,轻压她的伤口,想止住血,又破弄疼她:“吴奶奶,别死,求求你……”
吴奶奶睫毛轻颤,勉强睁开眼睛,气息极虚弱:“笙笙,别哭……好孩子,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余笙笙眼泪汹涌:“吴奶奶,别丢下我,求你了,别丢下我……我只有你了……”
她转头看外面的侍卫,像发狠的小兽:“吴奶奶,坚持住,我带你去找大夫!”
余笙笙咬紧牙关,拼尽全力,把吴奶奶背在身上。
她的脸涨红,步伐却坚定:“奶奶,别睡,我不会让你死。”
吴奶奶趴在她背上,鲜血淋漓往下滴,滴过她的发,染红她的腮边,她的肩膀,淋漓到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苏定秦拦住她,沉声道:“笙笙,这老奴该死!她不懂尊卑,不敬主子……”
余笙笙盯住苏定秦:“谁该死?该死的是你!是你们!我最后悔的,就是回来苏家!什么尊卑,什么主子,你们不配!”
苏定秦震怒:“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余笙笙咬牙:“让、开。”
吴奶奶被血浸透的睫毛颤动一下,用最后一丝气息道:“笙笙,别……”
话未尽,她的手,无力垂下去,再不动了。
余笙笙微微闭眼,眼泪滚滚,悲痛奔涌如浪潮,蔓延至全身每一寸骨头,碾得粉碎。
她想吼一声,可发不出声音,满腔悲愤都堵在喉咙里,堵在胸口上。
苏砚书面色沉冷,吩咐:“笙笙,够了!你今天太任性了,来人,把尸首拖下去,地涮洗干净,桌子扔了。”
那两个行刑的过来就想拖吴奶奶的尸首。
“我看谁敢!”
余笙笙眼白充满血丝,怒火在她眼中点燃,似能把所有人都烧成灰烬。
“笙笙,”苏砚书开口,“不要任性……”
“你闭嘴!”余笙笙打断他,“闭嘴!任性的是你们,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诬蔑我,欺负我,为了苏知意苛待我,我何时任过性?”
“我只要吴奶奶平安,只要过安稳日子,你们的富贵,我半点不想沾,只求放我们走,为什么不肯!”
苏夫人泪水滚滚:“笙笙……”
“收起你的眼泪,哭有什么用!你除了生了我,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她难以承受地一踉跄,一只手扶住她。
余笙笙盯着那只手:“放、手。”
齐牧白声音低哑:“笙笙,你听我说……”
“滚。”
齐牧白没松手,反而用力:“笙笙。”
余笙笙抬眸看他,冷冽的目光直刺他眼底。
“滚。”
金豹豹挥拳头砸在齐牧白脸上:“我家小姐说滚,你听不懂人话?”
齐牧白被打得倒退几步,撞到桌子上,袍子染上吴奶奶的血。
老夫人捏着珠子,目光沉冷:“放肆,为一个老奴如此发疯,成何体统,给我拦下她,禁足,尸首扔去乱葬岗!”
余笙笙咬牙切齿:“我看谁敢?除非,从我尸首上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