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当然都不是乔清澜关注的重点,她最在意的事情是,秋婷这一番等同于直接断绝了她想要追根溯源,弄清楚往昔岁月里所发生过的某些事情的幕后真相的念想。
辛姑姑不可能开口,萧痕宇也绝不会告诉自己实情,唐悟瑾虽然不会对自己有所隐瞒,但秋婷既然可以表现得如此平静,那么结果如何不用问便知道了——唐悟瑾一定和自己一样,对于他的亲生父亲与暗羽盟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恩怨纠葛,又为何会为了暗羽盟而牺牲自己,他一无所知。
而所谓的事情水落石出的那一天,又究竟是哪一天?是唐悟瑾终于完成了整一个复仇计划,成功地推翻了当今圣上对卫国的统治,并且绝命于唐悟瑾刀剑之下的那一天么?
“不错。等到瑾儿率军攻入狗皇帝的寝殿之内,叫他必须血债血偿的那一日,您想知道的一切,都一定会一清二楚的。即便那个时候,秋婷早已入了地府,辛姑姑也不会再隐瞒于您,这一点,秋婷可以向您保证。小姐,就请您为了暗羽盟筹谋多年的复仇大局着想,相信秋婷这最后一回,不要再追问了,好吗?”
等到辛姑姑再度返回和煦宫中,见到秋婷的时候,已经是晚膳时间过去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当她从别的宫女口中听说和妃娘娘将自己关在那处厅堂之内整整一日的时间,除了上午时分在那里见过向氏一会儿以外,其余时间都没有见任何人,也不让任何人进去服侍,连宫女想要送午膳和晚膳进去,都被和妃娘娘断然拒绝,直到现在都不曾出来过的时候,辛姑姑就隐隐间产生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猜到事情可能出现了些许变故,说不定现在的和妃,处境很有些不妙。
和妃在这后宫之中,论及明面上的心腹之人,就只有辛姑姑一个,其他的人都不过是寻常的宫女宫人,对于娘娘的命令,是决计没有胆子违抗的,所以尽管内心大惑不解,但既然娘娘都开口了,自然也就一整日没有任何人胆敢踏入厅堂半步。
不过辛姑姑不同,她人既然回来了,在意识到秋婷可能有危险的情况下,是决计不可能袖手旁观的。左右她也半点不惧怕秋婷会罚她些什么,当下只是遣退了其他所有的宫女宫人,保证厅堂方圆数十米之内都没有其他人在,方才伸手一把推向了紧闭着的两扇门板。
这一推之下,辛姑姑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她发现,厅堂的两扇大门竟然被人从里面插上了门闩,所以自己这一推之力,除了让门板晃了几下以外,根本没有别的用处。
“本宫不是说过了,不需要任何人进来服侍本宫么?退下!”
从门内传来的声音,的的确确是秋婷的声音不假,确认了这件事情的辛姑姑不由得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秋婷还活着,她还能开口说话,这便说明事情就还没有到得最糟糕的那一步,总归是一件令人安慰的好事情。
可是,这口气才刚刚松了一小半儿,剩下的那一大半儿,却是再也吐不出来了。
因为她紧接着立马便意识到了,方才自己耳中捕捉到的那道声音当中,究竟有着什么和平常不一样,而且不对劲儿的地方。
秋婷的声音听起来,完全是中气不足,气息紊乱,却又刻意地极力掩饰着,尽量想要表现出一种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样子来。于是自己乍一听上去,并没有发现问题,而迟滞了一瞬之后,秋婷声音之中隐含着的不同寻常,自然就再也瞒不过自己这个陪伴了她几十年,对她的了解比她自己还要更深的老家伙了。
想来,她之所以一再地拒绝让任何宫女宫人进屋去伺候她,为的就是不让自己现如今糟糕的状态被下人们察觉和看见吧,刻意地伪装出一切正常的语气来,所求的目的显然也是一样的。
虽然秋婷还活着,但她一定受伤了!
一念及此,辛姑姑心头便是猛地一颤,强烈的担忧与挂虑之情,瞬间吞没了她所有的冷静和理性,平日里的那些涵养功夫,如今通通被抛到九霄云外,辛姑姑已经是再也顾不上其他任何事情了,手上瞬间涌出了磅礴的内力,在这一刻,为了对付一根普普通通的门闩,辛姑姑竟是一举就拍出了自己八成功力的惊人一掌。
结果可想而知,在辛姑姑这八成功力的一掌之下,这两扇木门就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她这一拍而轰然倒地了。非但如此,门闩也从内被辛姑姑的掌力一举拍成了两段,无力地掉落在地上,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响。
一脚跨入厅堂之中,辛姑姑抬眼扫视一周,下一刹那,眼神立即定格,难以置信地凝视向正前方朝上的位置之上。
此时此刻的秋婷,就在那个地方待着,一动不动,十分安静。
事实上,并不是秋婷不愿意动弹,亦或者是所受的内伤太过于严重,而导致她如今根本无力动弹,而是她压根儿没有办法动弹。
映入辛姑姑眼帘之中的秋婷,看起来十分之凄惨——她整个人的双手被绑缚在一起,绑着她双手的绳子绕过房梁,将她整个人都悬挂在半空当中,双眼被一条黑巾牢牢蒙住,嘴角边还挂着一抹已经干了的血迹。
如若不是辛姑姑对秋婷的身形和脸部轮廓全都了然于胸,而且方才也确确实实是听见了秋婷的声音的话,只怕她一时半刻之间,还很难将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和妃娘娘联系到一块儿去。
“辛嬷嬷?是你么,辛嬷嬷?”
虽然双眼已经被黑巾遮盖住了一切,但秋婷的耳朵并没有被任何东西堵住。她先前分明听到了门板倒地和门闩掉落的声响,那种声响绝非寻常宫女胆敢做出来的事情,也不是她们轻易间就能造成的效果,只有一种解释最为合理,那就是辛姑姑回来了。
唯有她才敢在自己开口之后,仍然不管不顾地闯进来,也恐怕唯有她,才能如此简单粗暴地闯进早已被反锁的厅堂之中。
“是我,娘娘,您这是……”
极度的震惊之后,就是新一轮的担心。在辛姑姑的记忆中,还从未见过秋婷如此狼狈和凄惨的样子,当下更是内心慌乱,下意识地就像奔上前去,先把秋婷放下来,帮她松了绑再说。
谁知道,辛姑姑才刚刚踏出第一步,秋婷的声音就再度响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是她可以全盘信赖的辛姑姑,同时也知道此刻的辛姑姑肯定见到了自己这副狼狈模样了,所以秋婷不再伪装出一副我一切都很好的语气来,说话的气息一下子就变得短促和虚弱了起来:
“别,别动……别着急,你先,先把门关上,快关上,别让别人,看见……”
辛姑姑经此一提醒,才恍然意识到,方才自己一时心急火燎之下,居然做出了如此贸然的举动,连门板都直接被自己拍翻在地上了。还好自己事先算是做足了一些准备,让其他人都早早地便退出了这个院落,否则的话,两扇大门倒在地上的声响如此之大,肯定会第一时间就将所有不该来的人都吸引到这里来的。
若事情真的发展成那个样子,只怕秋婷这个和妃娘娘,日后也就没脸继续在宫中混下去了。
现在来不及去修理那两扇门板了,辛姑姑只能姑且将它们虚掩回原来的位置上,再临时搬来两把椅子顶住门板,不让它们轻易掉落下来。虽然指望这两扇门还能继续好端端地尽好它们自己的本分,已经有些困难了,但至少也要让这两扇门板继续发挥其封闭厅堂,让其他人看不见屋内情形的作用才行。
做完了这一切,辛姑姑终于可以暂时放心,这才回转过身来,当下再不迟疑,立马上前数步,随手抄起旁边茶几上的一个茶碗,径直往案几上一磕,将茶碗磕成数块,手中的那块旋即屈指一弹,飙射而出,精准无比地打着旋飞向了那根将秋婷悬吊在半空中的粗麻绳。
锋利的碎瓷块在辛姑姑指力的裹挟之下,自然变成了最佳利器,麻绳应声而断,秋婷整个人失去了支撑,瞬间掉了下来。这么短的距离,自然来不及施展什么轻身功夫,还好辛姑姑早有准备,再度踏前半步,双臂迅速向前一伸,总算是及时地在秋婷的身子即将与地面上的砖石来上一个亲密接触的时候,顺利地接住了她。
将她面上蒙着的黑巾摘下,辛姑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秋婷的眼睛,确定她的眼睛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脸上除了嘴角边的血迹以外,也不再有其他凄惨的伤痕存在着,这才放松了一些。至少,和妃娘娘的脸没有破相,她就还有法子可以继续平安无事地在这后宫之中生活下去,而不至于让今日的狼狈暴露于人前。
不过,虽然脸上没有什么伤痕,可手腕上被粗麻绳勒出的淤青和些微擦伤而导致的血痕,却是一时半会儿之间没法子那么快就消失的了。还有,既然秋婷的嘴角边挂着一抹血痕,那便足以证明,秋婷肯定还受了不轻的内伤,相比较起来,外伤尚且容易痊愈,而内伤就很难说了,一个弄不好,秋婷这辈子都会落下病根也为未可知。
突然间出了这样的事情,本就让人错不及防,而且秋婷除了她辛姑姑以外,连其他的宫女宫人们都一并隐瞒到底,由此可见,其中一定有着某些不能轻易示人的内情存在,辛姑姑当下更是不敢轻易地跑去寻御医来,一切都只能自己亲身上阵了。
好在,经过了一番初步检查之后,辛姑姑发现,秋婷所受的内伤并不算太过严重,最关键的是,也不知道打伤她的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总之在打伤她之后,又及时补了一掌,反倒是帮她将体内的淤血给逼了出来,不会滞留在体内,恶化成更加严重的伤势。
依照眼下的那种伤势,想必应当会是那种依靠她自己打坐运功疗伤和休息静养,就可以慢慢好起来的状况。在基本确定了这一点时候,辛姑姑才总算是放心了不少,这口气一卸下来,不知怎么的,辛姑姑居然觉得连自己都有些身心疲惫,整个人就地往下一坐,就这么瘫在那儿,双手撑住地面,支着自己的身子,决定先好好喘会儿气再说其他。
“想不到我给你安排的活儿那么难办,你等到现在才回来……我都饿了一天了,要是你今天晚上回不来,说不定等到明天早上的时候,你就只能给我收尸了……”
秋婷半躺在地上,将自己的后背勉强无力地靠在身后的桌脚上边,看着辛姑姑略显惨白的脸色,忍不住便是一阵儿苦笑。
秋婷当然明白,辛姑姑虽然外表看上去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嬷嬷,但实际上她的内功比自己还要高出一线,就算精力难免不如年轻的时候,但有内功傍身的她,绝不可能才忙活这么一点儿小事情,就会觉得疲累不堪,甚至于连站都站不住脚,只能坐在那里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很显然,她会这么累,全然都是因为心累罢了。
尽管秋婷笑得很难看,但她还能开这种自嘲式的玩笑,这就说明秋婷的状况可能比自己初步判断的还要好一些,而且,虽然她看起来全身狼狈,脸色惨白,但精神尚可,尤其是她的那一双眼睛里,非但寻不出半点儿愤怒不甘亦或是仇恨之色,反而看上去,竟然还有三分解脱和欣喜愉悦之色。
这在当下确实称得上是一桩好事情,可却也未免太过于古怪了些,让辛姑姑越盯着秋婷仔细观察,就越是觉得一头雾水,完全不能理解秋婷的脑回路。
难不成,眼前这个自己认识了数十年的小丫头,被人莫名其妙地揍了一顿,又吊在空中挂了半天之后,整个人受的刺激过大,就一下子转了性了?
“阿婷,你告诉我,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还将你吊在房梁上的?在皇家宫苑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