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没有这个本事看透小姐的身手,只是小姐既然连叶宁洛都能轻易困住,已经足可证明小姐的功夫之高,想必如今三大分舵的舵主无一会是您的对手了。”
乔清澜这才释然。想来也是好笑,自己明明一直都对和妃曾经派人暗杀过自己的事情颇有怨念,可说着说着,自己却好似给忘了似的,竟连如此明摆着的事情都忽略了。
不过,现在说了这么一大圈其他话题之后,再度被一言提醒起刺杀一事,乔清澜倒是觉得,自己胸腔之间堵着的那口闷气好像消了不少,说自己就这么原谅了和妃,或许还是有些勉强,但是对于和妃此人,乔清澜是真的感动多于怨愤了。
她那个如同殉道者一般虔诚而激进的语气和口吻,带给了乔清澜莫大的震撼力,和妃对自己母亲的耿耿忠心,似乎已经足以弥补许多对不住自己的东西了。
“行了,你先起来吧。”
和妃没想到从乔清澜的口中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得有几分犹豫。她当然看得出来,方才乔清澜就这么坐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了那么多天南地北的话题,并不是完全忘记了自己还跪在地上这件明晃晃的事实,而是她有意为之,想来心里头肯定十分恼怒自己曾经如此犯上作乱,对小姐如斯不尊不敬。
和妃从来也没有奢望过自己如此深重的罪孽会被饶恕,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受罚领死的思想准备,她甚至于想过,如若乔清澜不同意让励王去洛州见朱雀护法的话,那么就按照之前自己半是赌气半是认真的时候同励王说过的那些话来行动,自己亲自去见朱雀护法,用自己的一条命,赎清自己亏欠夫人和小姐的债,也了却了这桩越折腾越复杂的是非恩怨。
然而,现如今乔清澜却让自己先行起身,一听她这般说话的语气,和妃就知道,小姐的气显然要比方才消了不少,说不定,小姐真的就这样原谅自己了。
可是,小姐有容人之量,那是小姐的大气,而自己呢?难道自己内心的谴责,也能因为小姐原谅了便淡忘了么?
“小姐,奴婢罪该……”
“本小姐让你起来说话!”
乔清澜面色一冷,根本就不给和妃多说什么话语的机会。她不用猜都知道接下去和妃打算要说些什么,既然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让和妃以死谢罪,那么那些话,不听也罢,说出来只会让自己更心烦意乱。
也不知道究竟是乔清澜放开自身的气场之后,便天生自带一股令人无法抗拒也不敢反对的气质,还是因为乔清澜的身世表露之后,发生在她身上所有的一切便都自动变了模样。总之,她这般厉声一喊,和妃立刻没了脾气,连粗气都不敢多喘上一声,就这么麻溜儿地直起双腿,站到了辛嬷嬷的身边,静静等待着乔清澜的下一个命令。
“我且问你,叶宁洛,是当夜那名前来刺杀我的杀手的名字么?按照盟中的规矩,只有直系上司才有可能会知道自己的直接下属的真名,如此说来,叶宁洛就是你的直系属下了?”
“不是,叶宁洛是当年秋夫人的直系属下,但是对于他的存在,盟中知情者寥寥无几,奴婢是其中之一。秋夫人离开暗羽盟,跟奴婢分别之前,将叶宁洛的名字和联络方式告诉了奴婢,让奴婢如果遇到什么需要对付,但是又不能让盟中之人知情的对头的时候,就可以去找叶宁洛,请他出手帮忙。所以那天晚上才会……”
“我不过是区区一个侍妾而已,派人杀我,难道还需要瞒着暗羽盟?”
“因为当初奴婢胆大包天想杀了您的时候,只是因为担心瑾儿会真心喜欢上您,这样的理由,奴婢确实有些难以像盟内启齿,又恰好记起这么多年都不曾请叶宁洛帮过忙,才会动了这个念头的。”
乔清澜有些无语,这个理由听起来倒还真是挺有道理的样子,只可惜一想到自己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而被和妃动了杀心,就难免觉得心里头有点儿别扭。
“萧兄长知道叶宁洛的存在么?”
“秋夫人应该没有同萧痕宇说过,按照奴婢所想,他应当不知道叶宁洛的存在。”
“叶宁洛行动之后,难道便不需要向任何人汇报自己是成是败么?”
“以前的叶宁洛当然需要,但是秋夫人离开之后,他就是自由身,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成为他的新上级,奴婢也只是有这个机会联络到他,恳求他帮忙而已。”
乔清澜微微点了点头,一想到当年的叶宁洛是直接对自己的母亲负责的,她就知道此人身份究竟有多高,那绝对是面对着三大长老,也完全不需要有半点怯场的狠角色,如今这个四分五裂的暗羽盟,的的确确是不再有任何人有这个资格驾驭他,让他为自己效劳了。
“不过请小姐放心,如果叶宁洛知道了小姐您的身份的话,他应该会心甘情愿效忠于您,归顺于您麾下的。”
乔清澜摇了摇手,她暂时并没有这个兴趣,一定要得到叶宁洛这个手下。她同叶宁洛有过一面之缘,她也没有忘记,在那天的晚上,自己面对着他的时候,撒了怎样的一个弥天大谎。
乔清澜把和妃的事情安到了自己的头上,让叶宁洛误以为自己只是暗羽盟中的一个婢女的后代,如果第二次见面的时候,自己告诉他其实先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假的,乔清澜还真的有些不敢保证,叶宁洛是就这样相信了自己是秋夫人女儿的身份,还是怀疑自己在坑蒙拐骗,欺上瞒下。
“婷姨,我方才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你在萧氏分舵中的身份很高啊?就连舵主萧痕宇的名号你都敢直接叫出来,想必你的地位,是可以和萧兄长平起平坐的吧?”
“小姐说笑了,奴婢怎敢和夫人的义子平起平坐呢?”
和妃扯开嘴角一笑,脸色多少有些尴尬。萧痕宇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十分尊敬,当年他被秋夫人收养之后,有不短的一段时间都是她秋婷在照顾萧痕宇的日常起居,而秋夫人离开暗羽盟,宣布失踪之后,因为自己毅然为了暗羽盟和秋夫人而入宫的事情,萧痕宇更是毫不掩饰他对自己的敬仰之情,几乎就是像面对着他的上司一样倍加尊重。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自己也已经习惯了对萧痕宇直呼其名,然而心里头还是明白,自己的实际身份地位毕竟不能和第一大分舵的舵主相提并论的。
“这也没什么,你和辛姑姑对先母的忠心,为了暗羽盟所付出的一切,暗羽盟上下都应当有目共睹。”
“抛去你想杀我这件事情不提,只论你入宫多年也不曾忘本,为暗羽盟培养出了如此优秀的励王殿下,就足以令清澜敬服了。”
“不不不,小姐,您千万不要这么说,实在是折煞奴婢了。”
面对萧痕宇的尊敬,和妃还能够坦然接受;但是乔清澜,她就实在没有办法泰然处之了。
“不说这个。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入宫?”
乔清澜知道,当年自己的母亲想要离开暗羽盟,和妃是暗中帮了忙的。
所以在一开始,乔清澜从自己领着的戏班子里头,那群她信得过的兄弟姐妹和叔伯长辈口中听到,自己想要找的,母亲生前在暗羽盟时最为信任的贴身婢女很有可能就在宫中的时候,乔清澜还一度以为,那是因为秋婷为了防止暴露母亲当年失踪的真相,才不敢返回暗羽盟,而是隐姓埋名混入皇宫之中掩人耳目。
可是现在,乔清澜已经知道了,和妃至少和三大分舵之一的萧氏分舵是保持着紧密的联系的,这样一来,自己原先所想的,她有可能入宫的原因自然也就不成立了,但除此之外,究竟一个对暗羽盟如此有感情的人,为什么非要留在宫中当妃子,还怀了皇子,并且将励王养大成人,又让他也成为了跟暗羽盟脱不开干系的人。
如果说,和妃是因为爱上了当今圣上才这样做,那么算计御林军等诸多事情就完全说不通了,乔清澜自认为不傻,和妃对当今圣上到底是爱得更深些还是怨恨更多些,她还分辨得出来。
“此事说起来太过复杂,也和小姐没有关系,纯属奴婢自己的个人恩怨罢了,入宫为妃,育有皇子成年,说起来,其实也不过是阴差阳错,还请小姐不要再问了,奴婢自己的事情,就交由奴婢自己处理吧。”
辛嬷嬷迅速低下头去,她的脸庞上划过了一丝欲言又止的复杂神色,但是因为她的头低下去的速度太快,这一次乔清澜竟然十分难得地并没有看到,将之遗漏了。
“也罢,既然你如此说,我便不问了。”
乔清澜并没有因为得不到任何理想或者是不理想的答案,反而被和妃拒绝回答而生出更加难耐的好奇心。她并不认为自己这个身份,便当真是可以要求和妃做任何事情,哪怕是强迫她说她不愿意说的话。但是——
“其他我可以不管,但是三日之约不可以。我允许你书信一封,去将当时的情况说明清楚,让朱雀护法知道他的两名爱徒是如何牺牲的,觉得有必要的话,将我的身份暴露给他也无妨。但是,此事我不会去领死,也不会允许殿下去顶罪,如若朱雀护法放不下心中仇恨,就请他直接来国都找我复仇,我随时恭候他的大驾。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吗?”
“是,小姐,您放心,奴婢立刻就去写密信,奴婢相信,如若朱雀护法知道屈灵是为了守护您的身份秘密而自尽的,他一定会为自己的徒弟感到骄傲自豪,也一定不会再想着要找您复仇的。就算他犯傻,萧痕宇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对于和妃所言,乔清澜不置可否,她与和妃今日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对秋婷这个人远远谈不上了解,至于萧痕宇,那就更加不用提了,自己不过是听说过他的名字而已,而他只怕连自己的存在都不知晓。究竟和妃所言能否当真代表萧痕宇的态度,萧痕宇本人又是怎样的性情,乔清澜一无所知,万事自然也会做好多方面的准备。
只不过这些,也不需要为外人道便是了。
“还有,我是秋夫人之女的事情,暂时不要宣扬出去,告诉萧兄长,请他代为严格保密,除了萧兄长和四大护法之外,其余人一律不要告知。你和辛姑姑也一样,一定不要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励王殿下。”
和妃和辛嬷嬷二人对视了一眼,彼此都觉得乔清澜的这个命令很是有几分古怪。按照她们二人的想法,既然已经确认了乔清澜的身份,那么接下来应当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请她返回洛州主持大局,第一步先掌管萧氏分舵,第二步再将其他两个分舵也一起合并收拢,让暗羽盟重现往日之统一盛强。
可是,如若按照乔清澜这般吩咐行事,连她的身份都要严格保密,那么只怕就连第一步也很难办得成,就更加不用提及后面的诸多事情了。这根本就和秋婷与辛嬷嬷先前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要说心里头没有一星半点儿失望之情,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只不过,既然这一切都是乔清澜的安排和命令,无论是秋婷还是辛嬷嬷,这等情况下可没那个胆子说出什么反对的话语来,自然都只有服从遵守。反正乔清澜也只是暂时要求保密而已,并不像是打算要求他们一辈子瞒着的意思,或许小姐自己另有安排,所以才会暂且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她和秋夫人之间的关系也未可知。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励王殿下很快就要离开朝堂了。我之前只告诉他,会去找皇太后,并没有让他知道我有前来和煦宫的打算,所以你要记住,我今日从来就没有踏入过和煦宫半步,你今日也从来就没有见过我,不论你更改了什么主意,那都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决定,和我并没有半点相干。虽说和煦宫中今日见到我的宫女很多,但我想,你能做到这一点的。”
乔清澜此话是什么意思,和妃一听之下,登时便反应过来。连连点头称是,保证自己一定会管束好宫中的下人们,保证不会有任何一张嘴巴在励王面前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对于和妃的手段,乔清澜还是十分信得过的,和煦宫毕竟是和妃自己的地盘,乔清澜也没有什么不能放心的地方。
对于早朝开始和结束的时间,乔清澜的确颇为了解,按照往常的习惯,这个时辰确实应该是下早朝的时候了。
不过今日有些特殊,就在即将下早朝之际,对于励王来说,竟然还迎来了属于他本人的第二个大高潮——
圣上让御前总管当朝宣读圣旨,明诏下令,封柳尚书之义女乔清澜为五珠亲王励王侧妃,赏御赐皇宫腰牌,位同宫内三品妃。
拥有了这块腰牌,最为基本和明显的一个特权,就是从此乔清澜可以自行入宫,不需要一定要有励王殿下带着她一块儿才能够进去了。
虽然励王府内自己也有自己的规矩,至少吴氏和向氏二人,都是早就拥有了自行入宫的特权,但是因为励王府中规定,女眷不可以轻易离府外出的缘故,所以就算是吴氏,一年到头有机会跨出励王府那道大门的机会也并没有多少,但是这些规矩放在乔清澜的身上,究竟还有没有用,恐怕也同样是两说之事了。
毕竟不要忘了,乔清澜可是励王连去卫国东境剿匪打仗救人都一定要带在身边,一离开励王府就可以在外头抛头露面将近一个月的奇女子。以励王对乔清澜的感情,当乔清澜得到了这块腰牌之后,只怕励王府内的规矩对于她来说,也就差不多快要变成一个摆设了。
当然了,这一切都不在眼下的励王考虑范围之内,他此刻只是纯粹的大出意料之外,为圣上居然会如此突然地给予乔清澜封号,而且还是选择在上早朝讨论国家大事的时候,如此高调地公然宣布出来。这实在不像是父皇一贯的风格,有那么一刹那,励王几乎要大逆不道地怀疑,自己的父皇是不是今天清晨不小心吃错什么药了。
早朝期间的朝堂之上,是绝对不允许皇子的女眷出现的,所以虽然这道圣旨摆明了就是针对乔清澜一人,但是却不可能宣她上朝来领旨谢恩,而能够代替乔清澜接旨的,理所当然也就只有唐悟瑾这个乔清澜的丈夫,圣上钦封的励王殿下了。
晟王看着上前行礼,代表乔清澜领旨谢恩的励王,简直又恨又嫉妒,两个拳头已经攥得每一个手指关节都泛白了。
乔清澜在东境做过的那些事情,东培军山高水远,是没这个机会跑过来奏报的,谢子夜倒是和圣上说过一部分,之所以会封乔清澜为侧妃,给予她正式的名分,那也完全是圣上看在乔清澜此行帮助励王立下不少功劳的份儿上,给予她的恩赏,但是这一切,晟王都并不知情,毕竟谢子夜和圣上汇报此事的时候,并没有晟王的耳目听到过具体内容。
不过,对乔清澜此人,晟王还是有一点儿印象的,他记得自己曾经在皇宫的御花园见过乔清澜一面,虽然只是聊了区区数句,乔清澜就被随后赶至的励王给带走了,但是当时的乔清澜留给他的印象却是不浅,那张套不出口风的嘴巴,很是让晟王心中欣赏。从那个时候起,晟王就觉得这名小小的侍妾只怕并非池中之物。
想不到自己心中所想,今日得到了最好的应验。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明显不是晟王愿意看到的。
听到这个消息,太子也多少有几分错愕。对于乔清澜,他的了解程度并没有比晟王高出多少,而且在他眼里,乔清澜就是一个十分伶俐漂亮的年轻丫头,除此之外,太子其实并没有看出太多乔清澜身上存在着的过人之处,自然也没有像晟王那般,看出她所谓的并非等闲之辈。想不到父皇竟然会给予她如此隆重的封妃方式,或许也能称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不过有一点太子还是清楚的,那就是这个消息对于他而言,并不能算是什么坏事儿,但也好像并没有太多好处。最直接的受益者当然就是乔清澜,而励王身为五珠亲王,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也根本没有丝毫逾矩和显眼的地方,就算封妃的方式特别了一些,那顶多也就是一时的风光而已,对于励王本人,看起来也不能称得上是锦上添花。
相比之下,只怕乔清澜本人将会树大招风,就连励王和整一个励王府,说不定也会多多少少受到一些牵连才是。
一念及此,太子忍不住看了一眼接旨之后,重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从面部表情上来看根本就分辨不出是喜是悲的唐悟瑾,暗自决定一会儿下了朝之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提醒他一下,尤其是记得让他回府之后提醒乔清澜,日后行事低调为上。
不过,在这道旨意当众颁布完毕,这件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之后,圣上的确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在今日当朝处理的了,于是也就终于顺理成章地退朝了。
励王在下了早朝之后,双脚一踏出仰清殿,就直接飞速地奔下了长长的台阶路。他心里头记挂着乔清澜,记挂着那个三日之约,他已经想到了很多方面的各种事情,包括乔清澜被自己的父皇亲自颁布旨意,又是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由御前总管亲自诵读出来的明诏,钦封为自己的侧妃的事情,或许可以让自己的母妃有了新的顾忌,从而改变某些很难改变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