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清澜行动起来会比励王更加灵敏矫健,而且她的杀人手段极其高超,由此及彼,杀狼手段肯定也会比励王更胜一筹;励王的优势在于他的内力比乔清澜更加扎实雄厚,这一点注定了一旦打起来,励王的耐力会比乔清澜更强,由他以一人之力护住自己外加上父皇,自然要比乔清澜来得轻松一些。
圣上对于这一切自是毫不知情;匆忙之间,励王也不可能顾得上耐心细致地对父皇详加解释。他背对着父皇,看不见父皇脸上的复杂神色,只听见了父皇这低低地一声呼唤,根本拿不准父皇此时此刻心里头在想些什么。于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让父皇安心,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不论他们能不能度过今夜这一劫,至少不能让父皇先自乱了阵脚。
“父皇,您放心,有儿臣和清澜在,在这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千军万马也伤不着您。”
励王为了让父皇安心,自然难免有些夸大事实,不过有一点倒是切切实实的,那就是此处的确是这半山坡上地势较高,视野相对开阔,而且四周树木茂密,荆棘遍布,路径极其狭小的地方,按照战略战术来看的话,这个貌似是乔清澜背着父皇跑了一路,最后随意地在山上的某一处歇脚,实际上是乔清澜已经挑选过了的地方,的确是个易守难攻且隐蔽的宝地。
或许那些一路追上山来的杀手,在夜幕降临之前始终都找不见圣上与乔清澜二人的踪影,也跟乔清澜对于落脚点的精妙选择有一定的关系。
只可惜,他们此时此刻要面对的不是千军万马,而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在这种原始山林之中,比千军万马的威胁还要更大的狼群。励王心知肚明,对于狼群而言,什么遍地荆棘杂草丛生树木林密,所有的自然环境因素通通不会给它们造成任何阻碍,反而变成了他们三人自己的桎梏,因为这个地方,外头的人想进来难,里头的人进来了再想出去也不容易。
当然了,这种泄气的话语,励王是决计不会同父皇吐露半个字的。
“朕放心,朕这条命,是你和唐乔氏两个人给救回来的,若此次劫难终能过去,朕还能够活着返回南杨郡,朕一定要好好的奖赏你们二人,除了朕这颗脑袋和这个皇位,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饶是在这样的时刻,乍一听到父皇说出如此严重的话语来,励王也仍然免不得被父皇给吓得狠狠一哆嗦。
除了父皇的性命和皇位,想要什么都可以,这样一句话从父皇的嘴里头说出来,那是何等分量的承诺啊,这要是换了一个心理素质稍微差上一线的人过来,只怕单单这一句,就可以直接把他吓得跪倒在地,至于什么狼群不狼群的,都不见得还有空去管了。
此时此刻,励王唯一庆幸的就是,父皇说话的声音足够低,而乔清澜的大脑神经也足够紧绷,全神贯注都在空气中用心聆听捕捉着狼群的动静,故而没有听到父皇这个吓死人不偿命的许诺了。要不然的话,乔清澜一会儿若真的要动起手来,实力会不会大打折扣,只怕都是两说之事。
“父皇言重了,儿臣万万不敢当,为父皇护驾,是儿臣应尽之责,父皇您……您折煞儿臣了。”
励王很想说一句“父皇您老人家可别再开口了”,只不过他终究还是没能把这么没大没小的一句话给说出口来。
好在圣上终究是一国之君,先前的心神荡漾也不过是一时,许诺一出口,看见励王的那一哆嗦,他就完全明白了自己在错误的时间做了不合时宜的事情。
所以,励王没有多说什么,圣上也一样很聪明地主动住了口,不再接着励王的谦逊之词往下废话,而是同样抽出了自己的佩剑,背对励王而立,就像先时被人追杀那般,期盼着自己即便无法帮忙,至少不要拖后腿。
“父皇,殿下,二位小心!那些狼距离我们不到十步的距离了!”
乔清澜的声音骤然传了过来,让励王和圣上二人的心都狠狠地收缩了一下。
“清澜,你看见狼了?”
“还没有,但是已经听见狼群行走时的脚步声了。”
“脚步声?本王怎么没有听见?”
“狼是很聪明的动物,它们在慢慢靠近自己的猎物的时候,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脚下的步伐,尽可能藏你自己的行踪,脚步声也会变得很轻,如果不仔细听的话,恐怕是听不出来的。”
乔清澜说得很是轻描淡写,就好像自己说出口来的内容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营养和价值,只不过是在谈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之类的家常闲话一般;然而听在励王的耳朵里头,效果却完全不同,引得他忍不住一阵儿咋舌。
狼在接近猎物的时候,居然还懂得收敛脚步声?这也未免聪明得有些过头了吧?这还是狼吗?听起来简直比普通人还要更加狡猾一些。
乔清澜站在励王身前,一样背对着他,所以乔清澜的脸色如何,励王同样看不见。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乔清澜或许是没有心思,也或许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她根本就不曾稍加掩盖自己内心的情绪涌动,说话的速度一如既往,然而声音却显得越来越沉重,显然当前事态的发展在她的眼中,还在持续不断地恶化着:
“并不是所有的狼都一定会表现得如此狡猾智慧,但是狼群却往往可以做到这一点,而既然对方做到了这一点,就说明这一群狼并不是乌合之众,而是一群有组织的野狼,他们当中,一定拥有一匹狼中王者,是可以震慑群雄的存在。唯有如此,才能够解释为什么这么多匹狼从四面八方同时朝我们三人的方向挤压靠拢,还可以做到如此悄无声息。”
“狼王?”
励王越来越觉得自己现在仿佛不是在亲身经历什么事情,而是在听说书人讲故事,而且貌似还是一个充满了猎奇和刺激的,带有那么三分玄妙与幻想意味的故事。
如果不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让励王早已经对乔清澜深信不疑,知道她平常状态下或许还会偶尔开一两个玩笑,但是遇到正经事情的时候,绝对不会随意说话的话,恐怕他很难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难道一群狼,在这样的一个深山老林之中,也会建立属于它们自己的国度,会拥有属于它们自己的国君?
“殿下,您难道从来未曾听说过跟狼王有关的故事么?”
对于励王连狼群之中有王者这样的事情,都持一种半信半疑的态度,乔清澜反倒是产生了几分有些不合时宜的疑惑。在乔清澜看来,励王没有什么野外生存的历程与经验,这一点实属正常,但是他在各式各样的书本册子上,总归还是应当看过一些和自然万物相干的内容,总不应当连理论上都对于这一切一无所知才是。
“听过倒的确是听过,也在书本上看到过,不过,我一直都只当故事看,没信过。”
按照励王的思维方式,动物就是动物,动物只会依照本能而生存,只有人才懂得什么叫做生活,人才会拥有一个可以思考的大脑。
所以,动物狩猎,就是你追我赶,谁的牙齿更尖利,谁的力气更强大,谁就能吃了另外一只动物,将其变成自己腹中的美食。至于动物当中竟然也有的为君,有的为臣,为王者还懂得指挥属下隐匿行踪等等,这些事情听起来都特别的玄乎,实在难以取信。
“不是只要出现了一群动物,就一定能够在其中找出一个王者来,但眼下包围我们,意图将我们变成食物的这群狼,的的确确很不简单。”
太过于具体的一些事情,乔清澜知道的终究比不上那些猎户,但也要比励王知道得多,只不过眼下肯定是顾不得多说什么了。她尽可能压低了声音,话语之中的严峻之色稍减,另一方面则变得渐渐急促起来,狼群越逼越近,随时有可能真正照面,时间再也不容人有任何耽搁了:
“一会儿,你负责南面,我负责北面,狼群主要聚集在前后两个方向,东西两面没有太大威胁。如果发现情况比想象中更加恶劣,我们就从西面撤离,西面是下山的路径,东面是上山,我们要引……小心!”
乔清澜虽然说话的速度已经加快再加快,但是事态的发展变化速度,依旧远远超出了乔清澜的预料之外。
乔清澜想要交代清楚的事情根本都还没有来得及全部交代清楚,就察觉到了眼前一花,仿若是这无边的暗夜当中,骤然被撕裂了一个口子一般,一道黑影猛然闪现出来。
如此的千钧一发,她又如何还顾得上多做思考和甄别?手腕上的劲儿刹那间爆发出来,剑身被乔清澜的手劲牵动,瞬间剧烈颤抖了数下,旋即剑芒大放。
锋利的剑刃就如同暗夜里的雷霆霹雳一般,在生死危机的刺激之下,乔清澜爆发出了连她自己事前都想象不到的潜力,以一种即便是励王的眼力,也根本无从捕捉到痕迹的非人速度,直接朝励王的左侧方狠狠地刺了过去。
于是,“小心”二字的话音未落,乔清澜那一剑已经刺中了实物,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厉而刺耳的哀嚎声,声音中充斥着满溢而出的痛苦之色,声音的凄厉程度,就仿佛一根针一把扎在父皇的心尖儿上一样,刺激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励王要比父皇的反应稍强一些,虽然他发现那道黑影的速度要比乔清澜慢上一线,也就是因为这一线之差,导致了这一剑并不是励王,而是乔清澜出的手,但他毕竟是同样察觉到了异变的存在,也看到了那剑光一闪,所以这一声哀嚎声听在励王耳朵里头,等同于告诉他乔清澜这第一剑就没有走空,而是马到功成,心里头还是很有些快意和轻松的。
凄厉的惨叫声骤然响起又戛然而止,一片血雾在半空中飞扬洒落下来,映着不算太明亮也不会太幽暗的火光,外加上那如毒蛇出动一般惊人的剑光,眼前在短短一息之间所发生的一切,无不透着一股子诡异阴森的惊悚味道,父皇只觉得这一刻,自己身上似乎冷得要命,山风明明是暂时停歇了的,结果自己反而比方才还要更加畏惧这漫漫寒夜。
下意识地伸手缩了缩自己的衣领领口,圣上的耳畔便传过来励王刻意压低了一些,但是清晰依旧的声音:
“怎么样,那匹率先攻击我们的狼是死是活?”
圣上听得出来,这句话显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因为方才出手的人是谁,圣上心中有数,就连他这样一个平日里见过了无数的大内高手之人,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承认,方才乔清澜在励王最危险的时刻所使出的那一剑,委实惊为天人,只怕放眼整个卫国,乃至于整个天下,能够使出这一剑的人的数量,都超不过他的十根手指头。
“应该是死了,我方才借着剑光看得比较清楚,那一剑刺中的,应当是那匹狼的脖颈。它还能喊出那一声来,已经算是极其凶悍的了。”
“你可真是厉害,仓促之间看都没看刺出去的一剑,居然就能如此准而又准地一把刺中了那匹狼的脖子!依本王看,你不去当一个狩猎的猎户,实在是屈才了。”
对于励王到了这种时候,都还能抽出这份儿闲心来随口开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乔清澜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才好。于是索性不接着他的话头扯闲篇了,眼下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关乎生死的正事:
“殿下,现在不是可以放松高兴的时候,我杀了那匹狼是出于无奈,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刺激了它,居然让它就这么毫无征兆,不守规矩地直接自己跳了出来。”
“但是现在,这匹狼已经死了,它被刺中脖子所流淌出来的血液,对于依旧隐藏在暗处的其他狼来说,是一个巨大的刺激,死的是它们的同伴,恐怕还会勾起它们的仇恨之心,我们接下来会更加凶险,还请父皇与殿下千万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