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燕国根本就是存心要和卫国作对,想要从卫国身上得到他们西燕国梦寐以求的好处。若非如此,西燕国根本无需如此费尽心机地在边境地带扶植一个不起眼的土匪寨,更加无需如此甘冒奇险来掳劫旭阳公主,又派兵前来借刀杀人。
西燕国既然都已经做尽了一切他们能想得到的轨计阴谋,那么听到谈判的邀请,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拒绝。毫无疑问,他们会猜到励王绝不可能如此老实本分,但对于他们来,这等危机重重的地方,也同样是难能可贵的机遇,或许他们心心念念想要索取到的种种好处,便能通过这场谈判而实现。试想,谁又能够轻易放弃如此巨大的诱惑?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西燕国的人足够自信。枫木寨的土匪或许对上卫国大军会失去底气,但西燕国那些人不会,尤其是在御林军已经先遭了他们一记重击之后。所以我相信一定会应约前来,就算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他们也一定敢闯的。”
乔清澜终于真正领悟了励王的信心和依据究竟是从何而来。不得不承认,励王的推测十分之有道理,仔细想想的话,西燕国应承的几率的确不。
只是,他们既然敢应,当然会有相对应的准备,励王预备安排刀斧手之事,就连她乔清澜都只是略略一想便想通了,西燕国人才济济,竟能设下连励王都不敢是完全窥破的陷阱,把堂堂御林军害得这般惨,他们又怎么可能猜不到励王可能会有这一手?即使是如同励王先前那般,不过毫无凭据的怀疑,也已经足够让他们做足准备,让励王功亏一篑了。
难不成励王还要指望西燕国那边的人也想坑一把自己的友军,即便识破了也故意装傻么?
“刀斧手的确是我的手段之一,但并非我想放出的胜负手。我的胜负手,他们不一定知道,就算他们连这个也知道了,想来也不见得就能赢了我。”
乔清澜立时瞪圆了眼睛。连刀斧手都并不是他最后一步的安排么?励王究竟想要弄出一个怎样复杂的计中计中计?
“怎么,你很好奇?要不然,我们温上一壶花酒,我把整个计划一点一点慢慢儿地讲给你听,如何?”
励王突然半身前倾,凑近到连乔清澜皮肤上的每一处毛孔都能够清楚看见的地步,冲着她邪魅十足地勾唇一笑,刹那间仿佛整个房间里的气氛都带上了几缕春意,变得温温漾漾了起来。
乔清澜的身一下变得僵直,连脑的运转都开始迟钝了起来。励王那带着笑意的话,轻轻柔柔地钻进自己的耳朵里头,每吐出一个音节,都是在往她的耳垂上吹出一口软软的气,引得她耳朵上也痒痒的,心里头也酥酥的,完全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算是正确,于是只好一动不动地立在原地,把自己变成一块人形石头。
“罢了罢了,我不同你开玩笑了。”
大约是看出乔清澜实在紧张得过分,虽然总觉得这等逗弄调戏非常开心,但心里头还是往往不由自主地开始产生不忍,于是又立马挺直了胸膛,重新把二人的距离拉远了些,好让乔清澜多少可以自在三分,不用连口气都不敢喘。
乔清澜的确是自在了,可是先前刚刚被励王勾起的惊讶和好奇,这会儿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可是,她一想起刚才那直觉仿佛连满头的长发都已经倒立而起了的感受,先前还有那么几分蠢蠢欲动的询问欲立刻就淡了下去,什么也不敢真的开口话了。
“别着急,等到了你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会让你知道的。现在多无益,多思亦无益,当务之急,还是应当好好思考一下,该如何将我们想要与他们枫木寨谈判的诚意转达给那帮家伙才是。”
既然励王都已经这样了,乔清澜向来是最懂得如何察言观色,适可而止的,自然没有理由继续于此事上好奇和纠结下去。她以极快的速度扭转了自己的思路,十分赞成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却对这桩事情明显没有什么挂心之念。
在乔清澜看来,励王若是连怎么传达谈判的想法这等事都没有想好的话,那就明这件事情在他眼中根本没有什么值得上心的。很显然,励王将救出旭阳公主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次鸿门宴上了,无论如何,他也绝无可能如此疏忽大意,先前完全不做任何安排准备的。
“这件事情确实用不着你操心,不过有另外一件事情,我离不开你的配合。”
乔清澜不,励王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他原本此行就不是来让乔清澜帮他出主意派使者的。
“但请殿下吩咐,清澜决不推辞。”
从那一日帮着励王在太府兵军营之中揪出了那个藏得很深的西燕国奸细开始,乔清澜便好似忽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恍然醒悟过来,瞬时间爱上了这种可以与励王并肩战斗,为他摇旗呐喊冲锋陷阵的热血生活。
她深知自己既不是军旅之人,又不是励王身边的部下助手。作为一个原本连抛头露面都不应该的侧王妃,似乎怎么都轮不到她参与剿匪事宜才是。可她就是无法完全抑制住自己内心那些连自己也解释不清楚的热血澎湃与万丈豪情,或许平日里她还可以克制得住,让自己看起来与其他温良恭俭让的王妃没有多少区别;但现如今既来了军中,许多事就不一样了。
但是,这段期间乔清澜主动请战数回,其中励王分明也有好几次,似乎都预备着要让乔清澜挑一回大梁,干一次大事了,然而一转眼,也不知究竟是为什么,励王偏偏就是硬生生更改了自己的初衷,不要让乔清澜当主角,根本连掠阵都不让她在一旁闪现一下。
实话,乔清澜虽然每一次都十分从善如流,看起来但并没有任何介怀,但她心里头当然免不得是会有些许落差的。原先以为大约自己的这点儿打闹本事,终归是入不了励王法眼的,那日在太府兵军营中,励王之所以将那等重任交托到自己手中,不过是因为其余人等全部要留在祭旗大典处,以免引起那内奸的怀疑而不上当,所以不得不用而已,在那之后显然已无这般无可奈何的状况了,自己当然也就再派不上用场了。
想不到今日,自己竟能再一次从励王口中听到如此郑重其事的话语,听到他——
我离不开你的配合。
只此一句,便足够叫乔清澜浑身血液沸腾不止,出生入死也义不容辞了。
乔清澜表明态度十分果决迅速,但励王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把需要她配合的事情出口来。他忽然屈起中指,在楠木桌上敲了三下。他下手的力道看似不大,但一动手就已用上了内家功夫。在励王雄浑内力的加持之下,这三下扣桌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而清晰,他们二人所在的房间仿佛都已经出现了回音。
乔清澜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外突然也想起了跟励王扣桌的节奏快慢一模一样的敲门声。同样是三声脆响,门外之人根本不理会屋内之人有没有给予什么回应,便径直推开了房门,抬腿大步流星地跨了进来。
到了这时,乔清澜才发现,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个女人。很显然,那扣桌和敲门板,定然是励王与眼前这名女一早便约定好了的通知暗号,只要励王这边厢在屋里头一敲桌,那边厢这名女自然便会回应一声,然后走进屋里来。
毫无疑问,虽然她乔清澜从不认识这名女,但她铁定是励王的属下,想必已经为励王效忠多年了。只是不知道这名女先前究竟一个人在房门之外默默等待了多长时间,自己居然会半点都不曾察觉,此女的隐匿功夫,实在不容觑啊。
“来,清澜,本王同你介绍一下,她是本王手下的暗卫,代号流衣,她是本王最信任的四大心腹影卫之一,最为擅长隐匿潜伏伪装追踪。流衣,这便是本王的爱妃乔清澜。”
话音未落,流衣已是单膝跪地,向乔清澜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道:
“属下流衣,见过励王妃娘娘。”
乔清澜微微颔首,顺势伸出手去虚抬一下,示意她站起身来。仰头再度直视流衣的面庞,这回乔清澜看得显然要比方才仔细许多,却不知道为何,隐隐绰绰之间,竟意外地生发出一丝熟悉感来,就好像自己和她先前在哪里见过一样。
只是乔清澜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仍旧可以笃定,自己今日绝对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一张脸,此前也必定未曾有机会认识这个人。
虽然认定了眼前的流衣是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也同样挥之不去,让乔清澜一时间颇感烦恼,不知自己究竟是应该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是坚持自己的判断。忍不住偏过头去,意味深长地看了励王一眼,嘴唇微微颤动着,分明想一些什么的,却又不知究竟当讲不当讲。
“清澜,你想问什么便问吧,流衣自己自然知道分寸,她认为可以告诉你的必定不会隐瞒,若是碰巧涉及绝密之事,是她不能奉告的,她自然也不会多嘴,这一点本王一向很放心。”
得了励王的这个首肯,乔清澜这下当然不会再有所犹豫。她一张口,便是自己心头最为纠结和困惑的事情:
“流衣,我们以前是否是旧识?”
“不是。”
流衣不愧是深得励王倚重和信任的暗卫,即便乔清澜一出声便是这等没头没脑稀奇古怪的问题,似乎也完全不能够引起她内心深处哪怕一丝一毫的波澜。她始终微垂着自己的脸,干脆利落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没有半点废话,没有半点拖沓,声音里,也不含半点情绪起伏,仿佛乔清澜此刻正对着的,是一具传中神乎其神的人形偃甲。
“那你以前有没有见过我?”
“没有。”
“你跟随在殿下身边有多长时间了?”
“五年。”
“我素来不曾在殿下身边见过你,也不曾在励王府中见到你,殿下在国都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无可奉告。”
乔清澜下意识地怔了一怔。虽然在自己开口问话之前,励王就已经同自己明过了,有些问题流衣认为涉及机密的,她并不会开口作答,即使面对的人是他励王最为宠爱的妃。但是乔清澜还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问了这么几个好像微不足道的问题,居然就已经不心误入雷区了。
身为暗卫,连住处都算是绝密之事,暗卫果然有够暗的。
“本王培植的暗卫,一部分是为了暗中守护励王府上下的安危,还有一部分是专门为本王做事的。流衣属于后一种,本王在国都的时候,她只要有任务在身,便会踏遍五湖四海万里河山,她的行踪悉数与执行的任务有关,所以流衣什么都不能。”
想必是看出来乔清澜被流衣冷冰冰硬邦邦的回答给弄得满脸懵圈,也知道乔清澜的原意不过是一时好奇励王暗中培养的势力不在励王府内,却又会居住在哪一处地界儿上,并没有任何想要打探情报的用意,所以才特地解释了这一通,希望能让乔清澜放宽心些,不要多想。
乔清澜的确是理解了,也宽心了,但她好像一时间也没什么好问的了。左右自己不认得这张脸,流衣也过从不认识自己,那么这件事情想必已是再无疑点,那似曾相识的直觉,不过是虚无缥缈,做不得数,也就没什么再好钻牛角尖的了。
“殿下,清澜已经没有什么想问的了,若是日后有缘,可以与流衣姑娘多交流,该多了解的地方清澜自然会有机会了解的,若是无缘,那也是命数,无须强求,更不必急于一时。”“想来殿下召流衣姑娘来此,定有要事相商,便请容清澜暂且退下,去为殿下换一盏新茶来,如何?”
乔清澜一边着,一边缓缓站起身来,准备识相地先行避开,等励王和流衣完了正事,自己再重新回来问清楚励王要自己帮忙配合的到底是什么也不迟。
“等等,你不必急着走。”
不料,励王根本半点儿要让乔清澜去换茶的想法都没有,不由分便抬手一把按住了她的左肩,将她整个人都重新摁回到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