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您不要太激动了,声音放小一些,虽说这里是东宫,东宫之内都是皇兄的人,但也要防备隔墙有耳,有些话,你知我知可以,在父皇没有正式下达圣旨之前,您可不能嚷嚷得整个东宫上下人人皆知啊!”
唐悟瑾被太子摇晃得整个人都有些发晕的感觉,耳边不断传来的阵阵高喊声,又如同排山倒海的大风大浪一般,让他觉得连自己的耳膜都几乎要被太子给震穿了。他不得不暂且不去多管其它事情,先行开口设法让太子能够略微冷静一些,哪怕只是暂时性地稍微克制一下,声音的音量能够稍微减弱一些,不至于让他们兄弟之间的对话传出殿外,那也是好的。
“啊……抱歉,是为兄一时无力自制,失态了。”
被唐悟瑾这番一提醒,太子也才总算是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自己确确实实有些过于激动了,这么多年在朝野之中努力地与晟王抗衡,坚守着东宫之主的位置,于夺嫡党争之路上艰难前行了这么久,原本以为自己早已修炼得能够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信手拈来,然而到了现下方才发现,平日里自己显然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耐。
“皇兄言重了,悟瑾向来都是站在皇兄这一边的,悟瑾一早便已然决心奉皇兄为主,无论做什么,都是悟瑾的分内之事,在悟瑾的面前,皇兄又何须道歉?”
唐悟瑾拱手弯腰行了一礼,方才接着先前正题的话头,接着往下详细地解释起来:
“其实说起来,这一次倒不是悟瑾有心算计唐悟嵩,只是唐悟嵩自己太过居心叵测,结果人心不足蛇吞象,他的狼子野心被父皇识破了,才会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一切都只不过是他自己咎由自取罢了,若要说悟瑾是否在其中起到什么作用,顶多也就是帮着父皇,尽快识破了唐悟嵩的真实面目,仅此而已。”
“你所说的这是何意?唐悟嵩居心不良,最后被父皇识破了?这……这难道……和父皇被杀手行刺一事有关?你莫不是想要告诉我,这所谓的花费重金雇佣杀手行刺父皇的人……就是唐悟嵩吧?!”
太子突然间想到了某一种可能性,一下子瞪圆了自己的一双眼睛,几乎连眼珠子都快要被他自己给瞪得掉下来了。
说实在的,比起方才唐悟瑾所说的那个大喜事,这会儿自己内心忽然间冒出来的这个揣测,更加让太子自己无法置信。如果说先前唐悟瑾的那番话,自己只需要听上两遍就能够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也没有理解错误的话,那么现在的这个想法,如若当真从唐悟瑾的口中冒了出来,从自己的揣测演变成唐悟瑾口中的现实,那么……
太子觉得,不要说听上两遍了,只怕就算是听上二十遍两百遍,自己也无法相信唐悟嵩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而又愚蠢至极的极端事情来的。
旁的不说,就单单提他唐悟嵩自己的身份,迄今为止都还是七珠亲王,而不是已经替代了自己的地位,成为东宫的新主人,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之下,他祸害父皇,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好处,只会给他这个正统的东宫之主做嫁衣的事情,而且一旦机密有所泄露,他本人还将担上弑父弑君的罪责,在成全了他这个太子的同时,还把自己的命和名声都给搭上了。
要让太子相信,唐悟嵩会做出如此愚不可及的决定来,那倒还不如直接让他相信,太阳明天开始就会从北边升起来,这样说不定还来得更加靠谱一些呢。
“皇兄误会了,刺杀父皇的那些杀手,确实是旁人花重金雇佣来的,不过这个幕后的雇主隐藏得极深,至今也仍未找寻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更加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这些杀手会是唐悟嵩花钱雇来的,所以依照悟瑾想来,刺杀父皇一案,与唐悟嵩应当没有什么干系。”
“这样才正常……”
太子莫名地松了一大口气,觉得许多事情一下子就从百思不得其解,变成了迎刃而解的状态,或者更为确切地来讲,既然自己先前那个耸人听闻的想法全然是错误的,那么许多想不通的事情,本身就并不存在,自然也就再不存在能不能理解的问题了。
“那你同为兄说说,这个唐悟嵩既然不是雇佣杀手行刺父皇的幕后元凶,那他又是因为什么,才会被你彻底拉下台,成为你口中那个居心叵测的恶人的?”
“其实不瞒皇兄,虽然唐悟嵩犯下的致命错误并非是雇佣杀手行刺父皇,不过却也与此事不无干系。”
唐悟瑾微微一笑,目光冷然,显然对于唐悟嵩因为此事,被自己正大光明地彻底扳倒,他心里头亦是感到很愉悦很痛快的。
唐悟嵩也没有多卖什么关子,他很快就把唐悟嵩是如何在独自一人先行一步回到郡守衙门之后,明明知道父皇被乔清澜救护,一路逃出城外,而自己也随后跟去,他们三人此刻都在郡城之外苦等救援,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通通说了出来。
听到唐悟瑾所描述的,唐悟嵩刻意地想方设法拖延时间,不让郡守衙门里的人马迅速赶赴城外救驾,以至于因为时间上的耽误,而让父皇吃尽苦头,乃至于险些没命的种种劣迹,太子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铁青泛黑了起来。
虽然他也一门心思地想要得到那个高高在上的皇位宝座,然而他却和唐悟嵩不同,无论何时何地,太子都从未动过哪怕是一丝一毫地,想要让父皇早些死去,然后才好退位让贤,把他霸占了这么多年的龙椅腾出来让给自己的心思。
对于太子来说,他若是要得到皇位,那也必须是守住东宫之位,然后在最后关头可以正大光明地得到,至少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和伤害父皇的事情来。
他对于父皇,还是有着很深很浓的父子亲情的,所以,在听到唐悟嵩居然明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身陷险境,却还能够做到故意见死不救,太子只觉得自己周身血液都沸腾了,简直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那么热切地恨不能一把掐死唐悟嵩了账。
“正因为唐悟嵩的这一番不轨之心被父皇彻底知晓,所以父皇才会一怒之下,直接将他关入地牢,而后又一路上都以阶下囚的方式对待唐悟嵩,将他一路用囚车押解回国都,如今也根本没有给他任何自由的机会,径直就关入了宫内的天牢之中。父皇对唐悟嵩已然是失望透顶,就算这一回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那也必然会彻底失势,再无与您抗衡的可能了。”
其实,都不需要唐悟瑾分析这些道理,光是听到了前面对唐悟嵩所做之事的详细描述,太子就全然能够预料得到,唐悟嵩将会迎来如何悲惨凄凉的结局了。诚如唐悟瑾所说,唐悟嵩如今正是一步错,步步错,一朝落子,满盘皆输,他再也不可能翻身了,
如若都到了这等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能够给予唐悟嵩东山再起的机会的话,那他这个太子,也就趁早别当好了。
“父皇有没有说过,是否会对唐悟嵩处以极刑?又是否会剿灭整个晟王府,将晟王府满门抄斩?”
太子沉默了片刻,勉强收起自己心中蠢蠢欲动的滔天怒火,同时也不忘记吸取方才的教训,尽可能压低了自己的声音,沉声问道。
“父皇没有说过,想必是尚未能够有所决定。不过,即令晟王府能够不受株连,唐悟嵩本人被处死的几率想必还是很大的,毕竟他意图见死不救的对象,是父皇。”
这一点同样是十分浅显易懂的道理,从古至今,就没有听说过哪一任君主竟然能够忍受位居于自己之下的人,胆敢对自己生出不轨之心,意图谋害自己的性命,图谋自己的皇位的。
即便这个人是自己曾经一度最为信任的心腹,或者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但只要此人有了弑君之意,就算他不是主谋,身为一国之君,也绝对不可能允准此人继续活下去。
如若一个君王,能够心软良善得到了如此仁慈大度的地步,那么摸说他不大可能有这个能力可以登上帝王的宝座,就算真的侥天之幸,让他成功登基了,只怕也没法在这个位置上坐得长久。
很显然,父皇绝对不是这样一个软善之辈,所以,指望他这一次最后还能饶了唐悟嵩一条性命,恐怕就算太子殿下答应,父皇自己也不会同意的。
一念及此,太子这颗心总算是能够放下了。
只要唐悟嵩一死,便等同于永除后患,至于晟王府内还剩下的那些老弱妇孺,丫鬟小厮……他们到底是死是活,会是何种下场,太子并不如何在意,毕竟唐悟嵩这家伙天生遭天谴,迄今为止都未曾有过一儿半女,只要剩下的那些家眷里头,没有皇族血脉,那他们面对着一个堂堂的皇室嫡长子,又能翻得出什么浪花来?
“老三,恭喜你啊,只要唐悟嵩的处决正式公告天下,想必他那顶七珠亲王的帽子,也就差不多该戴到你的头上来了。哈哈哈……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联手同心,有谁还能挡得住你我?”
这也是一件明摆着的事情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朝廷的法度一早就规定好了,所有皇子当中,只能有一位太子,一位七珠亲王,除此之外,五珠亲王最多不能超过三位,更低的阶品也不必再有人数限制。
在此之前,原本朝中只有一名东宫太子,一名七珠亲王,剩下的众皇子却因为不中用的不中用,年幼的年幼,故而最高的阶品,也仅仅只是三珠亲王,而且加上唐悟瑾本人,也一共只封了三名皇子。此后,由于励王的骤然强势崛起,朝中变成了一名太子,一名七珠亲王,一名五珠亲王,两名三珠亲王,以及数位年幼的郡王。
而如今,既然七珠亲王已然身陷囹圄,而五珠亲王却在这一次的行刺之事中,与乔清澜夫妻同心立下大功,那么此消彼长之下,七珠亲王的头衔易主,想来自然就只是早晚的问题罢了。
对于这一点,非但太子能够想到,励王自己有所预料,就算是满朝文武,只要知晓了这种种变故的来龙去脉,肯定也都会产生相同的心思,甚至于是提前将励王当做前途无量的七珠亲王来对待的。
“多谢皇兄吉言,悟瑾定当一如既往,竭尽全力辅佐皇兄。”
唐悟瑾朝着太子行了一礼,然而他的面庞之上,却压根儿看不出多少欢喜之色来。
唐悟瑾这般表现,自是瞒不过太子。当下,太子脸上原本满布的笑容也不自觉地渐渐收敛起来,眉头微微一皱,有些困惑不解地问道:
“老三,你这是怎么了?难道能够得到七珠亲王的阶品,你不开心?”
“皇兄说笑了,如若当真能够托皇兄的福,晋升七珠亲王,悟瑾内心自是欢喜的。”
励王并不想让太子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当下连忙开了口解释道:
“皇兄,难道您从来就不曾想过,如若悟瑾成为了七珠亲王,将会给您带来怎样的麻烦吗?”
“麻烦?”
太子下意识地一愣,一时半刻之间看起来颇有些不明所以,似乎是不能理解值此普天同庆之际,面对着此等一片光明的美好未来,为什么励王的语气和说法却是如此怪异,就好像在他眼里头看来,唐悟嵩的倒台还不如这个混蛋继续留在七珠亲王的位置上一样。
这又如何可能?如果唐悟瑾当真怀抱着如此想法的话,那他又何必还要设法将唐悟嵩的丑恶面目血淋淋地暴露在父皇的面前,尽最大的努力把唐悟嵩亲手送进阴曹地府?
“当然不是觉得唐悟嵩依旧霸占着七珠亲王的位子,于我们而言反倒会更好,悟瑾只是担心,在父皇眼中,我们二人兄弟同心,会给他带来不小的压力。”
压力……
太子逐渐地觉得自己似乎开始能够了解唐悟瑾的心中所虑了,而在愈发明了了唐悟瑾的所思所想之后,太子本人也开始忍不住地收敛了内心的欢喜,反而变得慢慢地沉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