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你所说,乔氏此人果然厉害,不过她终究资历尚浅,也只是柳大人的义女,即使是陛下钦封的励王妃,她也终究不是励王正妃,论地位,她与你是平起平坐的,论资历,她还得唤你一声姐姐。你只要好好当你的侧王妃,伺候好瑾儿就是了,至于乔氏,你这个当姐姐的,又何必跟她多做计较呢?”
“母妃明鉴,并非臣妾气量太小,无法容得下妹妹,实在是乔氏欺人太甚,臣妾在她的淫威之下一忍再忍,却着实忍无可忍呐!”
“哦?”
和妃饶有兴趣地上下打量了向氏两眼,心里头对于乔清澜究竟是怎么治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妇人的英雄壮举不由得深感兴趣。
“你且说来听听,乔氏究竟是如何欺人太甚了?若是你所言属实,乔氏确有过分之处,那么让本宫为你做个主,倒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和妃并没有给予向氏任何肯定而确切的承诺,所说的全都是模棱两可的话语,但是对于向氏来说,这种程度的保证已经足够让她喜出望外了。因为这至少说明了一点,那就是乔清澜未曾彻底收买和妃的心,让和妃二话不说就选择站在她那一边。
看来自己今日的一番举动,到底还是正确的!
向氏忙不迭地把励王府全府上下被圣上禁足其中的那段时间里,乔清澜是如何用区区一个卑贱的小厮就把她羞辱得尊严尽失,乃至于将她逼迫得几乎要发疯发狂的整一桩事情,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妃。
在向氏看来,当时乔清澜对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然是过分得不能再过分了,她根本都不需要添油加醋,只需要将那些发生过的事实如实说出来,就必然足以引起和妃的共鸣。
事实上,和妃的确很有共鸣,只不过是暗暗痛快和喜悦的共鸣。
因为,通过向氏的描述,和妃终于真正第一次见识到了乔清澜在关键时刻,所能够发挥出来的那种不怒而威的气场,以及她四两拨千斤的高明御下手段。
这些本事,都是乔清澜将来接任秋夫人的盟主之位不可或缺的特质,原先和妃还始终有些隐隐的担心,只觉得自己那一日见到的乔清澜,未免有些太过于温良淑女了一些,如今看来,那只不过是她的其中一面罢了。只要她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够令万众归心。
这是何其令人振奋的消息!
“此事内情如何,本宫并不知晓,仅凭你一家之言,就轻易怪责于乔氏,未免有失公允,只怕非但乔氏内心不会服气,就算是瑾儿,也不见得便能认同本宫的做主。说到底,本宫居于深宫之中,远水解不了近渴,能帮得了你一时,也帮不了你一世,如若此事本宫替你讨了一个公道,回头乔氏再变本加厉地欺辱于你,那本宫帮你,岂非等同于是在害你?”
和妃前半段话语很有些令向氏失望,然而后半段话语,才是真正令向氏大为泄气。她不得不承认,和妃所言,句句都在点子上,可谓是一针见血,直戳人心。
如果这一次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最终却打虎不死,那只怕后头紧随而至的报复,便将会是灭顶之灾。可是,难道自己就因为这样而作罢了?只当自己白跑了一趟,空手而来,空手而归?向氏实在没有办法就这样心甘情愿地无功而返,然后再回去继续过那种没有尊严,被乔清澜死死压制着的生活。
不行,来都来了,无论如何,也要想尽一切办法让和妃站在自己这一边,然后争取只这一回,就直接把乔清澜打落谷底,打回原形,叫她再也无法翻身!
心头的主意再次拿定,向氏的目光便也随之再度变得坚定了起来。她猛地跪倒在地,朝着和妃痛心疾首地说道:
“母妃,您有所不知,其实乔清澜真正的身份,根本就不是什么柳大人的义女,她只不过是一个最为卑微下贱的戏子而已!如果不是为了能够让乔清澜过府的时候,听起来好听一些,柳大人又何至于会收一个卑贱的戏子作自己的义女?谅她一个在台子上卖弄风骚的丫头片子,若非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怎么可能把殿下弄得五迷三道,还纳她入府?!”
和妃的面容一冷,双眸之中闪过了一丝极其危险的光芒。关于乔清澜原本是一名唱戏的伶人这件事情,唐悟瑾从来未曾向她禀报过,那日见到乔清澜的时候,她也同样是只字未提。至于柳大人,当初他所允诺的,就是会把他自己的义女嫁给励王作为侧妃或者侍妾,却从来都不曾提到过,他的这名义女是从何处收养的。
那时节,和妃要的只不过是柳大人这一个不会引人注目,但在关键时刻又可以相助一臂之力的帮手罢了,对于和妃也好,对于唐悟瑾也罢,这桩婚事从一开始就是一桩彻头彻尾的政治婚姻,娶的人是谁一点儿也不重要,只要去的是柳大人名义上的女儿就足够了。
所以和妃竟然这么长的时间里,也从未动过半分念头,要去追踪乔清澜的身份,以至于一直等到乔清澜主动亮明身份,和妃才知晓原来乔清澜的身后竟然有着如此令人惊喜的身世背景。但是,在得知乔清澜便是秋夫人之女以后,和妃更是半点也不在乎她到底还有没有其他身份了,却想不到今日向氏在情急之下,居然抖搂给了自己如此可怕的信息。
秋夫人的亲生女儿,居然在戏台上费尽浑身解数,去唱戏取悦他人?!
和妃一阵儿怒火攻心,却同时又是止不住地心疼。乔清澜这孩子,拥有如此显赫的身份,然而这样的背景于她而言,多年以来竟是没有丝毫助益。秋夫人早逝之后,这孩子也不知道究竟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忍了多少委屈,恐怕即便是到了柳府,她的日子也不会有多好过的。
毕竟,在世人眼中,她就是一个卑微的戏子,不会有人将她当做天下第一大帮派暗羽盟盟主之女来看待的。
这边厢,向氏也并不是没有注意到秋夫人脸色和眼神的变化,只不过这种变化落在向氏眼中,却直接被她自以为是地解读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向氏以为,在听到乔清澜原来竟是戏子出身之后,和妃终于开始不对劲儿了。她对于乔清澜就算原先还存着三分良好印象,这会儿在自己的这一招重击之下,也必然尽数崩裂溃散,不复存在了。这正是向氏下这一剂猛料所最想要看到的效果,如今得偿所愿,她自然暗自兴奋欣喜不已,更加不愿意放过如此大好良机。
向氏连忙趁热打铁,接着往下说道:
“母妃您想一想,乔氏名义上说是柳大人收的义女,可事实上她和柳大人之间又没有什么其他的关系,又有何人知晓?她那样年轻貌美,又十分擅长勾人心魄,连殿下这等阅人无数的能人都深陷在她的温柔乡里难以自拔,那其他人呢?谁又能够保证乔氏在进门之前,就是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若是万一……”
“够了!”
耳畔清楚地听见向氏越说越不像话,乃至于连那等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都快要一句接着一句地从她那张肮脏的嘴巴里头蹦出来了,和妃实在是忍无可忍,终于开口厉喝,直接一把打断了向氏正说到兴头上的话头。
向氏被和妃这么一吼,忍不住微微一颤,在她的印象当中,和妃绝对是第一次用如此疾言厉色的态度开口说话,也绝对是第一次显露出如此难看的阴沉脸色。想不到当和妃开始动火的时候,居然有这等威势,让身旁诸人尽皆噤声,不敢多言只字片言,这一点让向氏又是本能地害怕,又是止不住地高兴。
在她看来,和妃对此事越是动怒,越是听不下去自己的那些话语,就说明她对于乔清澜是戏子出身十分介意,尤其是乔清澜在入府之前是否是清白之身,这桩事情如今根本无从追究,也就势必会一直成为和妃的心结之一,只要能够达到这一点,那么和妃就不可能有真正看乔清澜顺眼的那一天,今后乔氏这个儿媳妇的日子,就不会再像从前那般春风得意了。
能够做到这一点,向氏心头不可能不得意。在这一刻,她甚至于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癫狂般的想法,她觉得纵使今日过后,自己最终还是难以敌得过乔清澜那个妖妇,以至于难逃敌手,落得一个身死魂消,但今日在和妃心间种下的那枚种子,他朝也必然会开花结果,一定能够让乔清澜知道,什么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母妃见谅,是臣妾言辞过激了。”
和妃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向氏,一瞬之间,当真很有一种想要直接一把扭断她的脖子的冲动。
这个嘴欠的狠毒妇人,居然胆敢如此污蔑乔清澜!就算迫于生计,乔清澜不得不从事着唱戏这等低人一等的职业,但是身为秋夫人的亲生女儿,她骨子里流淌着的血液,是绝对不可能允准她自暴自弃,自轻自贱的。
和妃不由得再度回想起那日见到的乔清澜,虽则温顺,虽则客气,但仍然掩盖不了她天生带着的清高本色。要她为了谋求更好的生活,便去做那等只有烟花柳巷里的女子才做得出来的事情,这绝无可能!
只是,和妃一想到自己表面公开的身份,以及乔清澜表面公开的身份,还有乔清澜再三叮嘱的那一句,切切不可轻易暴露她的真实身份的指令,和妃便明白,这口气自己再怎么难以吞咽,暂时间也必须千方百计地生生咽下去才行,断断不可因为一时的意气行事,就毁了自己数十年苦心经营的全盘大局。
况且,话又说回来了,乔清澜便是秋夫人之女的身份,目前为止尚未得到百分之百的确认,自己……
和妃忽而心中一动,忍不住眉头一挑,瞬间计上心头。
是啊,自己的确一直都在苦于求证乔清澜的身份而不得法,总觉得少了这最后一步,即便已经百分之九十九认定了乔清澜的身份,但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却依然是如鲠在喉,叫她时不时就会心中惦念。可是眼下这个毒妇的到来,虽然险些把自己气个半死,但不也恰巧正是借此人之手,试探乔清澜的最好良机么?
和妃心中千思百转,各种各样的念头都纷至沓来,但是表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叫向氏始终无处琢磨和妃的心思到底如何。就在向氏不住地暗中揣测和妃此时此刻的态度和想法究竟如何之时,后者倒是没有让向氏失望,很快便开了口,幽幽说道:
“本宫着实未曾想到,此中内情竟是如此曲折离奇。乔氏如若当真做出某些有辱瑾儿英明和励王府门楣清白之事,那么本宫自然也绝对不可以轻饶了她。”
向氏心头一阵儿砰砰乱跳,那种患得患失了许久之后,终于见到天边挂上一道彩虹的心情,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光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很难真正了解的。而如今,向氏便算是切切实实地体验了一把了。
“母妃所言极是,臣妾也是这般想法,断然不能叫乔清澜那等人尽可夫的贱妇把整个励王府都搅弄成一滩浑水才是。”
听着向氏左一句右一句地诋毁辱骂乔清澜,和妃当真是怒火中烧,双眸之中的目光越来越冰冷,然而说出口来的话语却是越来越恬静柔和,怎么听怎么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语调:
“既是如此,可是按照你方才所言,这个乔氏只怕不易对付,就算她当真有着即不光彩的过去,可是她肯定会千方百计地隐藏住自己以往经历当中的不光彩,以她的能耐,只怕想要找到她曾经伤风败俗不守妇道的罪证,也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情吧?如若无凭无据就一口咬定她是荡妇,未免有失公允,瑾儿也肯定不会答应的。”
“母妃说得极是,臣妾也知晓此事不容易办。臣妾资质愚钝,实在斗不过那个心机深沉的妖妇,找不到她辜负殿下错爱的罪证,却又实在无法只当一切不知,坐视殿下继续这般被乔氏糊弄欺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