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也包括了,乔清澜入宫之后,在自己上朝的这段时间里,她究竟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自己的母妃发现她的行踪,是否是一路顺畅安全地到达皇祖母的寝宫之中的,而皇祖母,又是否还是一如既往地那样喜欢乔清澜,便如同之前的每一次见面相处时那般,被乔清澜哄得极为开心。
心里头装着这么多的事情,励王已经顾不得和太子例行寒暄了,甚至于连太子的脸色都没有留神观察,就这么一溜烟儿跑远了去。太子事前准备好的所有话语,不管是祝贺的还是提醒的,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倒换来他的三分错愕,很是有些想不通励王今日下朝之后的反应怎么会如此古怪。
对于这些,励王全然不知道,就算他知道了,这个时候的他显然也不会在乎。
一路径直奔向后宫深处,绕了三四个弯儿,过了五六条路,励王方才终于见到了皇祖母这间自幼就十分熟悉的寝宫。
人刚刚走到宫门口,就听见从屋内传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欢声笑语。
虽然这种欢声笑语断断续续的,声音的音量也非常小,但是对于耳力上佳的励王来说,这种程度的音量已经非常足够了。他只是站定一听,就已经听出来其中有一个声音是属于乔清澜的,而另外的一个声音也并不出乎意料之外,正是属于皇祖母的。
听到皇祖母笑得如此开心舒爽,励王一路上都高高悬起的心思不由得瞬间放下了一大半。母妃那边是否能够改变主意,现在的励王自然还没有半点把握,但是至少乔清澜这边厢一切都进展顺利,皇祖母没有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到她,就将她淡忘了,对她疏远了。
乔清澜逗老人欢喜的本领到底不是盖的,至少皇祖母就算是面对着自己的时候,也很少有如此畅怀大笑的情况出现。也不知道这太后的宫中,那些个平日里一直负责伺候皇祖母的宫女侍从们,见到笑得这般欢腾的皇祖母,会不会齐齐大跌眼球,怀疑今日的皇祖母是否得了失心疯了。
许多想法都闪电般地从励王心头闪过,尽数消失之后,他立时整理好自己的衣冠,上前数步,再度拐了一个弯口,这一回才是真正地来到了太后寝宫的正门之前,有宫中护卫把守着的地方。
励王从来都是这里的常客,在这里轮值的宫中护卫,本来就没有一个会不认识励王的,更不要说现如今的唐悟瑾还今非昔比,已经变得比以前不受重视的时候出名不知凡几了。
护卫们知道励王在皇太后娘娘心目当中的地位如何,也同样知道这个时候,正在屋内伺候着皇太后娘娘,把这位老当益壮的娘娘逗得异常开心的那位主儿,跟励王之间又是怎样的一种亲密关系。一见到励王前来,自然没有人胆敢拦住他,只能派出一个火速进入内堂通报,剩下的人让开一条道路,恭恭敬敬地迎送励王入内了。
“哦,瑾儿来啦?快来快来,皇祖母这儿有新泡好的茶,一定渴了吧?快喝口茶解解渴,啊。”
乔清澜就坐在皇太后的身旁,闻言也没有多嘴说些什么,只是默默地帮励王沏好了茶水,放到了皇太后身旁的一个空位子的正前方。
在自己的皇祖母这里,励王一向都是表现得很没有什么规矩的样子,因为只有他心里头最清楚,皇祖母最喜欢看见的,就是自己只拿她当成自己的奶奶,像是普通人家的孙子面对着奶奶那样亲情环绕的模样。一看见这杯茶,励王果然立刻就口渴得不行了,当下更是不和皇祖母客气,直接端起茶碗,一口气往肚子里灌进了大半碗茶水。
“皇祖母这儿的茶就是香,比孙儿府里的茶水香多了!”
“你个鬼精灵,嘴巴倒是识货。”
皇太后满脸宠溺地看着励王,嘴角边扬起的笑容跟方才一样的灿烂:
“要是觉着皇祖母这儿的茶好喝,那简单,回去的时候,皇祖母让人多包一些茶叶,给澜儿带上,回府里头去,让澜儿泡给你喝。瑾儿啊,皇祖母告诉你,你娶了澜儿,真是你的福气,澜儿泡茶的手艺可是一绝,就连皇祖母这儿的丫头们都不见得能比得过她,你可是真的有口福了。”
“是嘛?孙儿以前还真的不知道,原来清澜泡茶的功夫这么好,想必一定是托了皇祖母的福,才让孙儿能够娶到这么一个好媳妇儿!”
励王的那张嘴,在面对着皇太后的时候,果然是甜死人不偿命的水平,这一下又戳中了皇祖母的点,她老人家登时间老怀大慰,直笑得合不拢嘴了。
“瑾儿,澜儿,你们就留在这里陪陪皇祖母,跟皇祖母聊聊天儿,等到晌午的时候,陪皇祖母一块儿用午膳,皇祖母去让御膳房准备好你们两个最喜欢吃的菜送过来,好不好?”
乔清澜能够从皇太后这句乐呵呵的话语之中,听出隐藏在其背后的那种不为人知的孤寂之感,心下不由得生出了三分同情和不忍,让皇太后如此喜欢热闹,骨子里想必也是向往着自由的人,终其一生都只能生活在这深宫之中,哪怕她永远锦衣玉食,是三宫六院包括皇贵妃在内谁都不敢招惹的女人,说到底,她终究仍是一个可怜人。
乔清澜是真的很想有多一点儿时间,可以留在这里多陪上这位慈祥乐观,但是又非常孤独的老人家的,但是她也清楚,这种事情自己绝对不可以擅作主张,甚至于连建议也不应该有,而是应当把选择权完整地交给励王,才不算是自己逾越了最为基本的规矩。
更何况,她也没有忘记,昨日的励王才刚刚挨了一顿鞭子,虽然伤口已经仔细处理过了,但这么重的鞭伤,绝非一日两日就能愈合得了的。她同情皇太后,也心疼唐悟瑾,如若他强撑着留下来陪伴皇太后,万一伤口再出现什么变故,只怕她乔清澜同样会追悔莫及。
所以,乔清澜就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抿着自己手中端着的那碗茶,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口来,半个眼神都没有看向励王殿下。
“皇祖母,孙儿才刚刚下早朝,实在是有些累了。改日,改日孙儿一定进宫来给您请安,陪您一整日,从午膳吃到下午的点心,再吃到晚膳,让皇祖母直接把孙儿喂成一个大胖子,好不好?”
皇太后扑哧一声便笑了出来,这个可爱的小孙儿,明明挺大个人儿了,在自己面前还是想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似的,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怎么偏偏听起来就都那么可爱呢?
无奈地摇了摇头,皇太后觉得,恐怕自己这个孙儿想做的事情,自己这辈子都没法子说出反对的话语来了。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既然累了,就快些回府休息去吧。澜儿,你小心些照顾瑾儿,哀家看着瑾儿的脸色真的有些憔悴,记得让他回府之后多睡会儿,别只记挂着处理政务,回头再把自个儿的身子给累垮了。”
虽然知道励王看起来如此面容憔悴,那绝对不是处理政务处理出来的毛病,但是皇太后既然这般吩咐,乔清澜自然是恭声称是,而不会多嘴解释什么。倒是励王自己,这会儿却并没有就这么直接带着乔清澜离开此地,而是将已经站起身来的乔清澜又重新按了回去,冲着皇太后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皇祖母,你这么喜欢清澜,孙儿怎么敢跟您抢人呢?让清澜陪您用午膳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反正清澜也认得从皇宫到励王府的路,在这国都里头丢不了的。”
“这……”
皇太后有些犹豫:
“你一个人回府行吗?皇祖母看着你好像很累很困的样子,别回头路上再出了什么事儿了。”
“哎呀,皇祖母,孙儿是那么弱不禁风的人吗?再说了,孙儿好歹也是个亲王,亲王出门,身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侧妃,连个丫环小厮都没有呢?有下人在,孙儿不会出事的,皇祖母,您就尽管放心吧。”
励王这么一说,皇太后听起来也很有道理,虽然他来自己这里的时候,经常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身边很少有带着其他下人的时候,但这不代表他入宫之后,身边就真的没有人照顾了。大约只是励王让他们等候在外头,不要进入这里,这样他才能跟自己聊得痛快轻松一些而已吧。
“可是……”
乔清澜迟疑了一瞬,还是觉得这件事情必须说出来,就算皇太后听了之后肯定会大失所望,但有些事情毕竟关乎原则问题,瞒得了一时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殿下,想必您忘记了,清澜自己一个人是无法自行入宫,也同样无法自由出宫的,如若清澜留下来,殿下先行一步,等到清澜需要离开的时候,只怕把守宫门的皇宫护卫们也不会答应的。”
皇太后虽然常年都没有离开过皇宫半步,但是对于这个规矩,她当然还是不可能不知道的。这一听之下,立时就知道乔清澜所说的问题的确是一个大问题,虽然看起来只是离宫这么一件小事儿而已,但如若处理不好,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会被守卫宫门的侍卫们当成擅闯宫门的刺客来处置。
如果乔清澜只不过是为了留下来陪自己多吃上一顿中午饭,最后却被人误以为是刺客而就地处死,那乔清澜这个无辜的小丫头,至少有半条性命要算在她皇太后身上了。
莫说对于乔清澜这个又温柔又乖巧又聪明机警又如此有耐心地陪伴自己,逗自己笑的小丫头,皇太后是发自真心地喜欢她,就算乔清澜并没有深得她的喜爱,对于皇太后来说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但说到底,那也是一条无辜的生命,皇太后生性仁慈,这样的事情她是见不得的。
“算了,瑾儿,你还是和澜儿一块儿走吧,澜儿说得有道理,没有你在,她很难自己一个人平安离开皇宫的。”
“皇祖母,您就放一百个心吧,孙儿既然这样说,那自然是什么都预料到,也什么都准备好的了。您看!这是什么?”
励王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用红色绳子拴着的玉牌。
乔清澜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东西,她除了看得出这是一块牌子,而且既然是被励王如此神秘而特别强调之后拿出来的牌子,那肯定就不是普通的牌子之外,其他根本什么都无从知晓;但是皇太后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从很多年前开始起就不再需要这样的牌子了,但是在她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见过这样的牌子。尽管自己不曾拥有过,不过对于如此特别的腰牌,在这皇宫中居住了大半辈子的皇太后,自然没有理由会不认得。
“这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腰牌,就连宫禁的时间,拥有了这块牌子也可以光明正大地离开皇宫,唯有父皇才有这个资格恩赐下这样高级的腰牌,也唯有亲王的妃子才会有资格拥有这样的腰牌。这可是连母妃都没有机会得到的好东西,你千万记住,一定要好好保存才是。”
励王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这块腰牌就目前而言,对于乔清澜来说最大的也是最实用的好处,旋即将腰牌轻轻地放到了乔清澜的手掌心上,再三叮嘱她哪怕丢了身上所有的珠宝首饰,也绝对不可以丢掉这块腰牌。
励王很少有面对着乔清澜的时候,却依旧是如此不放心,要一而再地开口嘱咐的情况出现,这一点更急让乔清澜明白,这块腰牌的分量必定是非同小可,既然说了是圣上御赐的,那么如若真的发生了什么万一,恐怕不仅自己没有活路,就连整个励王府上下都会被自己所牵连。
至于为什么励王突然之间能够拿出这样的一块玉质腰牌来,乔清澜虽然同样心中好奇,但也自知此处此时绝对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好时候。反正眼下有了这块腰牌,自己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留下来陪着皇太后用午膳了,不论是出于对老人家的情感,还是出于维护自己的利益,这都是一件不折不扣的大好事,知道这一点便足够了。
十分慎重地将腰牌收入自己贴身的里衣之内,乔清澜旋即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她的眼神和表情已经将自己所想要表达的意思全部都完美表达了出来。
“太好了,太好了,以后澜儿就可以常常入宫,来陪哀家说话了。”
全场最开心的人反而是皇太后而并非乔清澜,此刻的她完全是一副乐得合不拢嘴的可爱模样:
“澜儿,你以后可一定要记得多来看看皇祖母,来陪陪皇祖母。”
“皇祖母这儿有很多很多好吃的好喝的,回头皇祖母让他们把御膳房所有的点心都拿过来,你喜欢吃哪一样,以后就让御膳房做哪一样送过来,天天送,你就天天都来吃,好不好?”
乔清澜浅浅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反正她不过是再寻常不过地应了一声,多说了几个字音而已,皇太后立时就被乔清澜给逗得呵呵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被她自己这一笑给挤到了一块儿。
就连唐悟瑾都忍不住暗中叹服乔清澜讨好老人家的高本领真功夫了。
“皇祖母,您就那么喜欢让清澜过来陪着您啊?”
励王半是确定,半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尽管从皇太后的种种表现上来看,她对于乔清澜是怎样的一种态度和感情早就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但这件事情对于此刻的励王来说依旧十分重要,以至于听不到皇太后亲口所言,他都不敢真的将这份筹码放在皇太后的身上。
“那当然了,这还用得着说嘛?皇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这孩子了。”
皇太后呵呵地一笑,伸手拍了拍乔清澜放在膝盖上的手背。对于这个丫头,她的确就像是看待自己的亲生孙女一样,对乔清澜简直喜欢得不得了,一想到接下来的日子,自己可能可以经常看到乔清澜,她就实在不能不觉得欢喜。
“没问题,皇祖母,要是您那么喜欢清澜,以后孙儿就尽量让清澜多来几趟,多陪您一会儿,也算是让清澜替孙儿给皇祖母您尽孝了,您说好不好?”
“好,好好,当然好了!”
皇祖母乐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上去了,不过一转念之间,她却又一把放开了握住乔清澜手背的手,转而伸向了励王的肩膀上头:
“瑾儿,就算有澜儿过来陪着皇祖母,你也不能把皇祖母给忘了,要是你以后都不来,只让澜儿一个人来,那皇祖母可要伤心了啊。”
“怎么会呢?放心吧皇祖母,只要日后孙儿有时间,肯定念着来您这儿喝茶,吃点心的!好不好?”
“好好好!呵呵呵……”
离开太后的寝宫之后,励王根本就没有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直接就这么离开皇宫返回励王府,而是兜兜转转,犹犹豫豫,却最终还是走到了和煦宫的大门口。
他心里头实在没有一刻能够忘得了昨日母妃说过的那个三日之约,而这个三日之约一日没能够顺利解决,励王也同样便一日决计不得安生。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想不到任何一样有哪怕一丝可能性可以改变母妃主意的办法,但是今日不同了。这道明旨,虽然下达得非常突然,虽然也下达得很令自己树大招风,但是在当前的情况下,的的确确是解决三日之约的一个绝佳契机。只冲着这一点,励王还是十分感激自己的父皇雪中送炭之举的——即便父皇自己并无此意。
但是,等到励王真的跨入了和煦宫的宫门之中,时隔一日之后,再度真正见到了自己的母妃之后,他才发现很多事情好像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之外。
母妃对自己的态度,比起昨天来说那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光是母妃看起来春光满面,就好像忽然间得到了一座金山一样地激动而开心,就连辛嬷嬷,这个从小照顾自己长大的,如同奶奶一样的慈祥老人家,这会儿的激动程度看起来也和母妃不相上下。
就算她们二人都在自己的面前尽力克制着,但是这一点落在励王眼中,依旧是纸包不住火的节奏。
励王真的有心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到底母妃和辛嬷嬷二人遇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喜事,会让他们这两个平日里向来冷静的人变成如今这般模样。但是,他心里头还记挂着别的事情,在三日之约没有解决之前,励王并不希望自己多问多错,再节外生枝。
于是,他还是强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就好像对于母妃和辛嬷嬷二人的异常状况根本半点都没有察觉到一样,直接将自己在朝堂之上,代替乔清澜领到手中的那份圣旨拿了出来,铺展开来摆在了和妃的面前,道:
“母亲,在您和清澜之间,孩儿就算对清澜的感情再深,也不可能舍弃您而选择乔清澜的。但是,今日上朝之时,孩儿也不知道父皇究竟为何会突然有此旨意,但他的确是当众颁下了明诏,宣布封乔清澜为孩儿的侧妃,特赐玉腰牌一枚,妃位等同于宫中三品妃。”
“现在乔清澜侧妃的名分已经不仅限于励王府内,而是朝野上下都公认的事情了,她已经是真真正正的励王妃,而不再仅仅只是一名侍妾而已。况且这道旨意还是父皇主动当朝下达的,如若励王妃无故失踪,或者是突然暴毙,只怕此事会立刻上达天听,引起朝野震动,乃至于引来父皇的高度关注,只怕会有许多麻烦接踵而至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