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略略有些感到惊奇,但是这样的结果,还是很能够令得乔清澜感到满意的。最重要的是,她完全能够看得出来,冷子晗在最后被自己说服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勉强,亦或者是口不对心的神色,既是如此,那么那等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阳奉阴违之事,想必冷子晗也同样是做不出来,或者说,她恐怕也没有这个胆子做得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从励王口中得到夏轩已经被某个或者是某些个不知名的人在暗中投毒害死了之后,乔清澜只是把这个念头在心里头略微地转上了一圈儿,就直接打消了对冷子晗,乃至于整一个萧氏分舵的怀疑。
因为乔清澜同样相信,冷子晗在从自己这里出去之后,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想法和决定上报给萧痕宇的。自己这个义兄,既然一心一意认自己为暗羽盟少盟主,那么肯定也不会在明知道自己反对的情况下,还要一意孤行的。
而除了冷子晗以外,最有这个动机,同时也一样拥有这等能力,可以悄无声息地在地牢之内成功投毒杀人的,乔清澜想了一大圈儿之后,最终发现基本上就只剩下左氏分舵这一个了。
左氏分舵的综合实力虽然排在了三大分舵之末,但是比起萧氏分舵等其他两个分舵来说,其实也只不过就是稍逊一筹罢了。而且综合实力并不完全等同于个人的能力,想要在偌大一个左氏分舵当中,找出一个两个有本事能够在郡守衙门的地牢之内来去自如的高手出来,即便还谈不上易如反掌,但肯定也不如何困难。
最重要的一点是,只怕没有人会比左氏分舵自己更加明白,他们实际上早就已经在乌桥帮的人面前自爆过自己的身份了,夏轩虽则迄今为止都没有对父皇等人说出口,但绝不代表他这张嘴就能永远牢靠。
如果左之章会选择相信夏轩是一个能够坚守杀手职业道德的人,而不去相信只有死人才绝对不会开口这样的基本定理,那他就不是左之章了。
这般前前后后联想起来,左氏分舵至少有九成的可能性,会是此次夏轩中毒身亡的始作俑者。
只可惜,这看起来似乎又是一个,没有办法如实告诉励王的猜想了……
“清澜?清澜?”
唐悟瑾的右手手掌就放在乔清澜面前,来回晃荡了好多下,才总算是把乔清澜稍稍晃回了一点儿神,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当中,把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听不见任何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东西了。
“啊?啊……悟瑾,有什么事儿吗?”
乔清澜在回过神儿来之后,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些尴尬,也很有几分对不住唐悟瑾的样子。明明唐悟瑾还在自己跟前同自己说着话,自己居然想着想着,猜着猜着,就把唐悟瑾撇到一边儿不管了,而如今想了一大圈子之后回到现实,却还根本没有办法将自己方才所想的内容如实说与他知晓。
再想一想励王自从同自己说了他的复仇大计,以及他的母妃曾经一度想过要刺杀她乔清澜这两桩事情之后,就将她当做了无话不谈,无秘密可说的最知心之人,对她再也没有任何隐瞒,乔清澜心里头的那一抹歉疚之色,就不由自主地变得愈发浓郁了起来。
勉强压抑住自己内心的种种不平静不镇定,乔清澜有些不大自然地冲着励王微微一笑,再一次开口问道:
“你刚才都跟我说了些什么?抱歉,我走了神儿,你能不能再说一次?”
励王忍不住给了乔清澜一个白眼,好不容易按捺住了自己紧接着还想要赏她一个爆栗的冲动,略略整理了一下自己方才说过的那些话语内容,方才重复着又说了一遍,道:
“我是说,我觉得,杀害夏轩的这个人,肯定是那个隐藏在幕后,连夏轩都不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的雇主所为。说不定从一开始,那个雇主就把乌桥帮的人当成了棋子和炮灰,先用重金让他们甘心效劳卖命,让他们前来充当行刺父皇的马前卒,然后等到乌桥帮的人成功了,雇主就会出手,将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全部灭口,斩草除根。”
“而到了现在这种情况下,既然夏轩等人执行任务都已经失败了,行刺未果,幕后的那个雇主自然就更加不可能会愿意留着他们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其他人要么是被我或者其他人杀了,要么就是被你杀了,总之,此次出手的众多杀手当中,还能活着见到今天的太阳的,就只剩下夏轩一个了,他们当然不会同意让夏轩成为漏网之鱼的,更不要说他还是条大鱼。”
励王的这番解释,其实道理说白了也并不复杂,所想到的方向和大致判断,都和乔清澜基本没有出入,唯一的差别,大概也就在于双方所掌握的情报信息并不对等,有些事情是乔清澜知道,然而励王迄今为止还被蒙在鼓里的,所以,励王只能大概猜到是幕后的雇主,却无法进一步猜出幕后雇主究竟是谁罢了。
“关于你的这些猜测,你是否都和父皇说过了?”
“嗯。”
励王点了点头,声音听起来很是严肃:
“这些我自然都说过了,父皇专门问过我的看法,我当然不会把这些看法瞒着父皇。不过,这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猜测,说到底,也只是极其粗浅的分析罢了,我能想到的,父皇想必也全都猜到了,所以我说了也帮不了父皇什么。”
说至此处,励王脑海当中又浮现出先前亲眼所见到的,父皇脸上的惊怒和憔悴的神色。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忽然间变得没有用处了,明明每一回只要自己愿意的话,就一定能够帮助到太子殿下,要么是帮助太子殿下占得先机,赢上唐悟嵩一局,要么就是帮助他稳住颓势,不至于被唐悟嵩趁势追击,并且彻底翻身压制。
可是,自己这个多年来太子皇兄身边最值得信任,也最值得倚重的第一智囊,怎么到了这种父皇需要有人帮他一把的时候,就偏生什么有用的忙也帮不上了呢?
“唉……想不到我一直都自忖智力过人,可以伪装多年不为他人所知,又可以隐藏在幕后充当皇兄的谋士,帮助皇兄与唐悟嵩争斗了多年而不落下风,然而到得现在才知道,其实我也只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以前之所以总能有主意,那不过因为只是兄弟几人之间的小打小闹,而遇到了这种动辄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我当真遇到比别人强不了哪儿去。”
乔清澜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励王,对于他口中忽然之间冒出了这么一通听起来颇有沮丧意味的话语,乔清澜一时之间当真有些料想不到,也没能够一下子就反应得过来。
迟钝了好几息的时间,乔清澜才终于想起了自己在这个时候大约能够说些什么,当下忍不住安慰道:
“悟瑾,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你再如何厉害,也只是一个人而已,你能够帮太子殿下那么多的忙,现如今又帮着父皇看清楚了晟王的狼子野心,同时,你这一次也算是一举帮助太子殿下,彻底铲除掉晟王这颗阻挡在太子未来继承大宝的道路上的绊脚石,这般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你已经非常厉害了。”
“我想,现在父皇最欣赏的皇子,除了太子殿下,就是你了吧?在父皇没有把这份欣赏转化成为忌惮之前,你一定会是父皇心中替代晟王,成为朝中栋梁,众皇子表率的最佳人选,而等你回到国都之后,太子殿下听闻你帮他除去了心头大患,也肯定会更加看重和感激你的。你看,你能做到这一点,还能叫不比别人强到哪里去吗?别人听了可活不下去了啊!”
励王知道,乔清澜故意把话语说得如此俏皮,目的就是想要用这种逗趣儿的语气来调节自己的情绪。不过,他必须承认,乔清澜的这个做法确实非常有用,励王一个没忍住,登时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可真能夸人,一番话就把我吹嘘得仿佛天上有地上无,谁都离不开我,谁都得到过我的帮助,还把我说成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
励王有些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不过,他心里头同样很清楚,到底为什么乔清澜要说得这么夸张,所以顺着她想要的意思,也算是笑了两三声,方才恰到好处地渐渐收敛了自己的笑容。
“好了,不和你多说这些没用的了。关于夏轩被人下毒杀害的事情,父皇已经下令,让林渭全力去调查此事了,我们在这里大约还要再住上十日的时间,然后便会启程返回国都,在这十日里头,兴许林渭那个老家伙,还真的能够给我们一个好消息呢。”
林渭?他?十日?
乔清澜表示深度怀疑,并且完全不能够理解,励王对于此事居然还会有所期盼,这份儿信心到底是从何而来。
因为按照她的了解,左氏分舵就算是再怎么弱得不得了,那也只是针对江湖当中暗羽盟的其他两个分舵来说而已,至于指望林渭这么一个上了年纪的小小地方郡守,就能够直接查到自己从中横插了一杠子,故意隐瞒遮掩住的幕后雇主的真实身份,那……
还真不知道是该说林渭太强悍了,还是自己这个秋夫人的女儿太过名不副实了。
“你别用这个嫌弃和无语的表情看着我行不行?”
励王看着眼前丝毫也不遮掩自己内心情绪变化,把一切的不相信都写在脸上的耿直女子,忍不住也一样地有些无语,外加无奈:
“我也知道,林渭那个人,或许让他处理一些南杨郡内的大小政务,他的本事还可以算作不错,但是想要让他查出这种江湖刺客背后的雇主,就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外加上这一次的这个雇主,明显能力不俗,以林渭的本事,想要在区区十日之内查清楚这件事情,只怕是难上加难,就算不限制时日,他只怕也未必就能够交出一份满意的答案来。”
“原来你都知道啊,我还一直在纳闷儿,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忽然间变得对林渭如此有信心了呢。”
乔清澜展颜一笑,见到励王并没有当真将林渭当成什么可以期待的对象,对于揪出幕后主使的事情,目前看上去也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乔清澜心里头登时松了一大口气。
“还有一件事情,那就是父皇有令,所有知晓夏轩的存在,以及知晓夏轩身上所背负的行刺案件的相关消息的人,都要对此事保密,不得随意向旁人透露口风,违者定会严惩不贷。所以你千万要小心了,夏轩还是你带回来的,对于他,你肯定知道得不少,这些事情,通通都不能够随随便便地说出去,明白吗?”
“你放心,我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绝对不会轻易将此事外泄的。我的嘴巴,你尽可安心。”
励王其实也知道,乔清澜绝对不是那种冒冒失失大大咧咧,同时又管不住自己的嘴巴啊,守不住秘密的女子,恰好相反,某件事情她若是不想说的话,旁人非但不可能有机会听到她亲口说出来,而且就连破绽都无法从她周身上下寻出来一分一毫的。
只不过,有道是关心则乱,说好听点儿,则就叫做小心驶得万年船,总之,乔清澜对他唐悟瑾来说,实在是太过于重要了,他绝对不忍心见到乔清澜因为一时的疏忽大意而铸下大错,从而受到惩处,所以,哪怕是自己啰嗦一些,显得讨人厌一些,一些该说的废话,还是得说出口才成。
冷子晗第三次前来郡守府为乔清澜换药的时候,距离她带着一身伤口,押着夏轩回来的那一日,已经不知不觉间,就又过了四日了。
这一次,励王恰巧不在房内,跟着父皇一道,离开郡守府,去办正事儿去了,所以乔清澜也不必再伪装出一副小女儿家羞羞答答的模样来设法支走励王,只抬手淡声屏退了左右,很快便单刀直入,对着冷子晗说起正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