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道这秦道人刚才还向肖怀远求救，一转脸却又来挑拨，他这张脸当真是属狗的。
我回头却见肖怀远脸上神色严肃，显然是当了真，急忙摆手说道：“师父教训弟子天经地义，哪里还需要什么说法？况且师父亲传功法口诀于我，又数次在紧要关头为我行功护法。这次为了护我周全，又奔波千里来此。桩桩件件皆是大恩，还需要什么说法？”
秦道人听罢大摇其头，说道：“江湖上常言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拜师时磕了头，便是将自身身家性命都交在师父手里。他传你法诀，护你安危本就应当，何来大恩？更何况他还指望你担负宗门传承大任，乃是有求于你，见你有难岂会袖手旁观？”
肖怀远闻言笑道：“好贼子，当真是伶牙俐齿，惯会颠倒是非黑白！”
我正色道：“师恩我必永记在心，秦长老诛心之语，今后不必再说。”
秦道人听罢也不尴尬，只是嘿嘿一笑说道：“师兄当真要耍赖皮么？”
肖怀远手捋胡须，傲然说道：“你我相识时间不短，可曾见我食言而肥？”
说罢探手入怀，摸出三枚叠成三角样的黄纸符对我说道：“今日既说到尸魔，说明缘分已到。这三枚火雷符凝聚至阳之精，专克阴煞邪祟，乃是昔年龙虎山天师府一位至交好友相赠。你且收下，若遇邪魔左道，出手不必容情！”
我不敢接符，而是退后一步拱手说道：“这三枚火雷符师父随身携带，足见珍贵异常。弟子平时有枪械傍身，不敢再接师父的防身雷符。”
秦道人哈哈一笑，说道：“你师父修为高绝，功力深湛，更兼有紫金龙头杖早晚随身，哪个不长眼的阴煞邪祟敢来找他麻烦？这三枚火雷符于你或可防身保命，但对你师父来说，不过是稚童玩物罢了。”说罢竟将三枚火雷符抄起，硬生生塞进我的手里。
还没等我说话，秦道人又转头对肖怀远说道：“我当师兄拿出什么宝贝，原来是三张火符，当真小气！”
他这句话可谓是两头堵，我若再不肯收，看在肖怀远眼中，难免也有轻视火符之嫌。
我只好将火雷符揣进怀中，立刻对着肖怀远大礼跪拜。
秦道人见状一怔，随即叹了口气说道：“师兄当真收了个好徒弟，是我输了！”
肖怀远闻言笑道：“既然输了，便不可忘记你我赌约。我与唐静生尚有话要说，你且去吧！”
秦道人神色落寞，十分随意地拱了拱手，袖袍一甩扬长而去。
我奇道：“师父和他打了什么赌？似乎和我有关？”
肖怀远点了点头，解释一番。
我这才知道，为什么秦道人今天处处和肖怀远作对，时时刻刻不忘挑拨离间。
原来肖怀远和秦道人一路南来，路上秦道人几次三番想要盗取紫金龙头杖。
若是龙仗到手，再加上之前从F先生手中夺回的赤凤玉带，秦道人手上便拥有两件唐皇遗宝，到时施展神通，此消彼长之间，恐怕肖怀远都未必是他对手。
奈何秦道人修为低肖怀远一线，因此始终难以得手。
后来肖怀远忍无可忍，出重手将秦道人修理一顿，训斥他说道：“唐敬生冒着风险保下你一条性命，就是盼你能改邪归正。没想到你非但不改，反而行卑贱手段，做鸡鸣狗盗之徒，浪费唐敬生一片苦心，早知道当日便该将你毙于杖下，省了日后这些麻烦！”
秦道人平生杀人放火从不眨眼，在江湖上也是一代枭雄，虽然多有恶举，却从不屑行此宵小手段。
奈何此番鹏困笼中插翅难飞，更兼技不如人，逃不出肖怀远的手掌心。
无奈之下只能豁出老脸，做一次梁上君子，一旦紫金龙头杖到手，那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天下之间恐怕再无敌手。
奈何他手段不济，被肖怀远看破，一番训斥将秦道人骂的满脸羞红。
秦道人便忍不住争辩道：“哪有什么一片苦心，他想方设法留下我一条性命，不过是看我有些能耐，想要我为他驱使罢了！他心机深沉，却装作好人，师兄你心地善良不识小人嘴脸。但他却逃不过我的眼睛，我早晚让他把狐狸尾巴露出来！”
肖怀远笑道：“好啊！你若能帮我识破奸佞，使本门传承不落于歹人之手，我便将紫金龙头杖双手奉上！”
秦道人闻言也说道：“好，若是我看错了人，今后便不劳师兄奔走，唐敬生的性命安危全都包在我的身上。他若断一指，我便自断一臂，他若没了性命，我也绝不独活！”说罢二人右掌互击三下。
我听肖怀远说完，不禁笑道：“秦长老说我人品不佳，显然是偷盗手段被师父说破，恼羞成怒之下激愤之语，恐怕他自己都未必相信，怎么会当真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个赌约不必当真。”
肖怀远摇了摇头说道：“你错了，在他的眼里，这世间便没有好人。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太低，正直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只要利益够大，天下便没有良善之辈，皆是如他一般狼心狗肺之徒。正因如此，他行凶为恶毫无愧疚，世间人人该死，只看谁的手段高明罢了。”
我听罢倒吸一口凉气，这种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简直匪夷所思。
不过想想秦道人之前经历的种种，对他也多少能理解一些。
他在山门时，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一概没有体会到；出江湖后，尔虞我诈腥风血雨不知经历了多少，因此朋友信义更加谈不上。
即便是秦道人有点良心，这些年也早被狗吃干净了。
这种人如果性子不偏激，那才是见了鬼。
只不过当着肖怀远的面，这些话我自然不能说出口，否则免不了挨一顿骂。
不料肖怀远见我神色有异，竟将我的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开口对我说道：“你是不是觉得姓秦的历经波折，人坏一些也能理解？”
我被肖怀远看破心思，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肖怀远肃然道：“这更是大错特错！即便三岁小儿，也知是非对错，更何况姓秦的？明知是错还要去做，这便是故意作恶，与他人有什么关系？圣人云：见不贤而内自省也，见他人作恶，更应反省自己，警钟长鸣。否则如你一般，天天去抓坏人，接触的都是些利欲熏心、狼心狗肺之辈，难道时间长了。你也要自甘堕落？”
我听罢心中一惊，瞬间明白过来，肖怀远假借赌约，不但告诉秦道人世间正气尚存，更让我明白坚守本心的重要性，可谓是煞费苦心。想到此处我急忙对肖怀远深施一礼，口称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