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儿?乔清澜和励王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迷茫和疑惑的神色来。他们二人分明记得的,这一路就是沿着方才来时的道路折返的,方向是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错误,况且在先时进入地洞之中的时候,摆在他们眼前的明明也一直都只有一条道路,漫长的行程当中压根儿就看不见哪怕一个岔道口……
可是,眼前这真真切切摆着的,满天的繁星和皎洁的月色,却又该作何解释?
“难怪方才一路上回来的时候,我怎么看都觉得我们经过的那条地道有哪里古古怪怪的样子,似乎并不像是我们进去的时候通过的那一条,原来竟然真的是不一样的两条地下通道。看来这里就是我们先前怀疑有人捷足先登时所使用的通风口了,按照这种趋势和逻辑,说不定这种出入口还不只有我们见过的这两个,若是多来几回,见到第三个第四个也不一定。”
到了这一刻,乔清澜终于可以确定,自己方才并没有出现什么幻觉,事实的确便是如此。可是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乔清澜也不见得就有多高兴。
这短短几个时辰当中,他们二人实在是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左思右想都不得其解的怪事了,就像现在这样,确定了折返之时走的路和先前不一样又如何?根本想不通原因为何,这岂不是等同于告诉她乔清澜,等下一次他们想要进入那里面的时候,依然还是会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有可能从什么地方再钻出来?
这种不定向性的状况往严重了说,那是相当要命的,尤其是他们这样的行动,本来就需要一路上随时防备着有可能出现的机关陷阱,结果告诉他们,每一次进去之后走的路都有可能会和从前不一样,出来之时亦然,就算这一次顺利进入,安全回返,也不代表着下一次就有同样的好运。
更有甚者,说不定他们下一次出来的时候会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闹市街口,变成被无数人围观目睹的对象,从而暴露了所有不应该暴露的事情,并且一路让这个消息传入到当今圣上的耳朵里头……
乔清澜简直不敢再继续往远处多加联想了,总之她很明白,按照这种什么都无法确定,无处事先预料的情况来看,自己和励王下一次来的时候,就算是带着已经被破解了的残局前来的,只怕也不见得就可以稳操胜券了。
究竟当年励王的生父,设置了一个如此稀奇古怪,几乎是挑战人们的心理素质极限的地方,然后又千方百计地瞒着所有人,只把破解厅内的机关口诀留给了励王,等着让励王亲身进入其中,这一切的兜兜转转为的是什么?
如果只是因为有某些遗物想要传给自己的亲生儿子,那么设置了那样隐秘的机关已经完全足够了,打开地洞的时候就直接把谜底揭开,这样岂不是更为干脆?若当真如此,他们此行也可以大功告成,速来速回,非但不会让励王一无所获,可以干脆利落地完成他爹爹的遗愿,他们也可以赶得及回去用晚膳,不需要似现在这般还要先考虑好如何向父皇解释。
这难道不是皆大欢喜,你好我好谁都好的完美结局么?
乔清澜实在是越来越怀疑这个隐藏着无数玄机的神秘地下世界内,到底是不是真的藏着励王生父留下的遗物了。或许,这个地方根本就是另外一种意义和用途,励王的父亲从一开始,就是打算好了要自己的儿子在此地为他完成某些艰巨的任务,而并非单单只是取走某样东西那么简单的事情?
“清澜,你看得出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似乎已经不是我们先前进来的那处宅子了,更像是另外一处宅子,我们好像是从另外一个地方的水井口内钻出来的?”
乔清澜浮想联翩之际,二人脚下并没有停止,这会儿已经从方才的后院一路穿梭到了前院,直接站在了正门门口。
门口仍旧是那一道不曾上锁的柴门,在柴门的后头,依然是那条小径,那个前院,那处厅堂,看上去,眼前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似乎都没有任何变化,但是励王还是在第一时间察觉了出来,这里好像和自己先前刚刚从街口拐弯儿之后无意间见到的宅子并不相同。
“没错啊,悟瑾,你看,这里原本是应该有水井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就连周围其他的屋子也都不见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孤零零的宅子而已,其他地方全都变成了杂草和荒地!”
这一回倒是乔清澜的反应更胜一筹了,她只是微微扫视了一眼四周环境,便立时明白了励王心头怀疑的缘由所在。很显然,这里绝对不是他们先前来的地方了,短短数个时辰,周围的环境就来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就算是现拆都不可能把水井和其他房子拆得一干二净,更不要说这满地的,一看就是自生自灭许多年的杂草野花了。
“不错,这里确实和方才来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可我们现在这是在哪儿?为什么其他地方都不一样,但是这道柴门,这处宅子,看上去却是完全一模一样,根本就找不出半点差别来?难道在这个南杨郡里头,会有两处一模一样的废弃旧宅,分别连贯着地下世界的两处出入口?”
对于励王的猜测,乔清澜自然给不出一个确切的肯定亦或是否定的回答来。她内心的种种疑惑不解,决计不会比励王少上半分,这短短数个时辰之内所发生的许多事情,都叫乔清澜无从理解,简直是把她折腾得到了焦头烂额的地步。
如若不是乔清澜可以十分肯定,整件事情的开端正是励王带着她一同发掘开启的,而且励王口口声声都强调这里的一切是他的生父留下的,乔清澜只怕已经要开始怀疑,是否自己已经被某些心怀不轨之人给拉扯入某个迷局陷阱当中去了。
时间紧迫,既然站在原地理不出什么头绪来,乔清澜也就不再多钻什么牛角尖,直接拉着励王远离了这个宅子的门口,朝外头走去。在她看来,如今想要分辨自己身处何地,最为简单直接的办法,就是走到大街上,认一认这里是那条街道,哪一个街口,这样一来,就肯定有法子晓得自己现在身处何方,跟方才进入的那个宅子相隔了多远的距离了。
等到二人真的走到街道上的时候,却一下子又疑惑了起来,简直很有些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哪里弄错了。因为这条街,分明就是他们先前来的时候见到的那条街道,尽管除去夜市摆摊的小贩早就和白日里大不相同了,可是两边的店铺是不会移动和改变的,乔清澜凭借着自己脑海当中残存的记忆,很快就已经辨认出来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其实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走远,一直还是在这个街口的拐角处,依然在这个宅子里?可那个凭空消失了的水井,以及四旁不见了的房屋,却又要作何解释?
“虽然是同一条街道,但我还是觉得,我们拐出来的地方跟方才并不相同,似乎同先前还是有些距离的。”
励王一边自言自语一般地念叨着,一边带着满心难解的困惑,慢慢地朝前方走去。不过数步之遥,他又忽然间停顿了一下,旋即大踏步再度向前走了数步,猛然一个转身,竟然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乔清澜地视线当中。
乔清澜显然被励王这突如其来的消失不见给吓了一小跳,下意识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方才反应过来,明白了那个地方一定有拐角口。她自然不敢耽搁,连忙紧随着励王的脚步转过弯儿去,却一下子就看见了那口熟悉的水井,和围绕着水井存在着的,三面环立的大小屋宅。
“这……是……”
乔清澜一下子愣了住,尤其是在看到这数个时辰前才见过一回的熟悉场景之后,更是一头雾水,片刻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彻底蠢得不能用了。
倒是励王,因为这一切都是他先行发觉的,心里头也早已有所怀疑,这会儿比起难得蒙圈的乔清澜来,励王俨然聪明绝顶:
“我们方才出来的地方,其实和我们先前从这里进去的时候,的的确确就是同一处宅院,只不过我们是从这边厢的柴门进入,从那边厢的柴门走出罢了。我父亲生前留下的这处旧宅子,不知是否是故意为之,设计和建造者将其变成一处前后完全对称的宅子,前门和后门,第一进屋子和最后一进屋子没有任何差别,所以我们才会一时被弄懵罢了。”
到了这一刻,乔清澜显然也已经想明白了个中关节,晓得事实真相必然就是如现下励王所言这般。看来这条地道总算还没有在地底下蔓延得太过夸张,总归不曾超出这间旧宅子的范围,只是地面上分明有大好的道路可以走,却偏生还要在地底下把整个宅子从前门到后院都给连通起来,当年励王他爹爹的想法也当真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依你所见,爹爹当年在地底下挖通了这么一条地道,将前院和后院都连通起来,却又并不与外界连通,无论出口还是入口都设置在宅子之内,究竟是为了什么?”
乔清澜觉得自己实在是对于励王的生父这一系列做法理解无能,她甚至于很想说,自己和励王是不是都被他那位去世已久的老爹给摆了一道,当成猎物一般玩耍了一回,然而这样不尊敬不礼貌的质疑之语,乔清澜思来想去,到底还是没能够说得出口来。
“我也不知道,我从未见过我的父亲,他究竟是怎样的想法,其实我也很难理解。”
励王紧锁着眉头,苦恼地摇了摇头,旋即话锋一转,略显迷茫的双眼却又很快变得再度清明和凌厉了起来:
“不论如何,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赶紧回郡守府,等今天晚上风平浪静之后,我们就专心致志地先研究那副残局,寻找破解之法,等破解了这个残局之后,我们或许就能够自然而然地明白爹爹当年到底为什么要留下这个地方给我了。”
“如果在南境的这段时间里,我们破解不了这个残局,抑或是破解之后才发现,我们依然一无所获,依然无法窥得这个地底世界内中的奥秘呢?到时候你又该如何处之?”
乔清澜始终有些担心,虽然励王先前很有信心地说过,他三天之内就有办法破解了这个残局,但凡事都不可能在没有得到结果之前便论出一个绝对来,万一他失败了呢?又或者,万一过了今日之后,励王便需要跟随着他的父皇去办为国为民的出巡大事,再也没有这个时间破解棋局,即使是被他破解了,也没有机会再来到此地,进入地洞之中了呢?
到时候,如果励王因为心中不甘放弃,而走了奇招险招,譬如说强行要违抗圣命,用办正事儿的时间来这里早走上一遭,又或者时间已到,圣上已经打算班师回朝的时候,励王还因为心头藏着未了之事而不愿离去等等。总之,尽管乔清澜向来都不相信励王会是那等冲动失智之辈,然而有些事情,往往总会有不按照常理出牌的时候。
她如若不能够先行一步做好最糟糕的打算,并且彻底弄明白励王有可能出现的心思与念头的话,只怕这些日子都要内心不安了。再怎么说,这处宅子曾经的主人,可是被当今圣上亲自下令满门抄斩的,若教父皇知道了励王居然和这么一个作古多年的罪人有所关联,就算励王的身世还有办法保守得住,也已然是死罪一桩了。
“如若我们破解不开,得不到我们想得到的答案,那就只有暂时放下破局的心思,先带着那副残局回去问一问母妃了。我想,既然母妃都能够将机关口诀教给我,她知道的事情肯定会比我们多上许多,更何况,母妃对先父的了解,一定比我们要深上许多,我们悟不出来的事情,也许母妃一见一听之下,就能够明白谜底为何了。”
乔清澜这才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被先前种种乌七八糟的意料之外给乱了心境,居然连请教和妃这样明显简单的法子都忘记了。幸好励王的智力还是正常状态的,要是两个人一起犯蠢,那这一趟南境之行,最后会发展成什么模样,就当真有些让人不敢多想了。
“如此甚好。天色已经很晚了,再不回去,只怕连郡守府内的夜宵都不曾剩下了。”
心神一定,乔清澜立时又记挂起要赶紧回去的头号重要事儿来。乔清澜深度怀疑,如若他们二人再在这里多拉扯几句有的没的,等到闲言碎语话毕,只怕那位南杨郡郡守就已经要彻底坐不住,而亲自带着官兵四处寻找励王殿下和励王妃娘娘了。
毕竟,一个五珠亲王,一个钦封王妃,在来到南杨郡的第一日就无缘无故地失踪了大半天,一直到夜深人静,更夫都快要上岗的时候还不曾回来,换了任何一个人坐在这南杨郡郡守的椅子上,都不可能还能稳得住的。
然而事实的发展,居然还是有些出人意料。等到乔清澜和励王二人怀着满肚子的心思,以及多多少少都无可避免的忐忑之心,终于返回到南杨郡郡守府邸,那间属于他们夫妇二人的厢房里头的时候,才恍然反应过来,这一路行来,整个府邸都安静得很,半点儿也不像是发现有重要人物失踪了以后,府内一干人等都为之紧张焦虑的模样。
难不成要告诉他们两个,他们出去了这么长的时间,连晚膳都百分之百是不曾出席的,然而这一切却愣是没有人注意到,大伙儿还是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玩玩,该拍马屁的就拍马屁,该干粗活的就干粗活么?
乔清澜和励王点燃了桌台上的蜡烛,二人就着烛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扫视着这间干净整洁却没有半个丫鬟小厮的厢房,再眺望窗外笼罩在月光下无比静谧美好的庭院,任谁也想不明白,自己这半天里遇到的那么多事情,为何偏偏就没有一件是可以按照套路出牌的。
“也许是父皇舟车劳顿了许多日,终于上岸住入郡守府之后,神情疲倦,早早地便歇息了,为了不打搅父皇的好梦,所以南杨郡郡守压下了大大小小所有的事情,严令禁止任何人在这府邸之内大声喧哗,就连我们二人失踪一事,也被他暂且给压住了不提。”
尽管难免有几分脑补过度瞎编故事的嫌疑,可是在乔清澜看来,这已经是她所能够想到的最为合理妥当的一种解释了。不论如何,堂堂励王和励王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一去不复返了,这件事情不可能真的无人知晓的,唯一能够令这件事情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都装聋作哑地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自然也就只有地位犹在励王夫妇之上的大人物了。
这个大人物是谁,除了当今圣上,难道还能做第二人想么?就算是七珠亲王晟王殿下唐悟嵩,想来也不足以为了他一个人,便强行忽略掉励王和励王妃两个举足轻重的尊贵人物的存在的。
“或许当真如此吧,这样也好,至少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好好地研究一下这份棋谱,等明日像父皇请安的时候,若是父皇问起今日缺席晚膳的事情,我们再将编造好的理由说与父皇听也不迟。”
尽管两个人都明白,这件事情或早或晚,或今夜或明朝,都肯定是要面对的,父皇不可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便如此轻而易举地放任他们蒙混过关;但能够拖过一时也是好的,而且休息妥当之后再来面对难关,感觉总要比现在身心俱疲还要强撑着精神打一场硬仗好得多了。
可惜,天不遂人所愿,似乎有些事情注定如此,自己总以为会出现的时候不出现,当自己放下心思,以为不会再出现了的时候,它就偏生在此时出现了。就在乔清澜和励王二人收拾妥当,准备开始将默记在励王脑海当中的棋谱画将下来,然后细细研究破解之法的时候,门外却骤然传来了了一阵颇有规律的敲击声。
“励王殿下,您是不是回来了?”
这个声音自然不会是父皇的,但也并不是南杨郡郡守的。尽管这个声音对于励王二人来说相当之陌生,但他们都在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这肯定是那位郡守大人一早就已经安排好了,过来服侍他们夫妇二人的丫鬟。
只不过这个声音,乔清澜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是第一次听见,看来跟下午的时候,过来为自己和励王斟了一杯茶的那个小丫头不是同一个人。
“不错,本王回来了。有什么事?”
励王直接坐在床沿之上,两眼直勾勾地紧盯着那扇房门,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显然此刻的励王没有半点儿要轻易给这个丫鬟开门的打算,也没有让她自己打开房门入内的想法。除非这个丫鬟是奉命而来,而且她所带来的命令,是连励王也无法等闲视之的,否则的话,这位姑娘最好还是赶紧有话说话,说完走人的好。
“殿下,郡守大人吩咐过了,说是如若殿下回来,就立刻将宵夜和酒水给殿下送过来。不知殿下和娘娘喜欢吃些什么菜式?奴婢这就去让膳房的人做好了送过来。”
这个南杨郡郡守虽然一见面就晓得只是个庸庸碌碌,满足于这区区地方芝麻小官的人,但是毕竟能够当官的人,基本的眼力见儿和小机灵还是不曾欠缺的,对于此时此刻的励王和乔清澜来说,宵夜酒水还真是一件顶要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