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枫木寨虽然还在,但不过是暂时的,现如今的枫木寨已是朝不保夕,或早或晚都一定会被卫国给彻底剿除的。”
对于马二凉那欲言又止的潜台词,马立侨很快便体会得一清二楚,心头刚刚燃烧起的一点儿畸形的火苗,只一刹那便又被狠狠掐灭了。他又一次长叹一声,暗暗自嘲于自己居然也会有如此天真愚蠢的时候,嘴角边却渐渐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低声追问道:
“大当家和三当家他们可还好?是否已经落入了励王手中?”
“据侄儿所知并没有。”
马二凉听到自家堂叔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心头不由得骤然一喜,自认为终于找到了一个好机会,可以好好地安慰一下自家堂叔了,忙不迭出声回应道:
“大当家当时便已经不在枫木寨当中了,而且潜入寨里的卫国间谍本来就人数不多,他们的目的只有救出他们卫国的公主殿下这一样而已,抓人也好,杀人也罢,都并不是他们的目的所在,所以他们从始至终并没有和三当家打过照面,自然也不可能伤害得了三当家。”
“你叔叔我不是傻,猜得到他们到我们那儿去就是来救那个旭阳公主的。”
马立侨没好气儿地了一句,他当初奉上地形图的时候,就已经完全明白励王想要做什么了,这种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废话,如今再度强调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他并不关心那几个细作,看见现如今马二凉和自己的处境,对于旭阳公主的援救行动究竟是以成功结局还是以失败告终,马立侨也早有了自己的判断,无需再多问什么。
现如今的他所开口询问关心的,不过是枫木寨的现状罢了。在他个人的感观当中,自己似乎从被算计而昏迷至今,已经昏睡了很久很久,他甚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躺在这张床上度过了几天几夜。如若自己和马二凉离开枫木寨的时间,距今已经有数个日夜那么久,想来这样长的时间里,足够励王做完一切他之前就一直想做,却因为徐阳公主的缘故而始终不敢付诸实践的事情了。
那么,时至今日,枫木寨究竟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还是依旧完整挺立于这片天地之间?他最为佩服的三当家,和最为感激敬重的大当家,现如今又究竟是死是活,身处何方?这一切方才是马立侨最为关心的东西,或者,是现下马立侨认为唯一需要自己关心的人和事。
“叔,您想多了,您昏睡至今不过数个时辰,一日都还没有过去,励王殿下又哪里有那么多的精力和充足的时间,可以彻底踏平枫木寨,活捉三当家?几位当家现在想必都还好好儿的,您就不必太过挂念了。励王殿下过,您身上先前中的暗器淬有可以麻痹人类神经的特殊药物,所以您才会陷入昏迷,现在虽然嗅了解药,但刚醒过来还是会四肢无力,您……”
马二凉原本想要耐心地劝自己堂叔再多休息一阵,等体力全都恢复过来,那种无力感和麻痹感尽数消除,脑里头也不再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了,精力重新回归巅峰状态之后,想干什么再尽管干也不迟;可惜马立侨在当前的各方面情势演变发展状况之下,根本就不可能安得下心来休息。
他压根儿连让马二凉把话完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一掀被便下了床榻,又一手扶着床沿,一手撑着额头,站在原地缓冲了好一会儿,稍微缓解了一下由于药效余力未曾除尽,再加上心情烦躁而一阵紧似一阵的头昏脑涨,而后便急匆匆地要往屋外的方向跑去。
好在马二凉眼疾手快,外加上马立侨这会儿就算头晕的症状缓解了一些,行动起来也肯定依旧没有状态良好之时那般迅速。
所以马二凉伸手一捞,立时准确无比地抓住了马立侨的一边胳膊,瞬间使出自己来得及调动的所有气力,硬生生又把他一举给拽回到床板之上。
“堂叔,万万不可以如此冲动行事啊!”
能够及时制止住自家堂叔往外跑的行为固然运气很好,但这只不过是最为简单的第一步。马二凉生怕自家堂叔这会儿脑不清醒,刚被自己拽回来就又要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外冲,只好对着他连连高声提醒着,寄希望于自己的高喊声多多少少可以让堂叔清醒三分。
马二凉于急切之中的一系列下意识的反应,终究还是起了相当不错的作用。分不清楚马立侨是被这么一拽一扔给弄得更晕了,以至于这一回直接连站都站不起身来,自然更加走不动路,还是当真如马二凉所愿,他被这么一吼刺激得冷静了不少。
总之,马二凉放手之后,马立侨也没有直接刷的一下又站起身来,而是依然乖乖稳坐于床榻之上,整个人的气质与方才冒冒失失的模样相比当真有着天壤之别,马堂主的气场倒是逐渐又回来了,整个人都迅速变得沉稳起来,只有紧皱的眉头看得出来,他内心远远未曾平静。
“二凉,外面是不是有卫国的士兵看守着我们?我们是不是被软禁了,出不去了?”
重新恢复冷静的马立侨,想起方才那片刻之间的鲁莽,也多少有些汗颜。他分明刚刚转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如何,然而先前那一刻,头脑一时发热之下,竟然还试图拼了命闯出去。若非还有这个侄在身旁,也许自己这会儿不但想做的事情一样也做不成,连自己的命都会直接交待在这里,而且死得如同一条丧家犬,毫无价值。
“堂叔猜得不错,励王殿下确实……让我们暂时不要随意走动。”
“哼,这个唐悟瑾,软禁就大大方方要软禁好了,难道我还能反对得了他的决定吗?我们都已经寄人篱下,变成他眼里的一条狗,话还这么虚头巴脑的,什么不要随意走动,真是得比唱的还好听,呵呵……”
马立侨对励王殊无好感,如今被困于一室之中,自己所关心的一干人等全都失去了联系不知近况,他对励王早就恨得牙痒痒了,当下毫不忌讳地直接嘲讽起来,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不屑冷笑。
“想不到你竟连本王姓甚名谁都已经知晓了,马堂主国真不愧是枫木寨内的精英骨干,委实另本王好生佩服。”
本来一直紧闭着的房门,突然被人一下从外头推了开来,听着这个随之传来的幽幽之声,马二凉和马立侨二人连看都无需多看一眼,就明白进来的家伙必定是励王唐悟瑾无疑了。
“的参见励王殿下。”
马立侨自然是连正眼都懒得多瞧那个让他恨之入骨的励王一眼,然而马二凉不同,他现如今的立场已经是十分明确地站在励王这一边,已经注定只能够进入励王麾下,做励王手下的兵卒,为励王效命了。所以,尽管知道自己的堂叔看见了肯定会心头无名火起,不定当场就会忍耐不住而发飙,但马二凉还是第一时间跪倒在地,认认真真地向励王行了一个大礼。
马二凉猜测得倒是一点儿也不错,马立侨看见自己亲侄面对着敌军首领的时候,这一副像狗一样的谦卑样儿,胸腔内着实波涛汹涌,暗地里几乎要咬碎了一地的银牙。
然而马立侨也很明白自己这个侄现在的立场是什么,他甚至于有那么几分猜测到了,自己这个侄最终会选择对励王俯首称臣,恐怕和昏迷中的自己大有干系。所以他面儿上出奇地冷静,从始至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将自己的脸撇向一边,以至于励王连他的表情都看得不是太过清楚,唯有挺直得几乎有些过分的脊背才能看出他本人情绪的极力压抑。
“起身吧。”
励王轻描淡写地让马二凉从地上站直起身来,旋即仿佛观光游览一般,饶有兴致地把这间卧室绕行参观了一遍,淡笑着问道:
“不知这里你们叔侄二人住得可还习惯?”
“的住得很习惯,殿下给予我们如此之高的礼遇,的感激不尽。的……也代家叔多谢殿下的款待了。”
马二凉心里头其实十分紧张。他本是不想加上那最后一句话的,唯恐这一句会刺激到堂叔的自尊心和一身傲气,以至于引来他不顾生死的强烈反弹,最终弄巧成拙,惹得励王大发雷霆,自己和堂叔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可是励王虽然在同他交流,双眼却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坐在床沿边上的马立侨,若是不加上这一句,恐怕出口的应答,励王也不会满意。
“习惯便好。你为我卫国立下如此大功,本王自当重赏,衣食住行不过是日常之事,你大可不必如此记挂在心上。”
励王轻轻一笑,一举一动都不刺人眼球,却自有一股气场在四周荡漾:
“马堂主,从本王进来到现在,你始终维持那般别扭的坐姿背对着本王,难道不嫌辛苦么?”
马二凉瞬间头皮一麻,整颗心一下都被揪了起来,高高地悬到了嗓眼儿上。如今励王已是指名道姓地在询问自家堂叔了,他就算有心要帮忙挡着,免得让两个不对味的人站在一起越越僵,但此时此刻,任凭他绞尽脑汁,也着实找寻不到半个可以插得进嘴,又不会显得太过突兀的机会,只好站在一旁干着急。
马立侨终于还是动了。正如励王方才所,他这个全身紧绷的坐姿的确是极其不舒服,况且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一直一厢情愿地在这里犟着,最后吃亏的人肯定还是自己。
但是,想要他一下接受现实接受得那般彻底,一转身之间就可以对着励王卑躬屈膝,那却也绝无可能。
所以,马立侨终究只是转动了一下身,让自己可以看得见励王的脸庞,仅此而已,别是开口请安行礼了,就连一声招呼也听不到。
不过励王看起来并没有任何要发火的征兆。其实对于励王来,拥有马二凉这样的变节者的帮忙,最后成功救出了自己的皇长姐,这固然是一桩大好事;但马立侨这样真正对自己所效劳的势力忠心不二的人,才是励王更加欣赏,更加敬佩的人。
励王非常明白,马二凉当下虽然已经是自己阵营当中的人了,但是其人心志不坚,论其才华又稀疏平常,如果当真对他委以重任,恐怕一不心就会出现什么自己不愿意看到的意外。
所以马二凉不但只配打打下手,干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且由于自己先前一时失策,竟叫他看见了自己真实的武力值,为了严格保守住这个秘密,励王更加不能让马二凉太过显眼,乃至于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才行。
可是马立侨就不一样了,能够拥有如此忠心的人,虽然现在想要让他为自己效力很难,然而一旦自己当真有办法收服他的心,让他甘愿转变心意,被纳入自己的麾下,到时候自己就会拥有一员十分值得信任的猛将,而以他的智计,也一定可以帮自己做不少事情,立下赫赫功劳。
为了这个目标,对而今马立侨的种种无礼之处忍受一二,于励王来自然没有什么难度了。
“马堂主,你先前不是曾想过要离开此地去找本王的么?怎的现如今本王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肯话了?”
马立侨忍不住瞪了励王一眼,眸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只是冷声问道:
“谁告诉你我要去找你了?”
“莫非不是?”
励王似笑非笑地看着马立侨,先前那一瞬间的眸光闪烁,根本不可能瞒得过励王的眼睛:
“那你要离开去做什么?”
“哼,我做梦都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你我想做什么?”
面对着马立侨的冷笑和反问,励王只是轻轻地左右摇晃了一下脑袋,不疾不徐地道:
“这么来,你先前是打算撇下自己一手养大的亲侄,自己逃跑了?”
“我——”
马立侨被励王噎得一时语塞。自己刚才的的确确没有想,或者顾不上去想逃离此地的事情,他也的的确确是要去面见励王的,所以从一开始他就十分自然地预备好了独自一人前往,当然不会有一星半点儿要拉上自家侄一道离开这间屋的举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