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自然是一如既往地隆重而热闹,各位皇皇孙们都使劲浑身解数进献寿礼,一众儿孙环绕身周,皇太后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摸摸那个,只把她老人家乐得一整夜都合不拢嘴。
那些寿礼当中,尤其以一件千羽金缕衣最为别致。那件金缕衣不是一般的制法,而是将金丝和银丝混合交织成衣,再在此基础上,用染色的蚕丝绣上百鸟朝凤的图案。就这样还不算,刺绣中的白鸟之尾,用的竟然全都是真正的鸟类的羽毛,而鸟儿的眼睛上,则镶上了一颗颗上等的深水珍珠。
这不过是一件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角,看上去半点也不起眼。但等到真正铺展开来的时候,恰好是入夜时分,皓月当空,灯火辉煌,这衣服上头的金丝银丝合着珍珠,彼此交相辉映,刺绣的花案配上鸟儿的羽毛,就仿佛是活过来了一样,端得那叫一个鲜亮。
众人啧啧称奇了半晌,才终于弄清楚这件衣服竟然是励王与励王妃献上的寿礼。皇太后活得越老,就越是喜欢亮晶晶五彩斑斓的玩意儿,眼前这件衣袍可谓正合心意,偏生还是自己最疼爱的孙送的好东西,当下更是乐呵个不停,一个劲儿地拉住励王不肯松手。最后大伙儿都拗不过皇太后,只好让皇后和励王换了座位,姑且让励王挨着皇太后坐下了。
励王从来不是圣上眼中的好儿,不过这个儿再怎么不成器,终究也还是自己的亲生儿,圣上表面上对励王很少有过好脸色,但心底里,免不得还是存着三分父爱的。如今见到励王如此孝顺皇太后,如此懂得讨皇祖母的欢心,也开始懂得投其所好,而不是我行我素了,圣上心中自是暗暗欢喜。
尽管依旧板着脸同励王话,可落在后者眼中,今日的父皇,终归是和平常所见的不大一样了。
这件衣服自然是乔清澜的主意。金缕衣是吴氏一早准备好的寿礼,百鸟朝凤也是吴氏一早就让绣女织好的图案。只不过乔清澜在上头添了鸟羽,嵌了珍珠,置入银丝,方成最终那般出彩和最贴合皇祖母喜好的模样。吴氏默默地坐在席位上,看着众人热切谈论这件别致的衣袍,偶尔还有人过来祝贺自己,心头忽然涌起相当复杂的情绪来。
如羡慕,如妒忌,如敬佩。
唯一一点她不能不承认的,就是乔清澜的聪慧灵巧和善解人意,难为她仅仅二十岁的年纪,竟已然远比自己做的要好得多了。
七十大寿,的确是件大喜事,可正应验了那句“乐极生悲“,不过寿宴结束的第二日,朝堂之上便迎来了一位风尘仆仆的东伏国使者。
那使者跪伏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完美表达出东伏国国君之哀痛怨恨与无可奈何,而圣上和众位大臣在忍受了他一刻钟有余的哀嚎之后,也总算是听出了一个事情的大概。
原来,是东伏国的被一伙常年流窜在东伏国与卫国接壤处的草寇给抢走了。
东伏国的,是当今圣上的大女儿,东伏国的国君原先是有皇后的,然而千年皇后病逝,过了丧期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君位,和强大的卫国结为姻亲,东伏国国君便派人前来争取此事。
一直以来,东伏国民富而国弱,农业商业都发展得极好,国库也一直很充盈,然而东伏人天性喜文而厌武,所以军事力量一直是东伏国最大的短处。正因为这一点,东伏国每年给卫国上贡,以求得卫国在军事力量上的庇护。这是双赢的买卖,圣上自然不愿意失去如此富庶的附属国,便同意其所请,将自己的长女旭阳公主嫁于东伏国国君。
想不到,这才刚刚嫁过去半年,自己的女儿竟然就被流寇给劫走了。
一时间,圣上只觉得自己颜面尽失,在朝臣面前威风扫地,忍不住龙颜大怒,冲动之下,几乎连立时率兵攻打东伏国的心思都有了。
当然,那只是刹那之间的冲动而已,不可能当真付诸实践;而那个使者表面看起来好像只是个爱哭的软骨头,实际上还是很有些本事的,总之在他一番带着哭腔的口吐莲花之下,圣上最后做出的决定与刚开始的冲动的确大相径庭。
他不但不追究东伏国的过错了,而且还答应会派兵去相助,争取从流寇手中将东伏国皇后救出来,同时灭了那伙流寇,永除后患。
具体的方法,自是不可能当朝讨论出结果来了,对于那个使者来,目前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心满意足,剩下的就是静候佳音了。
出现这桩变故之后,励王那天夜里罕见地连乔清澜的卧室都不去了,一个人住在书房里,看起来就像是一直在等候着什么东西出现一样。
到了第二日午膳过后,励王终于等来了他一直养精蓄锐,耐心候着的那位主儿。乔清澜这才知道,原来励王这一日一夜一直思考的,都是如何迎接太殿下。
想必朝中又有大事发生,兴许,晟王殿下又要准备倒霉了吧。
“三弟,东伏国的事情,你有什么想法?”
椅还没有挨着腚,太就迫不及待地亮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他现在心焦似火烧,实在没有半点心思跟自己这个三弟寒暄了。
“父皇当真将此事全权交给皇兄您了?”
尽管心头早有猜测,但当确切听到太这样话的时候,励王仍是不免有些微微的诧异。这可是关系到皇家颜面,还有两国关系的大事,动辄便是触及卫国整个江山社稷,一步走错,迎来的就会是地动山摇,乃至于改朝换代的连锁反应。
可就是这样足以惊天动地的家国要事,父皇居然二话不,就这么一股脑地全都交托到太的手上去。即便是在朝堂上看着父皇的神色,心头就已经有了几分揣测的励王,也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的。
“是啊,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这么严重的事儿,怎么能靠本宫一人来解决呢?本宫要是有这么大的本事,早就……”
“皇兄!”
励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唤了一声,提醒道:
“隔墙有耳。”
太的脸色也跟着变幻了一下,知道自己确实是急火攻心过了头了,整个人都有些晕晕乎乎的,险些就了不该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