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左氏分舵是否有人来到这南境五郡的地盘上,执行过什么任务,或者做过什么事儿?”
对于乔清澜这般的开门见山,冷子晗倒是有些料想不到,一时之间也还不大适应,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又仔细回想掂量了一下方才乔清澜的那个问题,这才缓缓地摇了摇头,缓声回答道:
“这一点,属下未曾注意过,三大分舵之间,虽然有首次末的排行,但地位还是平等的,彼此都不得随意干涉其他分舵的内部事务,所以,左氏分舵自己有什么任务需要派人来此地执行,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事情需要来这里处理,那都是左氏分舵自己的事情,我们萧氏分舵并不会轻易插手,也不会有意地去打探他们的隐私。”
对于萧痕宇和冷子晗在对待这样的事情上,居然还会如此循规蹈矩,约定好的条件,就一定严格遵守,不会轻易地暗中甚至于明目张胆越过雷池这一点,乔清澜略有几分意外,然而说实话,她心里头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这说明,自己这个义兄尽管有能力,但知道自制,并没有太高的野心,如此一来,他想要让自己继任盟主之位的事,也更加能相信是出于真心了。
“也罢,之前没有留意和多管,那就从现在开始查吧,我要你告诉义兄,尽快查清楚这件事情,弄清楚左氏分舵最近一段时间的动向,尤其是在这南境五郡地带上的大小活动,但凡和左氏分舵有关,你们能够查到的,事无巨细,全都要汇报给我知晓。”
“是,少盟主。”
冷子晗抱拳应了一声是,旋即犹疑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
“少盟主,敢问……您忽然间如此关心左氏分舵在南境五郡的行动,是不是最近出了什么事情?或者,还是和行刺卫国国君有关?难道左氏分舵这么快又行动了?”
“我也只是猜测,左氏分舵最近这些日子可能还有执行过另外的任务,但是并不能够确认。不过,最近这里确实发生了一桩不小的事情,虽然不是对卫国国君的又一次刺杀,但确实也和此次的行刺案件有关。”
“少盟主,您就直接明说了吧,您这样绕来绕去的,属下愚钝,听不太懂您究竟所指的是什么事情啊?”
冷子晗自忖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大风大浪闯过了不知道多少回,这个世界上也应该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她的兴趣了,可却没有想到,今日居然就这么栽在了乔清澜这个小丫头片子身上,也不晓得为什么偏偏她就这么绕来绕去的几句话,就能绕出自己的莫大好奇心来。
虽说乔清澜绝对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普通丫头,可是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也仍是很有些非同寻常啊。
乔清澜深深地注视着冷子晗的眉眼,尤其是她那两颗乌黑的眼珠子,目光深邃得连冷子晗都隐隐有些心中发寒的感受。
尽管乔清澜心里头对于冷子晗乃至于整一个萧氏分舵,都有着相当充分的信任感,也不会主动地去怀疑他们什么。
但是既然如今冷子晗都自己送上门来了,那么就算是求一个心安,或者说是权当例行地走一个程序,她当然也还是要再观察一次,最后确认一回,总归不能浪费了这样的大好机会才是。
好在,经过这样一番观察之后,乔清澜并没有从冷子晗的双眸当中看出任何可疑之处,她的所言所行,都可以证明对于这件事情,她确实是毫不知情的,自己说得那般玄乎,她也未曾联想到什么,这样便足够了。
“好,我不兜圈子了。我想对于这件事情,恐怕你也想不到……夏轩,就是我带回来的活口,两日前被人发现死在了牢中,死因是中毒身亡,而且……仵作与捕快的最终判定结果,是服毒自尽而亡。”
“什么?那个活口死了?”
冷子晗一下子瞪圆了双眼,仿佛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在这一瞬间猛然张开,从中透出丝丝缕缕惊喜的味道。
跟乔清澜不同,对于冷子晗来说,能够消灭掉夏轩,绝对是眼下她最为期盼渴望的事情,由于乔清澜的阻拦,这种盼望又免不得夹杂进了三分焦虑之色,她是真的很急切地想要送夏轩这个唯一的活口上西天,然而却又一时半刻之间,自己做不了这桩事情。如今听说居然有别人给自己代劳了,冷子晗当然不可能不为之高兴了。
看到冷子晗在那一瞬之间,从眼眸之中迸发出来的惊喜神采,乔清澜这一回绝对是彻彻底底地相信了,冷子晗于此事没有半点儿知情,即便动手的人当真是左氏分舵,那么左氏分舵也肯定不曾在事前通知过冷子晗,就更不要提同她商量什么的了。
“没错,夏轩已经死了。我之所以要你调查左氏分舵最近一段时间,是否有人在南境五郡范围内走动,就是因为此事。”
冷子晗又是一怔,问题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这么说,您是怀疑夏轩的死是左氏分舵派遣的人手所为?”
“难道你觉得,我这个怀疑有什么地方不成立,站不住脚的吗?”
冷子晗迟疑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只能摇了摇头,她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一个在明显不过的道理了,眼下能够动手杀害夏轩的,除了自己这些人,就只有左氏分舵的那些人了。除了他们两股势力之外,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去除掉一个毫无意义毫无价值的废物?
“少盟主,还请您原宥左氏分舵的冒失,他们并不知道少盟主现下还不打算让夏轩如此轻易地就死了,为了封住他的口,保住这个秘密不被卫国国君探知,他们才会匆忙下手的。是属下考虑不周,只将少盟主的意见转达给了萧舵主,未曾知会左老爷子,这才……”
冷子晗有些担心,乔清澜会对左氏分舵生出许多不满不悦的情绪来,于是急急忙忙地想要开口帮他们多解释和美言几句。不过,冷子晗的担心看起来倒是有些多余的样子,她的一番话还没有全部说完,就被乔清澜抬手给制止了。
“你不用如此担忧,我并不是不讲理的人,是我下令,要你们萧氏分舵的知情人不得轻易向其他人泄露我的身份,也不得告诉其他两大分舵我是谁,既是如此,你们又要如何同左氏分舵传达我的意思?说了,他们也不会听的。所以,此事不怪你们,也不怪他们,既然夏轩已死,那许多事,也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冷子晗松了一口气,所幸,乔清澜看起来并没有自己想象当中的那般生气,还是依然能够冷静理智地面对发生过的一切,那便很好。
只不过……
冷子晗犹豫了片刻,却还是再一次按捺不住地主动拾起了一个新话题,试探着开口询问道:
“少盟主,属下斗胆,敢问少盟主您……为什么就那么不愿意让夏轩死在地牢之中呢?难道他身上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没有挖出来,留着他还会有用么?”
这似乎是唯一的解释,因为夏轩这个隐患,简直如同一个随时有可能会被点燃引信的火药桶一般可怕,乔清澜的迷心术法,她自己肯定也十分清楚只能顶得了一时,如果说乔清澜是想要看到夏轩被拖到菜市口处斩的那一日……冷子晗以为乔清澜没有任何理由非得让夏轩得了这个下场才能解气不可。
“你误会了。”
乔清澜微微一笑,倒是也没打算对冷子晗隐瞒什么自己的想法:
“我最开始不同意让你贸然动手,那是因为我觉得在地牢之内动手十分困难,想要既能够成功除掉夏轩,又能够面面俱到,完美地伪装出一个夏轩是自己畏罪自杀,而不是被旁人杀人灭口的假象来,好叫此事就此了结,断了所有的线索,难度实在不小,左右我们还有时间,并不需要如此冒险。”
冷子晗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动着自己的脑袋,乔清澜所说的字字句句,都很符合正常的思维逻辑,冷子晗也不是蠢笨之人,当下自然很快便明白了最开始的时候,乔清澜拦住自己,要自己不可轻举妄动,贸然前去解决夏轩的真正缘故所在。
“不过,现在看来,我还是有些小觑了我们暗羽盟这几个分舵的本事了。既然左氏分舵有办法做到既能够成功将夏轩杀死在地牢之内,又能够叫那些仵作和捕快最终给出一个,夏轩是服毒自杀,而非他杀的结论来,免除了接下来有可能出现的一系列麻烦与问题,那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这一次,左氏分舵做得很漂亮,暗羽盟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强大。”
冷子晗闻言,一下子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带着一股十分明显的自豪之感。
对于暗羽盟的实力,冷子晗从来都有着绝对充分的自信心,她从加入暗羽盟的第一天起,就为自己是暗羽盟这个天下第一大派的一份子而充满了骄傲,尽管现如今的暗羽盟已经不复往昔最巅峰之时的万丈荣光,但要是有谁胆敢对暗羽盟抱有一星半点儿小觑之心,冷子晗也一定会让那人知道,他所犯下的是多么愚蠢而且致命的错误。
当然了,当产生这种怀疑的人变成乔清澜的时候,冷子晗是绝无可能对她动手的,不过能够从乔清澜的口中听到这样的高度评价,冷子晗却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一时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激动萦绕着自己,叫她冷子晗几乎要把控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至于为什么听了乔清澜这样一句感慨,自己就会变得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兴奋,这一点冷子晗也说不出原因来,或许只能够归功于因为乔清澜是秋夫人的女儿,这番话,就如同秋夫人在夸奖他们暗羽盟的盟众们干得不错一样了。
“好了,我告诉你夏轩的事情,就是想让你去查一查,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左氏分舵所为。如果是,那么最后的疑问也就都解开了,我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左氏分舵这次干得很好;但如果不是,那就得好好查一查了,究竟除了我们以外,还有谁也会心心念念要除掉夏轩,或许夏轩身上还另外藏着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秘密,这种事情可大可小,绝不能掉以轻心。”
冷子晗的脸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笑容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彻底收敛了。乔清澜所言不假,许多事情往往都是细节决定成败,如果因为得知了夏轩的死讯,自以为一块大石头可以放下,此事从此就可以翻篇儿了,解决却忽略了这最后一个关节,即到底是谁除掉夏轩的问题,那么说不定就会因为这最后一个细枝末节,而害了左氏分舵,乃至于整个暗羽盟。
毕竟,万一夏轩身上真的隐藏着某个连乔清澜都未曾发现和得知过的隐秘,或者说,夏轩身上干脆就存在着某个能够证明此次事件的幕后雇主就是暗羽盟的物证,然而乔清澜先前却不曾发现过的话,那么这个隐秘,一个说不定只要有一天大白于天下,就会牵扯到暗羽盟。除掉夏轩,本来就是为了消除隐患,所以,哪怕是蛛丝马迹也不能轻易放过。
“属下遵命,请少盟主放心。只是……少盟主又如何能够肯定,夏轩的中毒暴毙,一定是他人所为?万一……那些仵作和捕快并没有判断错误,夏轩的的确确就是自寻死路呢?”
乔清澜双眼猛然转了过来,两道冷然至极的目光一下子笔直地投射在冷子晗的脸上。后者的背心瞬间就被冷汗打湿了一大片,乔清澜投过来的这一眼,委实是太有杀伤力了,即便是以冷子晗的实力和资历,在这一刻竟然也自觉很难抵挡得住。
最重要的是,她还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大过来,不能理解到底为什么乔清澜突然之间会对着自己展露出如此冷酷的一面来。难道,自己刚才的那个问题,问错了?
“你的问题,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问题,不过你不应该用在我身上。难道你觉得,在抓住夏轩的时候,我还有可能如此疏忽大意,连搜都不搜一下,任由他将毒药藏匿在身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