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在卫国国君那边已经有了定论,夏轩就是服毒自尽身亡的,不会再有人继续追查给他下毒的人的身份和下落,你回去之后,就可以让义兄将此事告知左氏分舵,让他们安心。”
“是,少盟主,属下遵命。”
乔清澜低头抿了一口茶水,顿了一顿,方才问道:
“依你的经验来看,我这伤口还要多久才能够彻底愈合?”
“少盟主,您胳膊上的几道伤口都比较浅,想必再过个两三日,掉了痂就无大碍了,不过肩膀上的这一处刺得深了些,恐怕还需要再多换上三到四次药,约摸十日左右,才能够真正痊愈。只是痊愈之后,会不会留下疤痕,这就难说了,毕竟那一处实在刺得太很了……”
听得此言,乔清澜除了苦笑,也没办法有其他的表情流露了。那个时候自己下手倒是挺行云流水的,自以为施展苦肉计,当然手下不能留情,苦肉计施展得很成功,虽然身体承受了不少痛楚,但总体而言,心里头还是松了一大口气的。却不曾想,虽然皮肉伤不会留下后遗症,但还有伤疤这个难缠的东西等在后头。
大约,这也算是一种另类的自作自受了。
“悟瑾同我说过,圣上这两日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始终有些喜怒无常,他已经找到了一个机会,向圣上请旨,请圣上提前回京,回国都欢庆上元节。圣上已经同意了悟瑾的请旨,所以,四日之后,我们应该就要离开南杨郡,返回国都了。在那之前,麻烦你帮我配好药,一路上我还可以自己给自己换上,免得耽误了伤情,治疗都过半了,还横生出什么变故来。”
“您这么快就要走了?”
冷子晗登时吃了一惊,满心的困惑忍不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虽然夏轩的事情已经算是完结了,可是赏粮被劫一事,不是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进展呢吗?就这样的状况,卫国的这个老皇帝也能舍得走?”
“你怎么会知道最近圣上正在派人抓紧调查恩赏钱粮被劫的案子?”
乔清澜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这些天以来,虽然同冷子晗见过不少面,而且每一回也都同她说过不少话,提及过不少的事情,但是自己从来都不曾说过跟恩赏钱粮被劫一案有关的任何字词。
既是如此,冷子晗关于此事的相关情报,又会是从何而来?
“少盟主,您不用觉得诧异,我们萧氏分舵在南杨郡设立地下据点也有很长一段时间了,自然对本地势力有所渗透,尽管我们不会轻易地去触碰朝廷的底线,不过这南杨郡的地方官府之中有我们的几名探子,想来也不足为奇吧?”
乔清澜这一下方才了然。想想也是自己有些太过小心,简直快要变成神经质了。就算冷子晗使用了什么比安插探子还要可怕百倍的,不能见光的非常手段来获知这些情报,那又能如何呢?反正冷子晗也好,萧氏分舵也罢,都不会对自己和励王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的,他们无论如何的用尽手段心计,对于自己和励王而言都是有利无害,那便足够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管得太多,还不如管少些来得更好。
“也罢,暗羽盟的每一个分舵,能耐都远远超出我的想象,难怪左氏分舵说动手就动手,还能把任务执行得这么完美,看来,若这一次动手杀了夏轩这个活口的人换做萧氏分舵派遣的人手,完成得也不会比左氏分舵差到哪里去的。你说的不错,恩赏钱粮被劫一案,确确实实到眼下为止还在紧锣密鼓地调查着,然而迄今为止,并不曾得到过什么有用的线索。”
话至此处,乔清澜下意识地停顿了一瞬,原本想着或许有些问题已经不需要再多问了,自己应当是能够给出一个可以彻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的答案来的,然而话到嘴边,却不知是因为觉得时间尚且充裕,还是想着自己没有多少机会可以再见到冷子晗了,倒不如趁着这最后的一两面,把该问的不该问的全都一次性问个过瘾。
总之,最终这话还是自行溜了出来,不管心里头是否已经有了充分的猜想:
“我问你,恩赏钱粮被劫一案的凶手……和我们暗羽盟三大分舵,是否有关?”
“少盟主竟然怀疑此事是我们暗羽盟的人所为?”
冷子晗万万想不到乔清澜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揣测,当下忍不住瞪圆了双眼,声音尽管还能够维持着冷静状态,然而眸中惊诧而带着些许慌张的目光,却明白无误地出卖了冷子晗此刻内心的想法。
少盟主啊少盟主,这种揣测,可是要命的啊!虽然我们暗羽盟一直都看卫国不顺眼,尤其是对卫国的这个狗皇帝充满了恨意,为了打倒卫国,灭掉卫国的狗皇帝,我们用尽各种手段方式,甚至于不惜和西燕国暗地里进行某些不能见光的合作,但无论如何,这种明目张胆地跑过来劫走卫国国库调拨下来的赏粮的事情,我们暗羽盟还是决计做不出手的。
更何况,虽然卫国国君不是什么好人,但他的这一举措,却是当真可以造福百姓之举。暗羽盟尽管是一个上上下下,满门尽是杀手的地方,过的从来都是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但是非黑白,暗羽盟还是分得清楚的,断然不会为了对付一个卫国的狗皇帝,就连百姓的利益都置之不理,这绝非暗羽盟的作风!
“抱歉。”
乔清澜摇了摇头,自己也明白,大约自己先前那般问法,避免不了地给冷子晗留下些印象,而且肯定还不是很好的那种,只是自己不问,光凭自己心中自问自答一般给出的回答,实难彻底说服自己。有时候,许多事情往往如此,谁也没办法保证自己永远不会说错话,问错问题。
“不是暗羽盟所为,我就心安了。你说得不错,我们虽是杀手帮派,但凡事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底线,是我们不可以触碰的。好了,我没有什么想多说的了,记得我方才拜托你的事情,下一次来帮我换药的时候,多准备几份药草给我。”
“少盟主请放心,属下一定为少盟主备好足够的药草,助少盟主彻底痊愈。”
冷子晗心里头的确不是非常地痛快,不过她自己也知道,刚刚才得知了行刺卫国国君一事,是左氏分舵在幕后谋划的少盟主,肯定会对几乎在同一时间所发生的另外一桩,同样是针对卫国和卫国国君的大案子产生疑虑。如今自己一说,乔清澜立马选择了相信,能够做到这一点,也已经相当难得了。
“还有,我想让你也想办法去查一查,看看做下这等大案的究竟是什么人。我想,即便是西燕国,也应该没有能力和胆量在卫国境内如此放肆妄为,就算此事背后当真有西燕国的影子,他们也肯定只会是隐身在幕后的策划者之一,而绝不会是此案的执行者,否则一旦被查出证据来,卫国师出有名,如今若想要真刀真枪地同卫国斗,西燕国还不是敌手。”
“依照少盟主的意思,犯下此案的十有八九是江湖人,而且应当是把势力盘踞在卫国境内的江湖帮派,也极有可能会是江湖势力和西燕国合作共谋的一次案件?”
“不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乔清澜迅速地点动了一下脑袋,十分利落地肯定了冷子晗这番说法。
“是,少盟主,属下回去之后就安排人前去查探。”
冷子晗抱拳一礼,然而紧接着的却是一个不能不问出口的问题:
“敢问少盟主,为何少盟主对于此案如此地关心?莫非……少盟主是想要等到我们调查出什么线索或者结论来之后,将所得到的这些告诉唐悟瑾,好让唐悟瑾在他的父皇面前立下大功一件,进一步夺取他的父皇对他的信任和倚重?”
冷子晗提及“他的父皇”之时,口气明显有些不耐,乔清澜甚至于隐约之间觉得,冷子晗有几分恨屋及乌的感觉,连带着提起“唐悟瑾”这个名字的时候,冷子晗的声音都显得冷冰冰硬邦邦的,叫人听着便不大舒服。
当然了,这些都只是小节,不是眼下值得多加关注的。乔清澜也并不在意冷子晗对待卫国国君乃至于励王的态度如何,她所需要解决的,是正事。
“我眼下还不打算让悟瑾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所以不论你们查到了什么有用的东西,我也没有办法就这么直接交到悟瑾手里,否则他一旦生出疑心来,我必然无法解释自己究竟是如何才能够查探到这些东西的。我只是自己想弄个清楚,我也很好奇,这究竟是何人所为。”
原来如此。
对于乔清澜这任性的回答,冷子晗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她是少盟主,她有这个资格下令,让底下人查探消息,哪怕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以及令自己踏实下来;更何况乔清澜还未曾下过诸如必须查出结果来,否则就提头来见的死令,这自然更加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不过,如若你们当真可以抢在圣上之前查清楚此案的话,倒是可以传信一份给秋婷,让她转达给悟瑾,帮助悟瑾立下这一功。想必对于悟瑾来说,能够立下这份儿功劳,帮助也自当不小,对他,对我们都会很有利的。至于此事是谁的吩咐,你们也可以如实告知于秋婷,她知道我的身份,也知道该如何帮我隐瞒。”
“是,少盟主,属下明白了。”
冷子晗再度抱拳应了一句,对于乔清澜的这般安排,她亦是很佩服的。
“至于,为什么圣上还没有等到查清楚恩赏钱粮被劫一案,就如此着急地想要返回国都,其实倒也不难理解。”
乔清澜悄无声息地勾起了自己的两边嘴角,面对着冷子晗的时候,乔清澜从来都不会吝啬于开口解释和说明一切她想弄清楚却还没有弄明白的事情的:
“圣上认为,尽管这两批被半途劫走失踪的恩赏钱粮,都是要赏赐给南境五郡的老百姓们的,但是圣上知道恩赏钱粮被劫的地点并不在南境五郡的范围,所以在这个地方进行调查,肯定查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就算是把这南境五郡掘地三尺,想来也一样只能是无功而返。”
既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么继续留在这里,又还能有什么用处呢?还不如早日启程返回国都,等到重新回到国都之内,再派遣朝中精锐,责令刑部查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以及弄清楚犯下这等滔天大罪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虽然身处南杨郡,圣上也同样可以用加急文书的方式去调动各地方官员以及朝中的文武百官,然而总归没有在国都里坐镇中央的时候那般,可以指使得更加自如和迅捷。
想必父皇最终会那么轻易地就接受了唐悟瑾的请命,同意改变原定的行程安排,提前打点收拾好一切,准备返回国都,并且还决定了不再乘船从水路返程,而是要乘坐马车自陆路踏上归途,除了他本人这些日子以来,确确实实在南杨郡被折磨得身心俱疲,情绪恶劣以外,也有一定的原因是出自于此的。
“可是,属下还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唐悟瑾会去主动向卫国国君请旨,建议提前返回国都呢?他难道不知道,您身上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愈合,如若能够再行安心修养一段时间,对您伤势的彻底恢复将会更加有利么?还是说,唐悟瑾他对少盟主您……”
冷子晗忽然就停住了口,她心尖儿上又不可避免地滴下了一大颗无形的冷汗,话未出口,她也已经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
“没有,你误会悟瑾了,他不是那等不顾我身子安危的人。”
乔清澜并没有把冷子晗这个似乎很不应该问出口的问题放在心上。对于乔清澜而言,她并不会在乎外人怎样看待自己和唐悟瑾之间的关系与情感,无论哪些人是妒忌自己和唐悟瑾亲密无间,还是怀疑自己和唐悟瑾之间一直在演戏,实则只不过是互相利用,毫无感情与信任可言,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