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晋凝视着她红肿的半边脸,眸光陡然转深,下一刻嘴角挂上嘲笑,不无戏谑地说:“听说你被揍了,特意赶来欣赏美人落泪的,”他顿了顿,好似真的在向她提问,“我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姜祸水没心情和他开玩笑,木着脸不吱声,一手将他往后推,一手拉过窗要重新关上。
“脾气这么大呀?”王晋不恼,笑眯眯地阻止了她的动作,纵身跃进屋中,替她将窗给关上了。
见着他,姜祸水脾气不减反增,劈手落在他身上,被他轻描淡写地扣住。
挣扎无果,姜祸水恼怒得很,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很闲吗?!”
“唔,也不是很闲。”王晋嘴上应着,松开了她的手,转而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椅子上,从怀中掏出药瓶,半流体的药膏倒在另一支手上,擦在姜祸水脸上。
他指腹有薄茧,蘸着药膏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涂抹,引起微微的颤栗,姜祸水下意识的蜷缩了一下手指,偏头想躲开,却撞在他怀中,恰好被他桎梏着脑袋,动弹不得。
虽然理智上知道他给她擦的是治伤的药膏,但为了掩饰心里泛起的涟漪,嘴上不饶人道:“你给我抹的是什么鬼东西?!”
“毒药,烂脸的,怕不怕?”
怕你个鬼!
姜祸水自以为凶狠地瞪着他,却发现不管她眼神多可怕,这家伙总是一脸温柔地笑着看她。
吃错药了?
药膏涂在脸上冰冰凉凉的,一点也不刺激,很舒服,姜祸水心头的躁郁奇异地消除了许多,不知是因为这药膏还是因为给她涂药膏的人。
火气消了,姜祸水冷静多了,回想起他方才说的话,显然是知道姜祸水脸上的伤是被谁打的。
她不由得好奇,“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晋挑眉,“因为我有八百双眼睛,想看到哪里就看到哪里,羡慕吗?”
扯!
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他身上长着八百双眼睛的样子,姜祸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捏着腔调说:“我好好羡慕啊~”
她觉得这人今天真奇怪,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好像三言两语就让她心情好上不少。
姜祸水这时才注意到,他并没有撑伞来,外头下着雨,他身上却半点也没有湿。
这是怎么做到的?
姜祸水问了出来。
“想知道?”
她点点头。
“喊声师父我就告诉你。”
切。
姜祸水是个有骨气的人,才不会让这家伙占她便宜,她撇头,“一女不认二师,你不说就算了。”
王晋挑了下眉,真就没再说下去。
“挨打了,气不气?”
他突然问。
姜祸水一怔,敛了眸,低声说:“气,但这是我该受的。”
这话怎么说的这么憋屈呢?
总觉得心不甘情不愿的。
头上挨了一个暴栗,姜祸水下意识捂着脑袋,怒火中烧地瞪着他,眼中还带着些委屈。
王晋看得分明。
那眼神好像在说,为什么你也打我?!
王晋却毫无道歉的念头,反问:“你凭什么该受?”
姜祸水觉得他这话问得莫名其妙,明明挨打的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比她还生气的样子?
“他是我叔叔!”
王晋冷笑,“叔叔就能扇你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
“他知道我算计姜素迎和姜韵宜的事了……”姜祸水突然噤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抬眸去观察王晋的神色,却发现他一点儿也不意外,十分平静。
姜祸水眉心一跳。
“那你知道是谁告诉他的吗?”
是谁?
姜祸水还没有来得及想这个问题。
“是夏濯。”
轰隆隆——
耳边炸起了惊雷之声,姜祸水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窗外响起的声音。
王晋却嫌她的震惊不够多似的,又说:“其实之前有件事没有告诉你。”
姜祸水心底的不安在这一刻化为实质,侵蚀了双眼,只觉恍惚间又回到了上辈子那段双目失明的时光,眼前一片黑暗。
“你堂姐给老夫人下毒的事,你叔叔是知情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叔叔怎么会任由堂姐毒害自己的亲生母亲呢?
这不可能!
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小人在尖叫着为姜凌辩驳,可姜祸水潜意识里,明白王晋没有说谎。
为什么啊?
姜祸水忽然觉得很茫然,她睁开眼,望着微弱烛光映照下王晋那张平凡的脸,和那双与五官不符的眼睛,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泪来。
她听到心底有个角落的东西,轰然倒塌的声音。
她的眼泪是他始料未及的。
王晋在某个瞬间慌了神,反思着自己是不是不该把这件事告诉她,接下来那句“现在还觉得自己该挨打吗”哽在喉间,没说出来。
好在他很快镇定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帕,放在她的手上。
手帕是单调的白色,没有任何花纹,料子摸起来却不普通。
姜祸水一点也没犹豫,反手将手帕丢了回去,砸在王晋的脸上。
王晋拽下手帕,手上的动作迟疑了一瞬,离她近了些,微微俯身想达到与她齐平,但他个子太高,即便弯下腰还是比坐在椅子上的她要高,于是无声叹了口气,蹲了下来,抬手轻轻替她拭去眼泪。
她没有推开他,哭得无声无息,泪珠簌簌落下,像风吹过一片花圃扫落的花瓣,浓密而翘起的睫毛上有泪珠挂着悬而未落,如同沾了水的蝴蝶,在缓缓挥动着翅膀。
虽未哭出声,但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眼前这人儿哭起来梨花带雨,半点不显丑态,既让人想将她拥入怀中呵护,又叫人忍不住欣赏她落泪时的样子。
矛盾极了。
王晋一边为她擦着泪,一边心不在焉地想。
他动作猛地僵住,因为姜祸水接下来的动作——
她抱住了他,双手环着他的脖颈,下巴放在他肩膀上。
发丝扫过他的脸颊,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抬手拂开,又有些舍不得。靠得如此近,他能闻到她发间有淡淡的花香,分明不是浓烈的味道,这一刻却像将他熏到了似的,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让她身上的香味有沁入更深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