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当家被励王气得差一点忘记了自己只不过是二当家,而且在这里的人当中还坐着一个大当家的事实。好在他在最后关头,总算是硬生生地收住了自己都已经喊了一半的命令,极其突兀而生硬地改了口,尽管听起来哪儿哪儿不对劲儿,但终归要比始终不曾记起此事,从而暴露了某些不该暴露的事实强得多了。
“二当家!本王警告你,不要以身试法!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虽然我们卫国的公主在你们手里,本王的确有些投鼠忌器,但绝不是就此怕了你们!若是你们胆敢造次,本王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回鹿装出一副神情紧张的模样,色厉内荏地大声喊叫着,体内的真气却已然流转至四肢百骸,不断在大周天内巡回着,精神状态与身体状态都攀登到了一个巅峰。
其实双方都心知肚明,到了这种时候,谁还会管什么以身试法,什么造次不造次?枫木寨显然已经被逼上了绝路,这个时候,旭阳公主已经不在他们手中,励王口口声声的都是只要他们把人交出来,他们卫国就愿意遵照先前商议好的条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把答应的各种物质要求通通双手奉上。
励王把这番话得这样底气十足,乍一听之下好似还真没什么毛病,但二当家也不是傻,当然想得明白,这到底还是一张空头契约罢了,卫国之人此刻想必已经知道他们派遣的细作成功得手的事情了。即是如此,励王就算答应下再如何狮大开口的霸道条件,岂非都不过是红口白牙,过便算?
无论是大当家还是二当家,都不是一碰见困难挫折就轻易退缩,进而心灰意冷坐以待毙的主儿。点了点头,也已经分不清楚到底是谁第一个先出的手,总之,整一个现场迅速变得乱哄哄了起来,无数人按照各自早已站定的阵营和持有的立场,开始不顾生死拼尽全力地跟自己认定的敌人打起架来。
登时间,这个花费大价钱包下来的酒楼,就变得桌翻椅倒,锅碗瓢盆摔碎了一地,到处都是汤汤水水,碎碟残筷,一片狼藉,就好像这个地方刚刮过一阵超级可怕的龙卷风一样,完全被毁得一塌糊涂,只差一线就可以彻底把整座酒楼都给拆掉了。
大当家的目的非常明确,第一时间围到他身前的人,都清晰无误地听到了他果决的命令——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抓住乔清澜!”
二当家的目的更加明确,在这一大群极其不要脸的卫国人当中,最不要脸的那一个不可能会是别人,必定是励王唐悟瑾无疑。他早已恨透了这个王爷,根本不可能对他手下留情。这会儿既然已经彻底闹翻了脸,他还有什么可再迟疑和忍让的理由?跟着他一道的那群人,当然径直朝着励王而去了。
流衣和回鹿早就猜想到,一旦真正打起来,自己二人会是他们围攻的重点对象,虽然现如今对于大当家反而选择攻击流衣,二当家才来寻他回鹿的晦气一事略有些许不大理解,但却也并不影响回鹿和流衣这对假夫妇在第一时间各自做出最为迅速和充分的应对。
流衣最为擅长的本事都在于轻盈二字上头,修炼的武功显而易见是跟真正的乔清澜拥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她能够将飞镖使得出神入化,但是眼下手中所携带的飞镖虽然充足,毕竟依旧是有限的,不能够轻易用来夺人性命,免得最后用干净了,人还没杀尽,那就搞笑了,要知道自己身上并没有其它兵刃,拳脚功夫也只是一般水准而已。
幸而现场因为摔碎了一地的碗碗碟碟,所以由此产生了一大堆用都用不完的碎瓷块。尽管这些碎瓷块杀伤力十分有限,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正巧扎在最要命的地方,譬如脖颈大动脉之类的话,都不可能一举杀得死人,但终归是可以削弱敌军战斗力的东西,而且贵在量多。
只要可以将那些无足轻重的兵卒的战斗力暂时废掉,剩下一个大当家一个二当家,他们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注定是独木难支,肯定斗不过自己这边厢埋伏众多的卫国大军。流衣在一旁如同一只飞燕一般满场游走,除去将自己一身轻身功夫使用得出神入化以外,就是满场乱飞乱扎的碎瓷块。
大当家事先委实不曾料到过,这个流衣竟然会是如此难以对付的人,原本以为她不过就是一介女流,再怎么才华出众,到了这等乱糟糟的场合,大家都只能各顾各的,没什么人有法救得了她,这样一来,自己带着一群手下想要抓住她一个,就算不能是易如反掌,也肯定不会是什么难如登天的大事情。
然而,谁曾料到,这个乔清澜居然会如此之难以应付,以至于都达到了一种以一人对战十数人,看起来仿佛还渐渐占据了上风的趋势。这种可怕的趋势让大当家一时间很是有些目瞪口呆,却也在同一时间终于彻底明白了,为什么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也肯定能够预料得到,这个谈判宴席不可能善始善终的励王,竟然也能如此大大方方地带上他身边最受宠的女人。
另外一边,回鹿跟二当家为首的另外一群人碰撞在一起,这回所使用的才是真功夫。尽管回鹿和流衣的身份一般无二,两个人都是励王麾下的心腹暗卫之一,平日里主要负责的任务也都基本上大同异,但任何人一看就能知道,回鹿的武功路跟流衣的差异极大,完全可以是背道而驰。
他并不如何擅长暗器,反而习惯双手使剑,拳脚功夫其实也不差,不过眼下自己双手都有趁手的兵器在握,大约暂时间还不需要让自己的拳头派上用场。
流衣是用计巧取的,但即便如此,她现如今也还没能够彻底放倒那些前赴后继,即使已经被流衣所伤的枫木寨群众;而回鹿在轻身功夫方面本就没有那么好,暗器工夫也只是普通水准之上,这会儿应敌自然而然选择了他最擅长的兵器之争,但想要在实打实的情形下以一敌十,就多少有些难为了回鹿。
好在回鹿的本事果真了得,他虽然越来越有些束手束脚,被对方合力释放出来的气场所压住的感觉,但依旧坚定不移地支撑着,用自己防守的本事来自保,所以这会儿的回鹿尽管落入了下风,却并没有自乱阵脚,依旧将自己防御得水泼不进,二当家等一群人围攻回鹿一个,也没法一时三刻便将他制服拿下。
二当家也开始变得郁闷起来。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谁跟自己起过,原来卫国的王爷是武功如此高强,而且还这么擅长实战打斗的厉害角色呢?
想他满腔满腹的郁闷和怨恨,如今看来似乎想要报复一番都很难办得到了。
谈判的酒楼里正打得如火如荼,而东培军的军营里,马堂主也终于幽幽转醒了过来。
原本十二个时辰的药效尚未耗尽的,但既然已经到了此地,所有事情木已成舟,他们脱离了危险,这军营毫无疑问是励王的地盘,就算马堂主仍然心有不甘,凭他一个人也不可能在此地掀起什么浪花来了,那么提前帮他解了这药效也无甚妨碍。所以,在马二凉的再三恳求之下,乔清澜还是拿出了解药,让他可以提前清醒过来。
能够被三当家看重的人才,智计自然不会太低,脑筋转动的速度自然也应当很高才是。虽然刚刚才从人事不省的状态当中渐渐恢复过来,但马堂主只不过停顿了片刻时间,也不需要旁人多半个字音,他自己就已经把诸多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都迅速梳理了一遍,也已经无比精准地判断出自己眼下的处境了。
他知道,现如今的枫木寨就算还没有完蛋,也已经是日暮西山,黔驴技穷,注定朝不保夕,很难再有转圜的余地了。
他也知道,既然他和他的侄马二凉,现如今都可以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卫国人的地盘里,甚至于他们马氏叔侄二人受到的待遇还很不错,偌大一间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看起来各种日用物品一应俱全,受到的明显是上宾级别的礼遇,那就明自己先前的揣测半点也不假,自己这个侄相当出息,果然跑去跟卫国人合作,做出背叛枫木寨的好事来了。
他还知道,虽现如今自己看起来享受到的待遇很优渥,但这不过是表面现象而已。这扇房门若在此时被打开,他马立侨极有可能在房门外一眼瞧见各种负责监视他乃至于监管他的明岗暗哨。换句话来就是——他们马氏叔侄二人十有八九已经被卫国的那个励王给软禁了。
“叔,您觉得怎么样了?”
马二凉并不晓得自己的堂叔一醒过来,大脑就转得如此飞快,他看着马立侨的双眼似乎越来越变得清醒明亮起来,心里头只顾得上高兴了,也没顾得上照料他此刻的心思情绪,直接将他从床上扶着坐了起来,又兴冲冲地帮他倒了一杯水递上。
马立侨看着自己满脸喜色的侄,心里头又是生气,又是欣慰,一时间也不晓得自己究竟该作何感想,又究竟该用怎样的一种态度来面对自己这个一腔孝心但却背叛了枫木寨的亲侄。
看见马立侨并不曾伸手去接那个装了水的杯,只顾着盯着自己的面庞,直愣愣地看着,马二凉下意识地愣了一下,心里头倒是渐渐浮出了一丝忐忑。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恍然记起,自己曾经做下的那一系列事情,恐怕对于忠心耿耿的堂叔而言,会是一场极其重大的打击。
很显然,现如今自己的堂叔已经开始心中起疑了,自己想瞒住他,简直比登天还难。
“叔,我……我没有……我只是……”
马二凉很想开口解释点儿什么,却偏偏并不晓得究竟该如何解释才好。他正对着自家堂叔的眼睛,总觉得压力巨大,甚至于是有些不寒而栗,下意识地扭了扭脖,颇不自然地避开了自家堂叔的眼眸。
“你不用多什么,我都已经明白了。”
看着马二凉想不出,想看又不敢看的样,马立侨心绪复杂无比,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大口气。
“告诉我,你带着我离开的时候,枫木寨变成什么样了?”
马二凉登时被噎得一顿,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一吞咽,马二凉一下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又十分夸张地咳嗽起来,咳嗽的剧烈程度就仿佛这家伙一下得了肺癌一般,眼泪都被他自己给咳了出来。
于是乎,原本预备倒给马立侨的那杯水,毫无疑问地钻进了马二凉的喉咙之中,还得马立侨反过来给马二凉拍背拍了老半天,才好不容易让他把这口气顺了过来。
“枫木寨难道真的已经彻底完了?”
看着马二凉尴尬心虚得到了极点的样,马立侨心头那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他的脸色也不知不觉间变得越发苍白了起来。
“没有没有,枫木寨还在,没有彻底完蛋!”
马二凉生怕自己的堂叔所遭受的打击太大,他刚刚醒过来尚显虚弱的身会撑不住,到时候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自己难辞其咎,赶紧连声强调了数遍,希望能够多少给予堂叔些许宽慰。
果不其然,马立侨的神情看起来就像死灰复燃了一样,眼眸中登时迸发出两道灼人的精光。
枫木寨还在?这是真的?励王怎么可能还容忍得了枫木寨继续存在于卫国和东伏国的交界地带上?
“……侄儿是,在侄儿带您离开枫木寨之时,枫木寨还好好的,弟兄们并没有多少伤亡,枫木寨的元气也并没有如何受损。”
对于励王誓要将枫木寨夷为平地,寨中一众弟兄全部杀死或是活捉的超强决心,马二凉再是清楚不过了,他虽然想要尽可能安慰一下自己的堂叔,但却也不愿意让他存有什么太大的侥幸心理,否则一旦将来某一天,这种注定会破灭的无谓的希望转化成失望的时候,恐怕自己堂叔所遭受到的打击比起现在,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