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明白了。”
“明白便好。快去!”
看着夏轩十分利落地踏出山洞口的背影,乔清澜神色一派淡定,然而缩在袖子里头的手掌心却已经不知不觉间,微微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现在其实是在赌,这是她下的最后一个赌注,就赌他夏轩这个当口已经被自己完完全全地控制住了,即使自己放任他一个人走出这个山洞口,他也不会趁机溜之大吉,而是会乖乖地按照自己给他下达的命令去认人,并且返回山洞之内,向自己汇报情况。
即便通过种种迹象,乔清澜已经相信这一点八九不离十,但终究仍是有着不小的风险,由不得乔清澜不为之暗暗捏上一把汗。可她不能走出山洞,一旦走出去,就有可能会引起夏轩的困惑和怀疑,或许原本已经达到极致的完美效果,也会因为他那一线之间的内心存疑而重新大打折扣。
不过,乔清澜也是留有后招的。她对于自己的轻身功法同样拥有足够的自信,她相信即使夏轩还是脱离了自己的迷心术控制,真的一处山洞就撒开双腿往山下狂奔逃亡,那么凭借着她自己远超过夏轩的轻功奋起直追的话,也一定可以在夏轩成功离开这座山岭之前将他成功截住,再度抓回山洞里来的。
若非乔清澜还有轻身功夫这一层强大的倚仗的话,想来她也就不敢如此轻易地决定赌上这一把了。
夏轩的行动速度竟然比乔清澜所预料的还要快。
乔清澜原先的全盘计划是,如若自己稳坐在这山洞之内,静静等候一刻钟时间,还是见不到夏轩那道熟悉的身影重新进来,也听不见外头有什么动静的话,那么就说明有可能出现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了,那个时候,自己当然就应该赶紧出去看一看事情的发展状况,必要的时候自然也应当果断采取相应措施。
不消多说,如若一切正常,一刻钟内夏轩能够重新折返回山洞之内,向自己汇报自己方才想要得到的情报,那就说明他的的确确是受自己所制,而不是一直伪装得对自己言听计从,暗地里却始终在寻找某个合适的机会,以便自己设法逃脱,这当然是乔清澜非常愿意见到的结果,接下来的许多事情也都不用再多费什么心思,只需平平稳稳地进行下去就是了。
可是,乔清澜尽管一直在不断地假设着各种各样情况的发生,并且片刻不歇地思索着当各种情况成为现实之时,自己分别应该使用怎样的态度和方法来应对才是最佳选择,却仍然不曾料想到,还没有等到她把这一切大略地整理出一个头绪来,算算时间,别说是一刻钟了,根本就连半刻钟都没达到,夏轩便重新出现在了乔清澜的视野之中。
“你已经把外面所有的你的同伴都认清楚了?”
“是。”
“那好,你告诉我,外面现在总共有多少人?”
“十八个人。”
“其中还有几个人活着?”
“他们都活着,只是被点中了穴道,无法动弹。”
外面那十八个家伙,无一例外是被乔清澜点中了穴道而放倒的,就这么一点儿时间,根本不足以让那些蠢货有能耐冲破自己封锁住的穴道,也不至于只是在地上安安静静地躺了这么一会儿,就直接丢失了性命。
一切都是亲力亲为,乔清澜对于这个情况自然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之所以要这样明知故问,无非是觉得夏轩从走出山洞到重新走回来的这段时间实在是太短暂了一些,以至于令她有些不大敢相信,夏轩当真已然了解了全部情况罢了。
不过事实证明,这个夏轩被完全控制了之后,行动效率还是十分可观的,这倒是令乔清澜免不得对他的评价稍稍上升了半个台阶,不至于像之前的那样,总觉得他作为一个杀手,实在是半吊子得太不堪入目了。
“外面有十八个人,再加上你,也不过总共十九个人而已。你既然已经说过了,此次前来刺杀陛下的人共计二十四个,那么其余五个人呢?现在何处?”
“他们都已经死了。”
“死了?”
乔清澜愣了一下,心里头很是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她不是不知道在望海楼内,这二十四个人当中就已经有杀手血溅当场,也不是不知道在这一路追逃和互相争斗的过程当中,她和励王都各自干掉了不止一个人。
但是按照她的记忆,总觉得自己前一日护着父皇上山的时候所见到的人数,和现在相比似乎多了不少,而其中到底有没有人是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夜之中离开的,这一点始终都是乔清澜不能不慎重思虑的关键之一。
不过算了算在望海楼和这座山岭之上,对方牺牲的人数,似乎区区五人的数目也早就已经达到了,从这一点上来看,夏轩说的话却又仿佛很可信,况且自己现如今也早已确定夏轩对自己是真真切切地唯命是从,有一说一的态度,这一切便不由得令乔清澜开始自我混乱,左右纠结了起来。
“你确定除了在这里的人以外,其余的全都死了?难道过去的这一夜里,你们驻扎在山脚下的人马之中,就不曾有人是中途离开的么?”
“我可以确定,我们此次行动二十四人,除了我和在山洞之外的十八人以外,其余五人都已经死了。”
夏轩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就仿佛死去的那五个人跟他从来不曾有过任何关系,更加不曾存在任何感情,也引发不出他内心的半点波澜一般,淡淡地肯定了这一事实。只是他还没有等到乔清澜产生更多的想法,便紧接着话锋一转,补充道:
“不过昨夜又来了四个人,是帮主特意派遣过来与我接洽,了解任务进程的特使。他们昨夜来了片刻,得知你们已经被我率人包围在山岭之上以后,就又离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们现如今肯定已经离开了南杨郡,想必是前往总部向帮主复命去了吧。”
按照夏轩之前所交代的,乌桥帮总部设立在北坞国的琴邻郡这一点信息来看,这四个家伙就算一路上连吃饭睡觉都在行进过程当中解决,快马加鞭地从南杨郡赶到琴邻郡,也至少需要个八九天才能抵达目的地,更何况他们在离开之前所得到的消息是如此地富有希望,心情上自然是轻松自在的,想要他们全力以赴赶回去的可能性极小。
所以这般推测下来,这群家伙就算离开了南杨郡,最多也就是刚刚跨入中土地带的边缘,距离总部只怕还有十日以上的路程,想要派人去抓捕他们,难度并不见得有多大。
不过,问题在于,是否真的要让父皇知道这四个人的存在。
问题的最核心一点在于,这四个家伙究竟知不知道暗羽盟在这件事情当中充当了怎样一个角色。
如果这四个家伙也和夏轩一样,对于这整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么纵使有些对不住励王,也有些对不住自己,乔清澜也不能不暂时想办法先保住他们几个一条小命,不能让父皇真的把他们几个擒拿归案了。不过如果真实情况与此相反的话,那就没有必要为他们掩护什么了,乔清澜是绝对不会介意把那四个所谓的特使送上斩头台的。
“他们不知道,只有真正负责执行此次刺杀卫国国君的任务的人,以及我们乌桥帮帮主和三大长老才有资格知晓其中内情,那四名特使只知道我们奉命在执行一项极其重要的特殊任务,至于其他的,他们一概不知。”
其他不谈,单独从这一点来看,他们乌桥帮还是相当遵守杀手界的基本规律的,这个消息对于乔清澜来说,显然也是一个十分令人满意的好消息,既然那四个家伙什么都不知道,那就用不着防备什么了,把该说的全都说给父皇听,至于父皇她一直紧紧绷着的脸色都为此而缓和了不少。
“我问你,你可知道刺杀卫国国君是怎样的罪名?”
“弑君之罪,罪无可赦。”
“弑君之罪将会如何处置?”
“处以极刑,诛灭九族。”
“虽说这件事情的幕后主使不是你们乌桥帮,但刺杀卫国国君的事情终究是你们乌桥帮所为,你可知你们乌桥帮将会承担何种罪责?”
“知道。全帮上下,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乔清澜问一句,夏轩便开口答一句,无论乔清澜所问的问题有多么的尖锐和可怖,所使用的语气有多么的急促和凌厉,对于夏轩而言,似乎都没有任何区别,他回答起来都是一样的平静如流水,甚至于连眼皮子都不曾多眨过一下。
在见到夏轩这种伪装不出的麻木表情之后,乔清澜这一回是彻彻底底地放下了所有心思,对于自己此次施展迷心术法所取得的最终效果,无疑感觉到一百万个满意与自豪。她心里头已经暗暗地下定了一个小决心,如若有朝一日,自己有机会见到左老爷子的话,一定要把自己今日全力掩护左氏分舵的壮举告诉他,说什么也得让他冲自己说出个谢字才行。
“你现在同我说过的这些话,等见到卫国国君之后,必须原封不动,一五一十地再行禀报一次,面对卫国国君的审问,不得有任何隐瞒,听明白了么?”
“明白。”
“还有,记住一点,如若陛下质问你为何伤了我,你只需要承认,不许辩驳,明白了吗?”
“明白。”
如果是正常情况之下,即使夏轩不敢有丝毫反抗的行动和想法,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项命令,心中存疑也实属寻常;不过现如今的夏轩显然整个大脑都已经变得恍惚空白了,唯有乔清澜强势填补进去的那一份儿是记得最为深切清晰的,对于施术者的任何命令,夏轩都不可能产生哪怕一星半点儿的怀疑。
乔清澜还在思考着有没有什么细节是自己方才不小心遗漏了的,就猛然听见了山洞之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这阵脚步声十分急促,而且非常地响亮,一听就知道是一群轻身功夫上不了台面的家伙快速奔跑上山之时所发出的声响。
乔清澜一下子就明白了,自己等待了许久的官府援兵,终于到了。
对于这些兵卒的武力,乔清澜向来都是不加指望的,而事实上在对付这些江湖杀手的时候,乔清澜也根本用不着去指望什么援军。先前之所以只能够护着父皇略显狼狈地一路逃亡到这山岭之上来暂避一时,那是因为一来那时节自己身边还带着一个累赘,二来,她也不愿意轻易地在父皇面前显露出自己的真功夫,以免引起父皇的忌惮。
实际上,若非此次事发突然,乔清澜别无他法的话,她根本都不会在父皇面前展露出哪怕一招半式的——即使东境之行过后,她有功夫傍身一事在父皇面前早已不再是秘密了。
不过,在这些官兵到来之前,乔清澜就先行下山,这显然是很不合适的。一来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自己先行审讯一遍,才能完全理清楚整件事情的脉络,把握住哪些信息可以让父皇听到,哪些需要适当适时地加以隐瞒。事实证明,乔清澜的这一手是极其正确的,要不然的话,左氏分舵的所谓狼子野心就极有可能赤果果地暴露在父皇面前了。
二来乔清澜既然想要多多少少隐藏一下实力,自然就不能够让父皇眼睁睁地看见自己在重重围追堵截当中大杀四方,然后安然无恙地自己返回南杨郡城,尤其是身边还牵着一个被活捉的俘虏。
一旦这样做了,那么自己前一日宁可在山上苦熬着也不肯拿出十成功力来保护父皇和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就全然白费了,万一再让父皇由此发现了自己的小心思,对自己产生更大的猜疑和忌惮,那才真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那些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尽管他们落脚极重,人数很多,乔清澜的耳力又极好,可以在他们还未曾靠近山洞的时候便清晰地听见他们行进之时所发出的动静,但这群家伙全速奔跑上山,想要抵达此地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