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这会儿看起来异常醒目,那是因为当其他院落都搜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除了他们所在的这个马二凉的院落,以及正中央那处三当家所居住的院落以外,就只有那一个地方遗世而独立,没有任何人在里头搜寻走动,就好像谁也看不见它一样。
乔清澜脑海中各种念头闪电般地过了一遍,忽然灵光一闪,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难道,旭阳公主殿下被关押的地点不是别处,就是那一个看起来十分寂静的院落?
“若是我猜得不差,事实应当便是如此。”
励王点了点头,现在的他已经非常适应乔清澜如此迅捷的反应速度了,对她如此的聪慧丝毫不觉有什么意外的。
“三当家想过我们会趁虚而入,所以故意不转移人质,而且生怕被我们发现,他狠下心来连派人查探都不做,刻意要营造出一种此地一切平常的假象来。这一招固然是好,只可惜他却忘了只要整个寨里的人都被我们调动得乱了起来,那么最正常的地方就会变得最不正常,过分的平静反而是一种致命的暴露。”
乔清澜赞同地点了点头,刚想张口点儿什么,话到嘴边,却十分迅猛地住了口,一双美目迸射出凌厉至极的目光,万分警惕地看向了下方。
只慢了半息的工夫,励王也听到了同样的动静,随之做出了相似的举动。不过,他就算是这等时候,也没有忘了顾及身旁人儿的动静,见乔清澜居然可以把一心二用的本事用得如此出神入化,简直是刻到骨里头的警醒状态,分明她单纯论耳力的话是比不过自己的,可是在这等分心他顾,二人都在用心思索三当家的安排和自己的应对措施之时,她的反应却要比自己快上一筹。
励王迄今为止,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识过这般仿佛已经变成了身体本能一般的耳力,也同样只见过一个人可以反应得比自己更快。励王一直都很相信乔清澜,现如今依旧如此,可是他却不能不越来越开始好奇乔清澜的身份,毕竟要他相信随随便便一个戏班班主就可以有此等境界实力,还不如让他相信旭阳公主其实不在枫木寨手中来得更简单些。
“殿下,我们该如何?”
乔清澜并不知晓励王这个时候正在琢磨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绝大部分的精力都已经被放置在了那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上。脚步声的主人明摆着就是径直朝他们二人所在的这个院落而来的,虽眼下还未曾见到那人的身影出现在院落当中,但距离也已经不远了。
这个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马堂主。
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励王立马回过神儿来,暂时压制住了内心涌动的那种种纷乱思绪,以最快速度从对乔清澜的好奇中摆脱出来,转而将精力放到了越走越近的马堂主身上。
“清澜,若是此人入了院,你可有把握可以在不惊动任何人的前提下放倒他,但同时可以保住他一条性命?”
和乔清澜一样,在发现来人只有一个的时候,励王就已经基本认定来者正是马堂主了。他很清楚马堂主为什么会来,毕竟他同寨里的其他人不一样,他很清楚他自己的侄曾经做过对不起枫木寨的事情。所以其他人在听到马二凉这样的汇报内容后,都不会太多地考虑马二凉本身所言所为究竟有没有什么问题,但马堂主一定是个例外。
他会第一时间猜想到有可能敌人不是误会此地乃关押旭阳公主的地方,而是专门奔着马二凉来的,自然也会第一时间怀疑敌人是否此刻依旧藏匿于此地,在马二凉的庇护下躲避着各路人马的大搜捕。
他虽然对枫木寨一腔忠诚热血,可以为了维护枫木寨的利益而狠心幽禁自己一手带大的亲生侄,但他毕竟也只是一个俗世凡人,他不可能大公无私得到了完全没有私心的地步,若真的是那样的话,他应该早就把自己这个背叛了枫木寨的侄给一刀砍死才对。
所以,在马堂主心中生疑的同时,他又实在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侄曾经犯下过那样大的罪过,尤其是不能让几位当家知道此事,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一旦马二凉背叛枫木寨一事传入上级领导的耳朵里头,自己这个侄将会被几位当家用什么样的极端刑罚所严厉惩处。
他一定要过来查探个清楚,最好是可以在这里成功杀死那些个潜入寨中的细作,这样做的话,他既不会对不起枫木寨,也不会让自己的侄再继续背叛和出卖枫木寨,而且那些细作变成了鬼,死人便绝对不会对活人开口,马堂主也不需要再时时刻刻担忧着那些细作万一落到三当家的手中,会不会把马二凉的事情给供出来。
可是,马堂主既然存了这等想要暗地里除掉敌军细作的想法,他就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带着人过来。若是他那四个除了马二凉之外最能信得过的心腹手下还活着,或许他还会考虑带着那四个手下,五人一行一道前来此地,然而现在的结果已然到了如此地步,怎么假设都没有用处,马堂主除了自己一个人前来,也就别无选择了。
马堂主的这般复杂心思,没有一处不在励王的掌握和计算范围之内。正因为他和她都十分清楚这一切,所以励王才想要放倒马堂主,却又不能真的要了此人的命,否则一旦让马二凉知道了,发起疯来,谁知道今日的救援行动还会不会有横生出什么枝节来。
乔清澜也明白为什么励王先前经她提醒之后,明知道马堂主有可能前来此地,还执着地一定要守在这里,仿佛是专门在等着他似的。马堂主先前曾经见过励王一面,他的记忆力好不好,眼力高不高,这些励王都不得而知,但无论是励王还是乔清澜,在这等强敌环伺的环境里,都冒不得任何风险。
马堂主不能死,但也不能让他继续活蹦乱跳地活着。
“殿下放心,清澜有信心,只要将这枚银针刺入他的后颈穴位上,就能让他陷入昏迷状态,十二个时辰之内,就算提前把银针取出来了,没有清澜的解药,他也醒不过来。”
十二个时辰便是整整一日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过后,所有的事情必定早已经结束了,马堂主就算依旧心有不甘,想要凭一己之力改变些什么,他也注定什么都做不了了。
马堂主被乔清澜放倒的过程极快,而且显得十分轻描淡写,仿佛只不过是吃了一碗阳春面那般平淡简单寻常的事情。励王从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识过了,知道乔清澜所修炼的武功都是走轻巧灵动兼且隐秘的路,跟他麾下的暗卫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虽然她本人的内功修为不如自己,若是光明正大的摆擂台比武的话,百招以上乔清澜也定然是输多胜少之局,但这一切都要建立在点到为止的前提之下。若是二人真的要分出一个生死来,恐怕死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会是自己。
因为,乔清澜可以将暗杀之道运用得出神入化,而自己虽然自诩十分擅于算计人心,但在走暗路线的功夫路这一途上,只怕十个自己也敌不过一个她。
可即便如此,乔清澜的行动效率之高,依旧让励王惊得险些呆掉了下巴。
马堂主刚刚转过一道围墙,正式踏入马二凉的院落之内,刚刚再度踏出一步,甚至于连这个院的景象都还来不及看清楚,就如同被镰刀割过的麦一般,华丽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虽然马堂主直到晕倒在地,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被别人给放倒的,但励王就蹲在乔清澜的身边,他的右手肘同她的左手腕相隔不到两寸,在这个距离上,乔清澜的速度再快,也终究不可能瞒得过励王的眼睛。
但是,即便如此,励王竟然也没有能够发现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出手的。励王唯一可以看见的,就是那一闪而逝的银色光芒。
在他明白过来,那泛着幽光的物体便是乔清澜方才口中所,能够让马堂主昏迷上十二个时辰的抹了药的银针的同时,那枚银针已经无比巧妙又无比精准地没入了马堂主的后颈穴位之中,后者登时应声而倒,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若非亲眼所见,励王只怕决然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人可以把一手飞针暗器的功夫玩弄到此等炉火纯青,乃至于步入化境的地步。句毫不夸张的话,拥有了这等出神入化的飞针本领,这天底下恐怕还当真寻不出几人能够躲得过快到如此丧心病狂的暗器,几乎等同于使针之人可以随时随地一招要了任何人的命,只要她自己愿意。
如此本领,不光是励王自己做不到,想必流衣和回鹿也做不到。母妃背后的那股势力当中,有没有可以与乔清澜这一手一较高下的能人?励王不清楚,他自然更加不敢去问。只是,不论如何,光凭这一手,励王便毫不怀疑,倘若乔清澜不是嫁入王府,而是去闯荡江湖的话,或者现如今的她已经在江湖上闯出一番不的名头来了。
“殿下,这个姓马的家伙已经陷入昏迷状态,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做?是不是差不多该离开此地,去那个院光顾一番了?”
“不急,马二凉应该很快就回来了,如果我们不能安抚好他,万一让他产生了什么误会,不定会节外生枝,倒不如多浪费一点儿时间讲清楚为好。”
这个道理的确不假,乔清澜立马重新矮下了身形,将自己整个人都结结实实地隐藏在屋脊的阴影中,呼吸声和心跳声也在她超高能力的有意控制之下,逐步变缓变轻了下来。
马二凉果然来了,看见马堂主的“尸体”之后,也果然慌了。幸好励王早有先见之明,还没等他惊叫出声来,就强行捂住了他的口鼻,又拿出自己所能够驾驭的最快语速,在他耳边言简意赅地将此间诸事尽数明了一遍。
当马二凉亲手触摸到马堂主依旧稳定有力的脉搏的那一刻,这短暂的误会和随之而来有可能产生的一系列隐患总算如愿被励王扼杀在了襁褓之中。
不过,马二凉终究还是对励王和乔清澜的真正用意产生了些许误解。励王二人之所以决定要留在此地,坚持到见过马二凉再走,不过是单纯不希望让马二凉变成一个于他们而言不利的变数而已,他们非但从来未曾指望过让马二凉再帮忙做些什么大事情,而且也不敢指望他真能帮着自己救出旭阳公主。
可是,马二凉显然并不这么看。在他眼里,躺在地上呼吸均匀却不省人事的自家堂叔,已然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和警告,再怎么,自己也可以得上是和堂叔一道,诓骗陷害过励王一回,他再如何大度容人也好,再如何危急关头用人不疑也罢,对待自己全无戒心是不可能的,而眼前堂叔的安危死活,便是他们最大的筹码和后手。
若是自己再不能够表现得积极主动一些,不能够展示出自己的能力,在他们二人面前立下些许汗马功劳,只怕诸事结束之后,自己结局如何姑且不提,自己的堂叔大约是凶多吉少了。
“我刚才想了一路,终于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冒险跑到这里来了。”
马二凉站起身来,转头定定地看向了励王和乔清澜二人: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殿下和娘娘是为了来这里救旭阳公主殿下的吧?”
乔清澜和励王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眼神交汇之间,都看出彼此眸底闪过的一抹讶色。看起来这个马二凉还不算太后知后觉,不过想想也是,再怎么他也是个副堂主级别的人物了,就算有堂叔在背后撑腰,如果自己是个蠢笨之人,定然也当不了什么副堂主的,更何况听起来他们的大当家似乎对他还很有几分赏识。
“你猜得确实不错。然后呢?”
听这种口吻,励王就知道马二凉要的肯定不只是验证一番他自己的猜想那么简单,方才所言不过是一种铺垫,后面即将出口的,想必才是真正的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