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见乔清澜的神色如何变化,右手便猛然间疾速探出,并指如刀,斜斜地朝着夏轩的脖颈上斩落下去。夏轩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后颈一沉,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到被一记手刀砍中脖颈所引起的疼痛感,双眼视线便是一暗,整个人扑通一下摔倒在地上,十分干脆利落,连闷哼一声都来不及地晕厥了过去。
放倒了夏轩,乔清澜手上片刻未停,直接抽出身侧一直放置着的,原本是夏轩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山洞。手起刀落间,将那十八个身上穴道尚且未能解开的家伙一一抹除干净。
之所以刚开始留着这十八个人,那是为了防止万一没有办法从夏轩口中问出自己想问到的答案来,还有后备人选可供抉择,现如今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这些人自然再也没有任何作用,不除掉他们反而是一大隐患。在这类事情的抉择上,乔清澜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的。
解决完外头的人,乔清澜耳中的脚步声也已经比方才更加近了许多,想必这些援军都已经嗅到了飘扬在空中的血腥之气,而他们大约只需要在拐过一道弯口,那些官兵就能够隔着树木丛林隐隐约约地看见这边的人影了。
乔清澜半点耽搁也没有,直接一转身,重新进了腕间转动之际,毫不留情地在自己的胳膊和肩膀上划出了三四道血口子。
最后这一下,乔清澜更是如同发了狂,骤然间犯了自虐病一般,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径自将匕首的锋刃扎进了自己的左肩处,几乎让整一个刀刃全数没入自己的体内,血花四溅之间,她这件本来只是缺了区区一个不起眼的衣角的衣服,登时被鲜血染红了一大半。
乔清澜这一系列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太迅速了,直到这最后一刀扎进肩膀之后,所有伤口的疼痛才合拢在一起,一并朝乔清澜席卷而来,瞬间就将她整个人从头到脚全部都裹了进去。即便乔清澜在动手之前便做好了万分的准备,到得这个时候,也还是不由自主地闷哼了一声,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嘴唇都在一刹那间变得煞白。
索性这几刀毕竟不是在毫无准备之下捱的,乔清澜还是在最后关头管住了自己的嘴巴,没有当真喊出声儿来,也就不曾提前惊动山洞之外飞速赶来的众多援军们。
对自己下手如此之狠,此时此刻的乔清澜状况自然不可能好到哪儿去了。
右手在将匕首扎入自己肩膀的下一瞬间,就已经十分迅猛地紧紧按住了创口,避免让自己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不过即使这样,乔清澜依然有些摇摇欲坠,索性也不再正襟危坐,就势歪倒在山洞之内,那处原先是为了父皇而铺就的草席之上,侧着身子,默默忍受着肩膀和胳膊上的伤痛,等待时间来缓解自己的痛感。
就在乔清澜侧着身子半卧在草席上数息之后,她等待已久的援兵终于姗姗来迟,开始陆续出现在了乔清澜的视野之内。
这群援兵并不是守卫南境的守军,而是从南杨郡城的郡守衙门之内派遣出去的捕快们。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这些人所发出的脚步声听在乔清澜的耳朵里头,才会显得既笨重又杂乱,给她一种这群人不仅轻功很弱,而且还很有些乌合之众的感觉。
倘若当真换成是南境守军的话,或许他们的脚步会踩得更重,但却绝对能够整齐得宛若一人,油然生出一股子不同于江湖高手的别样气场来。
这些捕快的确如乔清澜所预料的那般,隔着老远就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血腥气味。不管这些人的本事在乔清澜眼中是多么的不值一提,但是能够奉命领着众捕快出发前来营救王妃娘娘的那个捕头,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在发现了这股味道之后,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娘娘很可能有了危险,也在第一时间判断出了这股血腥味究竟是从哪个方向飘散过来的。
既然方向都已经判断出来了,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自然也就无需多说了。他立即率人飞速地冲上前去,目的只有一个,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血腥气飘散出来的地方去,因为那个地方一定是整座山岭当中,最有可能可以见到励王妃娘娘的地方。不论娘娘这个时候到底情况如何,是好好地活着,是受了伤,甚至于是已然只剩下一具尸体,他们都必须去,别无选择。
幸好,董捕头平日里向来都是一个好人,没少做那等积德行善的好事儿,所以在这个当口,他一路狂奔的同时,在心里头的不住默念祈祷,到底还是起了一些作用的。当董捕头越过了山洞之外那一众触目惊心的新鲜尸体和殷红血液,终于拐入山洞之内,抬头一眼望见励王妃娘娘的时候,她不住颤动的身体非常鲜明地告诉了董捕头一个相当惊喜的答案——
励王妃娘娘还活着。
尽管这个时候的励王妃娘娘,已经不复自己上一回见到她时候的雍容大气,温婉从容,而是身上带伤,衣衫带血。
但是,她毕竟还是活着的,没有和山洞之外的那些凶徒一般,也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对于此次上山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要营救励王妃娘娘下山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最令人振奋的消息了。
董捕头眼前一亮,脚下更是丝毫未停,甚至于硬生生地再度拔高了自己原本就处于巅峰状态的行进速度,三两步便直接从山洞口跑到了山洞最深处,径直跨到了乔清澜面前不到三步的距离之上,方才堪堪刹住了自己的步伐。
这个速度,简直要和某些轻身功夫在中流之上的江湖好手们有得一比了,就连一直半卧着身子,不曾挪动过位子的乔清澜,也免不得为之侧目,并因此稍稍将自己的身子朝前方挪了半寸。
尽管此处是非常之处,此时是非常之时,但董捕头终究还没有失去所有的理智,仍旧牢牢记得面前这个女子究竟是何种尊贵的身份,也明白自己该保持怎样合适的距离。停下脚步之后,董捕头只上下打量了乔清澜两眼,更确切地来讲,他是盯着乔清澜血迹渗出的地方看了两眼,便直挺挺地跪了下来,抱拳行礼朗声说道:
“卑职董青堂,见过娘娘!”
“董捕头无需多礼,快请起吧。”
乔清澜虽然对自己下手确实非常之狠,但终究还是很有些分寸的,事实上也不过就是皮肉之苦,外加上流的血全部浸染在衣裳之上,以至于看起来比较可怖罢了,她本人拥有那般雄浑的内力傍身,又没有真的伤筋动骨,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不过,有道是做戏做全套,乔清澜一开口,还是特意让自己说得很有些气息不稳的样子,看起来就好似她真的受了很重很重的伤,仿佛一言不合就会直接倒在草席上晕厥过去一般。
董捕头果然对于乔清澜这番佯装出来的憔悴虚弱模样深信不疑,奉命站起身子来之后,虽然不敢肆意地靠近励王妃娘娘,却也依旧忍不住再度朝前迈了半步,很是焦急和关切地试探着询问道:
“娘娘,您可还好么?”
“多谢董捕头关心了,我尚且没有什么大碍,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乔清澜一边继续用自己有气无力的声音语调同董青堂对着话,一边装出一副很吃力的样子,用另外一边“幸运”地没有挂彩的胳膊支起自己的身子,撑着自己慢慢儿地从草席上坐直起身子来。
整个过程,乔清澜为了伪装出一副体力不支的模样,始终进行得极其缓慢,而董青堂站在乔清澜的身边不远处,看着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在自己的面前十分勉强而奋力地要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伸手去扶上她一把,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和乔清澜的身份之间所横亘着的巨大鸿沟而不敢有丝毫轻举妄动。
这短暂而又漫长的整一段时间里,乔清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捕头不住地天人交战,在两种不同想法和选择之间徘徊纠结着,心里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这仿佛也是一桩难得有趣的小事情,甚至因了这片刻的轻松情绪,连带着好似身上的那些创口,也都不再觉得那么痛了。
终于等到励王妃娘娘成功挺直了自己的身子,稳稳地端坐在自己的面前,一直犹豫着,到得最后一刻也仍是不敢出手相助的董青堂,才总算是跟着长长地松了一大口气,终于也不再需要自己继续纠结迟疑下去了。
“娘娘,卑职等奉陛下之命,前来接您返回城中,是卑职等救驾来迟,累得您受此重伤,还请娘娘恕罪。”
“董捕头言重了。”
董青堂本来也就是那么客气地一说,他心底里并没有真正地产生太多的愧疚和自责,这一点乔清澜当然不会听不出来。事实上站在董青堂的立场之上,他的确没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他的一系列行动已经足够迅速了,问题只在于他接到皇命的时候就已经很晚很晚,救驾来迟当然怨不得他。
至于乔清澜本人的立场,就更加没有任何想要怪责于他的意思了。事实上,如若董青堂的行动可以不要如此迅快,能够再多给乔清澜一些时间的话,她的内心深处只会更加感激这位办事儿拖拉的捕头的。
“既然董捕头是奉圣命而来,想来陛下应当已经脱险,励王殿下想必也已经无恙了罢?”
“回娘娘的话,陛下和励王殿下都已经平安回城,如今一切安好,请娘娘安心。”
“如此便好。”
说到底,乔清澜最为关心的人当然还是励王唐悟瑾。尽管她对唐悟瑾的本事有十足的信心,也相信当这些人都被自己吸引走了之后,山上山下,城里城外,对于唐悟瑾而言必当是畅通无阻,但是如今得到董青堂的亲口证实,这口气终究还是要比先前来得更加顺畅三分。
“敢问娘娘,您还能走得了路么?还能不能骑马?”
对于董青堂来说,既然都已经成功地见到活生生的励王妃娘娘了,那么下一步应该做的,自然就是如何把娘娘平平安安地接回郡城里头去了。
虽然他们这一行人都是骑着马上山来的,有马匹这个代步工具,按照正常情况来看的话,想要把娘娘接回城中似乎并不困难,可是看着乔清澜当下这般弱不禁风,仿佛连这个山洞都走不出去的样子,董青堂还是不能不对此产生怀疑和担忧,要知道,骑在马匹上和坐在马车里,虽然都是利用马匹作为代步工具,但根本就是两个概念两种感受的。
如若娘娘的伤势真的已经骑不了马了,那他们又该当如何?难不成要设法弄一辆马车来?可是莫说这附近有没有马车可以征用,就算是有,马车又要如何才能够跑上如此崎岖的山路呢?退一万步来讲,就算马车上得来,也必然是无比颠簸,那和骑着马又有多大的分别?只怕受伤的娘娘一样承受不住吧……
董青堂还在一旁不住地浮想联翩,极力思考着当前情况下究竟该当如何做,才能够做到让励王妃娘娘不仅可以安安全全地返回南杨郡城,而且还能够舒舒服服地下山回城,不至于因为这一路的颠簸劳顿而折腾得身心俱疲,甚至于是再度加重伤势。然而这边厢的乔清澜却根本没有搭理这许多,只这一恍惚的工夫,她已经从自己亲手铺就的草席上站起身子来了。
董青堂视线之中的人影猛然一变,令他也随之恍然回过神儿来,重新抬眼望去,便看见已经站稳在自己跟前的乔清澜,正静静地看着自己,眼眸之中仿佛什么情绪都不曾流露过,又仿佛蕴藏着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看得他忍不住地一愣,一时之间连自己也分辨不清楚自己所产生的到底是怎样的感触。
不过不管怎样,看见娘娘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站稳身子,由此可见,娘娘的伤势还没有自己所想像的那般严重,这总归是一桩喜事,董青堂也不由自主地神情一振,某些底气登时增强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