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返回国都设法与自己的家眷团聚,才会不顾后果犯下如此重罪。
这一切都是他许禾忠能力不足,治军不力,他许禾忠愿意领受惩处,请陛下降罪责罚,同时希望陛下能够对那些逃兵从宽处理,念在他们是初犯的份儿上,给予他们一次改过自新,戴罪立功的机会云云。
许禾忠相信,只要自己将这样的奏折呈报于陛下,以陛下的智力,肯定会立时联想到秋夫人之前同他提及过的,希望能够让宫中的这些暗羽盟门人的家眷前往边境,同他们的家人团聚一堂,以此缓解她秋羽梦的旧部对亲朋好友的思念之情一事。
如此一来,两项映证之下,想来要让当朝圣上改变主意,最后松了口,答应秋夫人的恳求,一般来说希望还是很大的,许禾忠虽说绝对不敢保证这一计策百分之百能够获得成功,但是他的把握至少也有差不多七八成了。
当然了,秋夫人向卫国国君请求此事,和许禾忠向陛下上折子,这两件事情不能紧挨在一块儿,也不能够相隔得太过遥远。
若是两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相隔太近了,难免不会引得圣上起疑,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同秋夫人事先串通好了,一道来诓骗于他,想要用这种方式逼迫他卫国国君就范。
可若是隔得太过遥远,不仅仅是时间上会害怕夜长梦多,更主要的是,如若陛下先前便未曾将秋羽梦对他的恳求放在心上,没有过多在意和理会过此事的话,那么只怕等到许禾忠上折奏报之时,陛下已经把秋夫人曾经恳求过他的言语都忘了个干干净净,再也想不起这一节来了。
如果事情当真变成这般状况的话,那么不管陛下打算如何处置逃兵之事,只怕也都很难如秋夫人与许禾忠二人所愿,他们二人算计了半天,到最后只怕也要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时间上该如何把握这个度,关于这一点许禾忠一直都没有理出一个确切头绪来,这也是他们二人为什么迟迟都不敢真正地将这个计划真正付诸实践的原因。然而,还没有等到他们理出一个头绪来,卫国国君竟然便已然主动找上门来。
许禾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自己听到自卫国国君口中吐出那样一句话之时,心里头究竟有多么的难以置信。
因为,卫国国君主动单独召见他之后,想同他讨论的问题,竟然就是他和秋夫人那段时间里日日夜夜都心心念念着的事情。
关于该如何处置那时节尚且还居住在宫里头的那些暗羽盟的女性成员的事情。
“陛下的意思是?”
“朕的意思,索性将她们带入军中,由四境守军瓜分,犒赏三军,就当做是奖赏将士们这些年来一直兢兢业业尽忠职守,保住我卫国河山寸土未失,四海升平的礼物。”
卫国国君已经说得足够直白彻底,但凡听见他这句话的人不是一个二傻子,就绝无可能会听不懂当朝圣上所说的这番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他竟然是将居住在宫中的那些暗羽盟的女子们,都看成了仿佛毫无人权可言的奴隶,所谓的犒赏三军,无非就是让这些女子当做可以供给帐中将士们,在他们的军营生活穷极无聊,尤其是入夜之时,用作消遣的玩物!
这难道会是一代明君说得出来的话语,做得出来的事情?
难道就因为秋夫人如今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受宠了,他对秋夫人的感情也没有向以前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那么浓烈炽热了,就可以把暗羽盟里头的人这样随意处置么?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这些人从来都和秋夫人毫无关系,她们一直都只不过是宫中地位卑微的一群婢女而已,但这样处置这群宫女们,也还是未免太过分了一些吧?
许禾忠想不通,而且也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就这么直接遵照旨意去行事,当下强迫自己勉强维持冷静,想了一想,方才斟词酌句地试探着说道:
“陛下,请恕末将斗胆,若是末将未曾记错的话,似乎那些女子同宫中的秋姑娘关系匪浅,这样做,会不会……”
“这些都是宫闱之内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卫国国君猛然抬起头来,双目冷冰冰地直视向侍立在他面前的许禾忠,眸中的神光冰寒入骨,颇有一种一言不合就打算喊人进来,直接把许禾忠拖出去斩首示众的杀机流转。
许禾忠既然敢提及这些事情,他自然一早就已经预备好了会经受陛下的这一问。面对着眼前卫国国君炯炯的目光,许禾忠面色半分未改,回答起这个问题来也不假思索,自带着一股子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根本不容质疑与辩驳的意味:
“良嫔娘娘是微臣的妹妹,故而微臣时有入宫探望良嫔娘娘的习惯,对于宫中之事,也曾有所听闻。”
这个理由倒是很有说服力,毕竟在后宫之中,无论是秋羽梦的存在,还是那些特别安置过,独门独户地居住着,仿佛在后宫之中开辟出了一方小小的世外桃源一般的“宫女”们的存在,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秘密。不要说许禾忠有一个妹妹是宫中的嫔妃了,就算没有他妹妹在一旁多嘴多舌什么,但凡是有机会时不时入宫的大臣们,想必也都该听说过的。
“你不必理会这些,照朕的意思去办便是了,至于秋羽梦那边,朕会自己同她说的。”
许禾忠想不到圣上竟然已经是下定了决心要这么做,一时间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来拖延或是反对此事,为了避免让圣上对自己朕真的生出疑心来,把眼前的局面弄得更加糟糕和麻烦,许禾忠当着圣上的面儿,却是不敢再多言其他,应了声是,便先行跪安了。
前脚走出圣上单独召见臣子时颇喜欢使用的清心殿,许禾忠后脚便一路不停直奔后宫,这一次甚至于连自己妹妹一面都顾不上先去见上一见了,直接来到了和毓宫内,一口气找到了辛姑姑,让她赶紧叫秋夫人到后堂去见他。
“禾忠,出什么事情了,你怎地如此焦急?这一路过来,可有人瞧见你了?”
“放心吧,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和毓宫了,就算心里头再怎么着急,也不至于连这一点都忘记了的。”
许禾忠急匆匆地应了一声,好让秋夫人暂且安心,旋即话锋立刻一转,语气急促地说道:
“我今天过来找你,是真的有急事的。我刚刚才从陛下的清心殿里出来,陛下已经打算要对你们暗羽盟留在宫中的那些女子动手了!”
许禾忠此话一出,非但是秋夫人面色大变,就连站在一旁的秋婷和辛姑姑二人,也是瞬间脸庞上雪白一片,所有的血色都因为这一句话而褪得一干二净了。
后堂之内陷入了一种相当诡异的寂静之中,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凝滞起来,时间也丧失了流动的本能一般。
片刻之后,第一个开口的人毕竟还是秋夫人。带着三分喑哑的嗓音幽幽响起,状似平静的语调之下,便仿佛一座正濒临爆发的火山一般,悄然酝酿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彻底喷薄而出的滚滚岩浆:
“陛下打算……对我暗羽盟留在宫中的女子们做什么?”
“陛下他……他打算……将这些女子分别遣往四境,然后……犒赏三军……”
轰!
这座火山果然还是彻底按捺不住,完完全全地爆发了。
“唐二郎!姓唐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许禾忠很是庆幸,还好这里并不仅仅只有自己和秋羽梦两个人在场,还多了一个秋婷和一个辛姑姑。如若不然的话,在近乎于发狂的秋羽梦完全失去自我控制,拼了命要往外头冲的时候,仅凭自己一个人还真的拉不住她。
“羽梦,羽梦!你冷静一些,切切不可鲁莽行事啊!如果你现在真的冲出去质问陛下,那我们之前努力过的一切就全都完了!”
“非但如此,你和我之间的事情也会立马让陛下察觉,到时候你非但救不了你的属下,还会把自己的性命也一并搭进去的!”
秋夫人毕竟不愧是秋夫人即使是如此令人绝望而抓狂的事实骤然间出现在眼前,她也仅仅只是发疯了一霎,随即便迅快地自我调控,强迫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她心里头其实始终都保持着清醒,自然也明白许禾忠说出口的那些话里头,没有一个字眼是错误的。如果许禾忠前脚从陛下那里得到了这份命令,后脚秋羽梦就跑去找陛下算账的话,那么等同于他们二人在对当朝圣上不打自招,直截了当地用实际行动告诉陛下,他们二人背着他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
当然了,秋羽梦自认自己和许禾忠之间一直都发乎情止乎礼,清清白白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是当朝卫国天子有负于自己在先,而自己重觅良人在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对不住他的,可是眼下的事实摆在那里,如果自己可以因为无愧于心就大胆袒露一切的话,随之而来的结果一定不会是唐二郎的成全,而是无数人遭受自己的牵累。
包括自己,包括禾忠,包括暗羽盟内的所有人,只怕都逃不过卫国天子一怒之下伸出的魔爪。
这口气自己就算是再如何咽不下,如今这样的情况,咬碎了牙齿也必须暂时先咽下去。自己已经是她们能够脱离虎口唯一的希望,如果连自己也栽了进去,那就要彻彻底底地陷入绝望了。
“禾忠,眼下你可有想出什么好办法么?”
许禾忠苦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道:
“我一从陛下那里得到这个消息,立马就赶着过来见你了,我心里头只想着一定要尽快见到你,让你知道此事,不管接下来如何,也总该让你和你的那些部下有个心理准备才行,除此之外,我哪里还顾得上去思考什么解决的法子呢?再说了,这是圣旨,虽说只是口谕,但陛下金口已开,我身为臣子,唯有照做,除此之外,我还能如何?”
道理虽然的的确确就是这么一个道理,可是想要接受这样的道理,对于眼下的秋夫人来说,却着实是太过艰难了:
“难道你真的要将她们送往边境,让她们任由你手底下的那些将士们欺凌侮辱?许禾忠,且不论她们是不是我的部下,再怎么说,至少她们也是人吧?她们这辈子为曾做过半件伤天害理的事情,却要遭此横祸,落得这等生不如死的下场,你怎能狠得下心,做出这种豺狼之事来?!”
“羽梦,你在说些什么,我在你眼里就是这样没良心的人么?如果我真的忍心,我何必多此一举来告知你此事,自找不痛快?!”
许禾忠的心情显然也很是不怎么样,当下被秋夫人言语之间三两下一刺激,情绪可谓是雪上加霜,心头更是平添三分无名之火,吵架的苗头立时便忍不住蹿了起来。
其实对于秋夫人心情恶劣这一点,许禾忠未曾开口之时就已经预料到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他也一直都能够理解。只是秋夫人并不知道当下许禾忠内心的真实想法,更加没有料到,事实上许禾忠此时此刻内心的痛苦,并不比她逊色分毫。
当今圣上,一直以来都是许禾忠心目当中当之无愧的一代明君,他时常为之庆幸,庆幸于一朝天子一朝臣,而自己此生要效忠的这一朝君主,比当年的老国君要强得多,贤明得多。为此,许禾忠根本不在乎当今圣上对卫国军队的不重视,他一直在拼尽全力,利用自己和他们许家的影响力,来凝聚军心,锤炼军队,提升战力。
可是,今天圣上所下达的这道命令,却让许禾忠一直以来的信仰都彻底崩塌了。
一个想得到这样的馊主意,说得出这等吩咐来的人,还能称之为一代明君吗?
一想到自己一直以来誓死效忠的人,未来的日子里也要继续效犬马之劳的人,竟然暴露了本性之后被证明了是这样的一个人,许禾忠简直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见到许禾忠动怒,秋夫人一时半刻之间似是颇有一点儿反应不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