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羽盟内部培养的都是轻易便可以掌握住无数雇主的无数机密的杀手,又想要发展壮大,又有那么多那么细致到近乎于严苛的规矩,如果管理上出现什么问题和纰漏,就很容易事化大,惹出巨大的麻烦来,甚至于会因为一个人的失误,而毁掉整个暗羽盟。
所以,暗羽盟里面每一个人都是严格管理的对象之一,想要进入这个门派,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而一旦进入这个门派,成为了暗羽盟的一份,那便意味着除去死亡以外,绝无可能有如何机会可以脱离暗羽盟的。这也正是当年乔清澜的母亲需要服下可以伪装死亡的药物,冒着有可能假戏真做的危险,才有办法离开暗羽盟的原因。
这样要求严格,难进更难出的暗羽盟,如果马立侨当真曾经是其中的一份,那么他究竟又是如何离开那个地方,跑到这里来落草当土匪的?
而且他既然好不容易逃脱成功了,却还敢随身携带暗羽盟独有的锁魂丝最为防身武器,乔清澜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哪里想岔误会了马立侨的身份,那就一定是这个姓马的家伙已经活得不耐烦了。
“这不是狸鹰的随身武器么?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想不到三当家紧接下来的一句话,瞬间解开了乔清澜这个百思不得其解的巨大疑惑。原来锁魂丝其实并不是马立侨的东西,而是马立侨从一个叫“狸鹰”的人身上取来的。这样就得通了,如此看来,狸鹰八九不离十是暗羽盟内的人物了,但马立侨并不是,他自始至终都只不过是枫木寨云翻堂的堂主而已。
唯一尚且没有弄个明白的,也就只剩下狸鹰和马立侨之间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以至于前者可以连锁魂丝这样层次的利器都舍得拿出手送给马立侨了。
“狸鹰已经死了,这是属下从他尸体上找到的。属下曾经见过他使用这样东西,威力甚大,而且藏得十分隐蔽,连那些东培军的人搜身的时候都没有发现,属下才能够把这根铁丝放在身边留到现在的。现在看来,这铁丝真的太好用了,还好当初在狸鹰的尸体被他那边的人带走之前,属下就把这铁丝给先拿走了。”
狸鹰死了?
乔清澜虽然可以算作是出身于暗羽盟,但她并没有真正地在暗羽盟内部生活过,对于现如今暗羽盟内部的许多人许多事,她都十分之陌生。可是她的母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暗羽盟感情太深,尽管出于某种不得已的原因,她必须离开暗羽盟,但她的心却又始终牵挂着那个地方,乃至于将她对暗羽盟的浓浓眷念,尽数灌输给了年幼的乔清澜。
所以,现如今的乔清澜尽管从未真正见过暗羽盟这个门派,却对它有着一种与生俱来一般的复杂情感,不仅有一种莫名其妙存在着的归属感,而且还有一种飘渺的熟悉感。她从她母亲那里听到的故事太多了,形形色色,林林总总,即便暗羽盟内的大人物,乔清澜一个也不认得,但却并不妨碍她从只言片语中揣测出许多事情来。
至少有一点,乔清澜是十分清楚,那就是狸鹰这个代号已经属于高级代号,虽然还没有达到王牌杀手的层次,却也绝非那些只配得上用数字编号来作为执行任务时使用的代号的普通杀手能够比拟的了。
这样的一个必定是武功和经验皆为上乘的高级杀手,居然就这么草率轻易地死了,而且还是死在他的尸体可以被马立侨抢先一步发现,甚至于有时间从容搜身的地方,这其中的潜在信息十分值得玩味。乔清澜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狸鹰被人杀死的地方不会是别处,正是枫木寨之内,甚至于他很有可能最近才丢了性命,十有八九便是那日御林军攻寨时的混战。
乔清澜再度在自己心里头默默背诵了一遍暗羽盟的诸多规则细条,这一回彻底确定了暗羽盟的规矩当中,的的确确没有不得参与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纠葛和冲突这一条。
这本来就是西燕国借着枫木寨的名义来对付卫国的一场战争,对于这一点,想必卫国和西燕国都心知肚明,就连陪衬的东伏国,或许他们里头也会有明眼之人,可以做得到心照不宣。
更何况,从表面上看,根本只是枫木寨和卫国之间的恩怨而已,规定了不能帮着官府欺压百姓和江湖好汉,但若是反过来,帮着江湖上的草莽势力对付官府,却着实不在暗羽盟盟规不允许的范围之内。看来这个狸鹰也是得到了盟中的允准和指派,光明正大前来枫木寨帮忙的,所以他身死之后,才有盟中的人来替他收尸安葬。
只是,暗羽盟的杀手究竟有多少人参与了此次枫木寨与卫国东伏国之间的恩怨?他们死伤了多少人,离开了多少人,直到东培军和御林军率大军前往剿匪灭寨的时候,依然留在枫木寨之内,而且最后不幸被当成枫木寨的人而俘虏的杀手又有多少?
最重要的是,这一次雇佣暗羽盟的人前来帮忙的,究竟是枫木寨,还是西燕国?尽管就这件事情来,哪一方势力雇佣的结果并没有什么两样,但一者居于庙堂之上,一者远处江湖之中,背后所代表的意义绝对大不相同。
再往深了想去,乔清澜已经大致上知道,励王和暗羽盟的关系不简单了,至少是和妃同暗羽盟的关系不简单,他们之间恐怕有过很多次合作。如果,暗羽盟暗中帮助枫木寨对付卫国御林军的事情,事实上励王一早就已经得到情报了,但是由于他对御林军抱有某些不能明目张胆出口来的目的,才故意装作一切不知的话……
乔清澜突然在脑内猛地拉住了缰绳。她知道自己绝对不可以再这么想下去了,有些事情,糊涂着要比全部都想清楚弄明白了更好,更合适。
这边厢她在自己的脑里头浮想联翩了那么一大圈,那边厢,马立侨等三人自然也不可能闲着。
马立侨解开手上的镣铐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反而是脚上的镣铐要费时费力一些,只因手上那副镣铐,质量上似乎还是相对酥脆易破一些,马立侨并不需要用心去解开那把锁,他只需要利用锁魂丝独一无二的尖锐度与柔软度兼备的优势,让锁魂丝穿透锁孔,就可以轻轻松松地把镣铐一掰两断了。
可是脚上的镣铐却不同。也不知道是手上的那一副质量有问题,还是脚上的这一副质量好得太过分了,总之,当马立侨依样画葫芦地把锁魂丝刺入锁孔之中的时候,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却没有如他所愿,就这么轻易地穿透过去,而是半途打了一个卷儿,锁魂丝刺入锁孔中的那一断转了个弯,又从锁孔里重新钻了出来。
于是马立侨明白,这一次自己失算了。
既然不能够取巧走捷径,那么别无他法,马立侨只能用回传统的办法,拿出自己开锁解锁的真本事来了。这一折腾,着实耗费了不少时间,在乔清澜好不容易止住自己脑海当中的各种胡思乱想之时,马立侨也才堪堪松开了三当家脚踝上的那一副脚镣。就这,也已经是马立侨高超的解锁水平才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办成的事情了。
如此看来,励王的自信还是很有几分道理的,只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终究还是有两样他没有料到,一是锁魂丝这种解锁利器,二是马立侨竟然会是个解锁高手。
既然手脚上的累赘都已经成功解开了,接下来应该思考的事情,理所当然就是如何离开这个院。三当家突然附在马二凉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样的音量即便是乔清澜再如何支楞起耳朵,也不可能听得到的。
乔清澜吓了一跳,还以为三当家已经察觉到有人在暗中监视他们了,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无比紧张地注视着屋中的那三个人,随时准备施展轻功飞速离开。然而自始至终,三当家都没有抬起头来望向屋顶一眼,也没有四处张望,想要找出监视之人的举动,他只是自顾自地用耳语的方式给马二凉下了命令,接着便吩咐他即刻去办。
看来,三当家并没有察觉到他们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落在了旁人的眼睛和耳朵里,方才的低声命令,也不过是三当家习惯性的谨慎使然,下意识防备着隔墙有耳的可能性罢了。
马二凉得了命令,更不迟疑,转身便朝院外头的方向走去。他先后两次背叛了枫木寨,尤其是后来的这一次,更是直接把枫木寨最大也是唯一的一张王牌给卖了出去,甚至可以,就是他间接害得整个枫木寨变成了如今的断壁残垣。这样的罪过实在万死难赎,这一点尽管马二凉很不想死,却也没有办法不承认。
可是,面对这样的自己,三当家竟然还愿意给予第三次的信任,把这样紧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去办,这一点实在大大出乎了马二凉的意料之外。他相信若是换了自己是三当家,自己绝对没有办法做到将自己的性命安危,和有可能彻底暴露自己行事意图的风险,全都交托到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人手上;可三当家偏偏就是这么做了,而且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到了这一刻,马二凉还没有半点感动的话,那他才真真是禽兽不如了。
这一次,我绝不能再叫堂叔和三当家失望!
带着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救出大当家的决心,马二凉终于一步跨出了院的大门。
院内院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
院之中异常静谧,在马二凉的感觉当中,自从励王为了某种十分阴狠的目的将院中的明岗暗哨通通撤了个一干二净之后,这个院仿若骤然之间就变成了他们三人行的私有居所一般,居然意外地让他有一种身心舒畅的感觉,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变得自由了许多一般。
尽管马二凉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一种虚幻的表象,事实上他们三人依旧是被励王牢牢掌控于手中,连自己的生死都无法自己做主的笼中鸟阶下囚,但那种感觉却依旧挥之不去,以至于在三当家看起来已经基本原谅了他之后,马二凉有那么一瞬间,竟觉得很是享受当前的状况。
然而,这种虚幻注定只能在离开院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马二凉走出院门不到三步,面前便突兀地横出一把刀来,寒光闪闪的刀刃正对着他的脖,那一瞬间溢出的刀气利索地削掉了马二凉一块眉毛,只差那么一线,就可以直接弄瞎他一只眼了。
“不许离开院!滚回去!”
马二凉脖上那一层鸡皮疙瘩还没等全部浮出来,无比简单粗暴的声音已经抢先一步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头。马二凉连抬头偏脸去看上一眼都不必就能确定,出这番话的人肯定是事先奉了励王的命令,专程负责守在院附近,随时防备院中有人想要明里暗里溜达出来的士兵。
好在看清楚之后便知晓,这人并不是御林军的人马,而是东培军的兵卒。前者因为苏渠身死,苏渠重伤的缘故,对枫木寨上下每一个人都可谓是恨之入骨,如果刚才的那一刀就这么凌空劈过来,而劈过来的人竟然是御林军中人的话,十者居八九,那一刀就可以直接趁机要了马二凉的命了,左右回头励王问起,一声“误伤”便无人能治他的罪。
“等等,您别着急,我是急着出来找人的!”
马二凉是抱着一腔被三当家深深感动之后,立誓要将功折罪来回报三当家信任的拳拳之心跑出来的,此时此刻他的心志无比坚定,自然不可能一个的士兵就可以轻易将他给吓蒙吓退。恰好有人待在正门口,自己都还不用去找,对方就已经县找上门来了,这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大好机会,马二凉自然不肯错过。
一边着,他一边迅速地举起自己的双手,以示自己绝对没有任何想要硬闯胡冲的念头和举动,也没有任何要跟那士兵对着干的想法。
那把刀并没有就此被放下,当然也没有越发靠近,依然动也不动地杵在半空里,刀柄被士兵稳稳当当握在自己的手掌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