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月光被雾气稀释成纱帐落在繁茂的树冠上。
楠城动物园里漆黑一片,即便是夜行的动物,也只是睁大着发光的眼无声地攀爬、行走,等待着天亮后的喧闹。只有狮虎山里的猛兽,在铁笼内焦躁地逡巡,仿佛嗅到了入侵者的味道。
唯一亮着灯的保安室里,值夜班的老保安咧嘴傻笑着,手机屏幕里轮换着各种搞笑短视频,在他耳机中漏出嘈杂的哄笑声。
一团黑影落下,打断了老保安愉快刷视频的节奏,把他吓了一跳,等看清这团黑影的时候,他立刻放下了手机……
警笛声惊起了满树的白鹭,在晨霭中飞向了变亮的天空。
吴珊秋打着哈欠走下了警车,活动了一下腰肢,对着紧跟着下车的齐飞说道:“如果小葵在,这会儿就能喝到热咖啡了。”
齐飞可比吴珊秋更想念钟葵,而且,他知道该怎样找到她——他是唯一知道自在山木屋方位的人。
但是,他不能自私地因为自己的想念,把她找回来。
他现在明白钟葵为什么会在深山里找一个地方住,为了摆脱奚河的纠缠,也是为了修复她千疮百孔的心神。
刘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齐飞和吴珊秋的中间,刻意似的,拧开自己的保温杯,享受地喝了一口热茶。
“呀,刘队。”齐飞打趣道,“难得,大清早出现场。”
刘桐一如既往笑嘻嘻:“我可是很体恤你们的,上个案子把你们累得够呛,这种大清早的活儿,不得来支持下?”
“刘队,我可是记得,去年团建,你说很想来动物园玩,还被我说幼稚。”吴珊秋无情地戳穿了他。
“啧啧,身为领导,就是免不了被误解,我对你们可是一片真心。走吧,去瞧瞧怎么回事。”刘桐拧紧了保温杯的盖子,朝着百鸟园走去。
管理员刷开了门禁,一股热浪带着酸臭味扑面而来。
湿漉漉的青石板小径上,露水凝成的水珠从芭蕉叶尖摇摇欲坠。
玻璃穹顶下,仿生的水泥树枝、人工瀑布,金刚鹦鹉、火烈鸟、孔雀、渡鸦,五颜六色的鸟类,被这些突然闯入的陌生人惊扰,四散逃离。
在这个室内空间,为了模拟热带的环境,温度和湿度都比外面要高出许多,攒了一个晚上的鸟粪发出酸腥的腐臭,熏得人一阵阵反胃。
吴珊秋一回头,看到刘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默默地带上了口罩,不由得上前打趣:“刘队,你这就有点叶公好龙了吧?谁说喜欢动物园来着?”
“干你的活去~”刘桐隔着口罩一指,只见百鸟馆东南角的仿生湿地栈道下面,一具尸体仰卧在满是鸟粪的地面上。
这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出头的男性,穿着浅灰色的夹克衫,裸露的脖颈和手背分布着深深浅浅的鸟类啄痕,几只类似秃鹫的鸟,大眼瞪着这些凌晨造访的人类,带着怯怯的残忍。
男人身上的钱包还在,齐飞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翻开了这个黑色的皮夹子,从里面翻出了一张身份证,显示死者的名字叫“陈浩”,另外还有好几张他自己的名片。
“极通航空票务公司销售经理?”齐飞念着名片上陈浩的抬头,念着。
“航空票务?不就是卖飞机票的?”吴珊秋凑上来说道,“大晚上跑到这里来干啥,这世界上最不需要飞机票的就是鸟了吧?”
小陶神出鬼没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先于他们在检查尸体了。
看着七嘴八舌讨论这些啄痕的三个人,小陶说道:“别看了,这些鸟啄的伤,全是人死透了之后弄的。创口边缘太干净了,连皮下出血都没有。活人被鸟啄一下,皮肤会收缩出血,跟被针扎一个道理。这个锅没法甩给这些鸟,最多算是破坏尸体。”
齐飞看着死者松弛的面部,似乎死前完全没有经过挣扎,不由得问:“那么死因呢?”
小陶翻看着死者的眼睑和四肢:“身上没有明显致命外伤,初步判断,不排除中毒的可能,具体要带回去解剖了才知道。”
另一边,一个老保安,歪七扭八地穿着制服,一脸害怕地站着,看来是发现死者的人了。
“你报的警?”齐飞走到老保安的跟前,问道。
老保安点头如捣蒜:“是我,是我,可吓死我了。我,我9点来交的班,都检查过的!没说有问题!”
齐飞看了下记录:“你是凌晨四点多打的110,是巡逻的时候发现的?”
老保安咽了咽口水:“咱一般不进这馆里检查,我就是个看门头的,你要非得说这人是谁发现的,不是我,是小黑!”
“小黑又是谁?”齐飞一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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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园管理中心的小会议室被临时腾出来作为警方调查的办公场所。
三双眼睛同时注视着一只黑色的鸟。
通体漆黑如墨,翅羽末端绽开两簇雪白斑纹,金黄的眼眶裹着圆溜溜的琥珀色瞳仁。
刘桐不无怀疑地说:“啧,你们说的目击证人,哦不对,目击证鸟,是它?”
“唉!”齐飞咕哝着,“发现死者的保安说,是这只鸟让他发现了死者。说是凌晨四点发现这只鸟从百鸟馆里跑了出来。他只是想把它送回百鸟馆,结果进去之后就发现了死者。”
“这可不是普通的鸟,是楠城动物园的网红八哥小黑。”吴珊秋打开了她熟悉的领域,头头是道地介绍着,“我有段时间经常刷它的抖音号,可好玩了。”
“一只鸟有什么好看的。”齐飞不以为然地说,他话音刚落,对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好像是有人夹着嗓子说话:“傻逼!”
三个人一惊,对面的八哥抖动了一下翅膀。
齐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是它在说话?”
他话音刚落,八哥黄色的鸟喙一张:“傻逼!”字正腔圆,如假包换。
“嘿?这鸟怎么一上来就骂人呢?”齐飞一摸鼻子,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被一只鸟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