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正是苦思而无良策,方才趁着那妖妇不在国都之时,斗胆擅自离府,前来拜见母妃一面,企盼母妃能够为臣妾指一条明路,莫要让那妖妇再继续祸害殿下了。”
和妃心里头除却愤怒之外,又登时增添了一层不屑。方才她的不屑之情,是建立在看到向氏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拼了命地想要隐瞒,却距离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隔着十万八千里的蠢笨模样的基础之上。
而此时此刻对向氏的不屑一顾,那就完完全全是认定了此人能力太逊,跟她口中所描述的乔清澜相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晒了。
就凭她这么一团浆糊的榆木脑袋,竟然还成日里做白日梦,妄想同乔清澜一争高低,乃至于妄想得到自家儿子唐悟瑾的真心,这个妇人委实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明明只长了四两肉,却以为自己怀着千两金。这样的蠢人被乔清澜压制得抬不起头来再正常不过了,要是连这样的人也能够和乔清澜平起平坐,那才是真的老天爷不长眼呢。
不过,话说两头,这其中总归还是有些好处可寻的,毕竟有这么一个心比天高,人比猪笨的妇人来充当自己试探乔清澜的棋子,对于她秋婷来说绝对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最佳人选。听向氏说话的语气和行事的做派,那分明就是把自己当成她可以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自己加以利用的,和妃对于如何利用这种人,也可称得上是经验丰富了。
也罢,就让这个毒妇再逍遥自在洋洋得意一阵子,等到万事都辨别出一个黑白分明来了之后,最重要的是当自己最终试探出乔清澜的身份,可以最后确认她正是如假包换的秋夫人之女以后,那个时候再让向氏知道,什么叫做自己种下的苦果,活该自己尝。
和妃心里头迅快地形成了一个相当之完整的计划,面上的容色也变得越发温和起来,就连嘴角都微微勾勒出了一道浅浅的弧线。如若换做是熟知和妃性情的唐悟瑾,见到母妃流露出这样一副神色来,一定能够早早地判断出来,眼前的母妃内心情绪究竟有多么糟糕。
可是向氏并不是唐悟瑾,她对和妃的了解程度甚至于还远远及不上到目前为止也仅仅只正经见过和妃两面的乔清澜,于唐悟瑾眼中诡异无比的笑容,到了向氏的眼中,就真的只剩下温和了,尤其是当这种温和的笑颜是冲向自己而绽放的时候,向氏立马就认定了,母妃一定对自己开始刮目相看了,或许她老人家是真的觉得自己帮着励王除掉了一个毒瘤罢?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今天的收获也已经太大了,意料之外的大。
“依本宫来看,不如这样。”
和妃一边说着,一边从自己的袖口之内缓缓地取出了一只湖蓝色的小瓶子,伸手平平地递到了向氏面前,道:
“等到乔氏回来之后,你就找一个机会,将这瓶中的东西倒入她的饭菜之中,设法让她将此物吃下去,那我们就不必再费心费力地去寻找什么过往的罪证了。”
“这……”
向氏极其诧异地看着和妃递到自己眼前的小瓶子,直至将其真真切切地接过来,捧到了自己的眼前,向氏也依旧不敢相信刚刚这片刻之间所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
她看到了什么?她竟然看见,一直在这深宫之中本本分分地生活着的和妃娘娘,一直同自己强调这样做那样做未免有失公允的母妃大人,就这么一派淡然从容地从袖中掏出了一个瓶子,紧接着直截了当地叫自己给乔清澜下药!
往乔清澜的酒菜里头多添上一些特殊佐料,这样的事情向氏相信自己做起来是绝对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的,她唯一倍感吃惊的,不过是这瓶药居然会出自于和妃之手罢了。
“你不用这样看着本宫,本宫并没有那般狠辣心肠,是断断不会给乔氏下毒的。至于这瓶药,那是本宫当年进宫之时就带在身上,想着如若在这后宫之中遇到危及性命的事情,在生死攸关之际,别无他法之时,迫于无奈也得用些非常手段来自保罢了。这几十年来,本宫在此处生活得很安稳,这瓶药自然没有丝毫用武之地,想不到数十年后,还是用上了。”
一听说这瓶药不是毒药,换句话来说,就是这瓶药没有办法直接夺走乔清澜那个妖妇的性命,向氏心里头又是失望,又是轻松,就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自己此时此刻如此矛盾的情绪到底是怎样一般滋味。
不过,紧随而至的便是无边的好奇。既然这瓶药不是毒药,那又能是什么?如果只是类似于蒙汗药一类的东西,向氏可不认为自己冒这个风险往她的饭菜里头加佐料能够收到什么奇效,顶多就是叫乔清澜昏睡上一段时间罢了。以励王对她的重视程度,只怕他会一直陪在乔清澜身边的,纵使没有,难不成自己还能在励王府内,趁她没醒的时候一刀结果了她?
向氏纵使心头再恨,于这一点上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她说什么都不会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做得到,虽然她早就想这么做了。
“你误会了。”
和妃微微一笑,声音之中充斥着一种说不明白的特别意味:
“这虽然不是毒药,但也不仅仅只是蒙汗药这么简单。这是另外一种药,可以让乔氏服下之后,醉生梦死,意乱……你可明白了?”
尽管最后的那两个字眼,和妃在思索了许久之后,到底还是没有说出口来,但向氏毕竟不是没有念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愚昧之人,她完全能够听得出来那一个说了一半还藏了一半儿的词汇到底是什么。
既然和妃已经描述得如此直白,如果向氏还能够想不明白自己手中握着的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特殊药物,那她也就真的趁早不要再妄想和乔清澜明争暗斗,勾心斗角了。
可是,向氏即便已经心知肚明,却还是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和妃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她手中竟然会随时随地掌握着这种可以令人服下之后,就欲望陡增难以自控的药物?即便先前和妃已经解释过一遍,说这瓶子药是她为了自保,在进宫之前特意准备的,数十年来也一直都随身携带在身边,却从来都不曾使用过,然而向氏对此却颇为怀疑。
试想一下,哪一个人的正常思维会觉得,带着这样一种无法将人置于死地的药,可以用来自保防身,况且,这种药物若是给一名女子服下也就罢了,如若一个不慎,服下此药的人偏偏是一名男子,即便是宫闱之中的那些宦官们,服下这种药物,只怕也会被激发出极为可怕的兽性吧?
到那时节,和妃这样一个柔弱女子,面对被药物作用所控制摆布着的疯狂男子,这样的结果到底是自保,还是自寻死路,恐怕也是一件值得好好说道说道的事情了。
和妃会犯这样令人哭笑不得的低级错误,做出如此离奇而解释不通的选择来么?答案自然应该是否定的。
不过,向氏毕竟还不算是一蠢到底,十头牛拉不回正道上来的那种人。她的智商虽然在和妃眼中不值一提,也很难跟乔清澜一较高下,但是对于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不该问什么问题,这等为人处世的基本常识,她毕竟还是明白的。
既然和妃已经主动给出了解释,那么现如今的自己需要她相助一臂之力,有些事情就绝对不可以太过较真儿,更加不应该燃起太过强烈的好奇心。对于当下的自己而言,只要能够对付得了乔清澜,能够将她一举打落至万劫不复的境地,那就是最好的方法,至于这个方法是谁出的主意,药物又是谁提供的,和妃又到底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药物……
一切的一切通通都是细枝末节,多思无益。
“此药有名,唤作‘魅思散’,虽然本宫不曾用过,但是其功效,早在数十年前本宫就已经牢记于心了。你记住,魅思散只可以加入饭菜之中,不可加入酒水之内,因为魅思散配方特殊,只要遇上酒,就会自动消散化解于无形,到时候即便是乔氏当真将杯中之物饮入肚中,也一样不会有任何效用的。”
一般而言,这些想要摆弄算计他人的药物,最佳的选择都是混在酒水当中,然后再设法将其送入想要算计的那个人的口中,不论是毒药,蒙汗药还是其他各种各样的特殊药液和药粉,绝大多数人都是这般做法的,这一点即令向氏不曾真正身处江湖之中,在市井之间生活过,她也同样略有耳闻。
想不到这瓶被唤作“魅思散”的药物居然如此特别,其他药物都能够做的事情,它却偏偏做不到。说实话,向氏方才将其拿在手中,轻轻摇晃过两下,她已经明白,这个瓶子里的东西是药水而不是药粉了。想要将液体混入饭菜之中,难度必然要比混入酒水当中大上许多,向氏想了一圈儿,大约只能将其倒入汤水之中,才不容易引起乔清澜的疑心。
只是,用膳期间,饭菜是必须入口之物,汤水却不见得。万一乔清澜只爱陪着励王饮酒作乐,羹汤却连碰也不碰,到那个时候又该如何?难不成自己就要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下人把加了药水的羹汤拿去倒掉,白白浪费了这一次的大好良机么?
“这就要你自己去思索对策了。本宫已经帮了你这许多,总不成还要本宫亲手帮你给乔氏下药吧?”
和妃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看起来就有些微微地不满和不悦了。虽然她的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的,除去略略添加了一丝极淡的冷意之外,跟方才几乎没有任何两样,但是向氏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就是陡然之间颤了一颤,好似身周所感受到的温度一下子下降了一大截似的,让她忍不住地战栗起来。
她立时就意识到了,自己方才问的问题的确已经有些越过了雷池,显得很有几分得寸进尺,贪得无厌,对和妃的要求太多,也太高了。人家说得一点儿也不错,她已经帮自己出了主意,还给了自己这样一瓶外头想买估计都很难买到的药,确实已经帮了自己一个大忙。在如何扳倒乔清澜这件事情上,和妃贡献的力量少说也有三分之二了。
虽然这瓶药具体用了之后到底为了什么,和妃并没有直接点明,但是向氏稍稍一想就已经明白了,和妃这是要自己先给乔清澜下药,等到乔清澜体内的药物发作,让她变得情难自已,做出什么不堪入目的丑事来之后,在借此机会给她定下一个不守妇道不思检点的罪名,说什么都要让乔清澜栽一个大跟头,纵然不死,也得让她脱层皮。
说实话,这个主意确实是挺毒的,似乎也一样地很不符合和妃素日里给大家伙儿留下来的既定印象。不过对于执行这样一个行动方案,向氏心里头绝对只有开心,没有一星半点儿的过意不去。
对于乔清澜,她早就已经恨之入骨,同时又害怕恐惧得到了骨子里了,对于她而言,只要能够把乔清澜从当下这等如日中天的位置上拉下来,即便是要做比如今这个方法更加无耻恶毒百千万倍的事情,向氏也可以毫不犹豫而为之。
所以,向氏十分利索地把这瓶药收入自己的囊中,随即对着和妃福身一礼,言道:
“母妃请见谅,是臣妾方才失言了。母妃对励王殿下的一番舐犊之情,臣妾感同身受,感恩不尽,也请母妃放心,臣妾一定会想尽办法,让这瓶魅思散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到时候定然能够叫乔清澜那个荡妇,付出她应有的代价,得到她应有的下场。”
“好。你能这样时时处处为瑾儿和励王府着想,本宫亦是欣慰,你果然尽到了你应尽的本分。”
和妃扬唇一笑,眉梢眼底满满地都是冰冷如霜雪般的彻骨寒意:
“那本宫就在这和煦宫内静候佳音了,什么时候有了结果,你再来同本宫详述经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