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又飘起了雪花。翌日一早,叶炎起来清理屋顶的积雪,灵月坐在廊下看雪喝蛋花酒酿。
没一会张朝光来了,他被安排过年值守,和他一起值守的还有七个同志,他们猎到一头猪肉,给灵月和叶炎送了一条猪腿。
灵月把猪腿肉割下来,和荠菜包饺子。叶炎熬了卤锅,猪蹄卤了。投桃报李,灵月特地多包了饺子,让叶炎给张朝光他们送了一些。
灵月没问,顾司白是不是也留守过年?叶炎也没说,夫妻俩都不别人,只想安静地过这个新年。
时间过的飞快,灵月才给叶炎做好一件衬衫,就到了年三十。
年没过的时候,好像离过年还有很远,可年三十一过,分别的日子就近了。
因为太过不舍,灵月主动睡午觉,夫妻俩恨不得二十四小时都腻在一起,恨不得将未来四年的甜蜜都给弥补了。
年初二的时候,张朝光和一群同志来拜年。大乔山算是有了两户人家,大家一起喝茶吃花生。
灵月留他们吃饭,卤了肉,她包了羊肉大葱包,这个时代过年就意味着能吃肉,能吃饱,主要就是吃。
张朝光说起去海岛的事,遗憾地表示:“我要留守大乔山,可惜不能跟顾团长一起去。”
灵月关心的是:“是不是有军医随行?”
听说海岛那边极炎热,环境恶劣容易生病,要是没军医,她得在叶炎走之前,多买点药让他带上。
张朝光忙道:“有军医,就是军区医院的李梓月医生带队。”
灵月心一怔,没有什么波澜,如果顾司白就这样和李梓月修成正果,那自己也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初三的时候,村长和一些村民来拜年,还有一群孩子,也不怕山路难行,跟着大人跑了过来。
他们是听说叶炎和灵月初五就要走,明白这一走估计此生都没有再见的机会,既是来拜年,又是来送行。
叶炎招呼大人,灵月就招呼这些孩子。她从军区拿了不少砂糖,就熬了给孩子们一人画个糖画。
把一群小孩子哄得开心得不得了,一大锅卤肉给分吃了干净。
也有贪心的村民,玩笑地说,你们走了这家具啥的也用不上,能不能送给他们?
叶炎表示这里会有驻军住,村民这才没有说啥。
初四的时候,夫妻俩收拾行李,叶炎把吃食往灵月包里放,灵月则往他包里塞。
一个说在海岛不缺吃的,一个说在京市啥都买得到。
灵月一直克制的情绪爆发,抱着叶炎不舍地哭了起来:“我会想你的,每天都会想。”
叶炎吻着她的额头,轻拍她的背安慰:“四年很快就过去了,我休假的时候也会去京市看你。”
初五一早,张朝光来送他俩:“团长说送你们去车站坐车。”
叶炎直接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他:“小黑就麻烦你照顾了。”
下山的路上,叶炎挑着两人的行李,灵月不舍地回头看一眼护林员小屋。
好像在做梦一样,重生后的全生,是从这两间小屋开始的。这是她和叶炎的家。
现在要离开小屋去往更广阔的天地,走向全新的未来。
她突然听到小黑狗的叫声,然后看到一个人抱着小黑站在屋前,朝他们看来。
她忙转头,因为她看出来了,那人是顾司白。
过几天他也要去海岛,真是好笑,她还担心自己跟顾司白的孽缘没有斩断,结果顾司白跟叶炎一起任职。
上车之后,她发现张朝光多次欲言又止,跟他平明爽朗的模样很不一样。
她忙笑问:“张同志是有什么事吗?”
张朝光的耳朵不知是冻的还是害羞,红的通亮:“沈同志,你和李佳双同志通信了吗?”
灵月一怔:“还没有,我们约定好到大学之后再通信。”
张朝光忙说:“那你能把她的地址写给我吗?”
灵月忙拿纸笔抄给他,笑问:“你没问佳双姐要吗?”
张朝光低下头,半晌才道:“我要了,她不给。她说俺年纪小,不合适。”
灵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难道你们只是要个通信地址,就算表白吗?
好像还真是,在这个纯情的年代,男女没那方面的意思,怎么会通信?
那自己把地址给张朝光,佳双姐会不会为难啊?
张朝光看出了她的担忧,低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频繁写信打扰她。再说,俺就比她小三岁,哪里小了!”
灵月笑了,比起前世佳双姐被迫嫁给癞子,最后一尸两命。
今生她有张朝光这样的仰慕者,还考上了师范大学,有了美好的未来,真好啊!
灵月永远都不会告诉李佳双,她被改变的命运是什么。她只会在背后默默地为佳双姐祝福。
如果佳双姐幸福,那自己被时间之神眷顾,再次重生,将会更有意义。
因为我不止拯救了自己。
她转头看向叶炎,我拯救了佳双姐,还拯救了你,我的爱人。
叶炎看不懂她眼神中的深意,只当她在底单自己,对张朝光和李佳双的事怎么看。
他轻轻地道了句:“只要有情,时间和距离,都不会是阻碍。”
所爱隔山海,山海亦可平。
张朝光大受鼓舞:“我会申请调职到川中,我会告诉佳双我的心意。”
张朝光又恢复了精神,听灵月问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佳双的?
他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很焦急地问我你的情况?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那时候我就觉得她真好看。”
哇,一见钟情啊!没想到张朝光同志你这么纯情!
叶炎本来是让张朝光送他们到汽车站,他们自己坐车到火车站,张朝光说反正回支也没啥事,直接送他们到市里坐火车。
一路上张朝光都在问灵月,李佳双的事,家里的情况啦,她喜欢什么啦,还让灵月给他推荐几本书看。
“佳双以后要做老师,俺没读过啥书,不能跟她没说话,俺也要多看点书。”
灵月特地去书店,买了几本书送给张朝光。
灵月的火车先到,叶炎把她送到车上,行李放好。
前世灵月看电视剧,看到恋爱在火车站送别,总觉得好假好难为情。
轮到自己的时候,才知道是真的。
火车发动的时候,一窗所隔,叶炎在窗外跑,她在窗里挥手。
直到看不到叶炎的身影,直到连站台都变成一个小黑点。她的泪止不住地流,扭头看到车厢里其他人,同样不少人都在擦眼泪。
三天两夜的火车行程,因为大雪封了路,路上经常停,一停就是很长时间。车上的吃食又贵又不好吃,灵月庆幸叶炎给自己带了这么多熟食。
还打算带到学院吃呢,感觉一路都能吃完。她是硬卧中层,小帘子一拉,虽然车厢里很吵,但她能忍受。
给张朝光买书的时候,她也买了两本书路上看,还买了几本杂志,好方便以后自己投稿。
车厢的味道很难闻,有人抽烟,还有人带活的家禽,这个时代的火车还不像后世那么严格。
她观察了一下,有不少返城的知青。也有大学生,大家都热烈地讨论着。
因为和叶炎分开,心情很沉重,灵月不太想和别人聊天,便自己在狭小的空间里看着书,有思路的时候就写写笔记。
终于熬到了京市,出火车站的时候,让人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灵月觉得自己都馊了,只想赶紧找个国营旅馆洗个澡换身衣裳,还没到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她之所以提前来,因为叶炎要走,她不想一个人留在大乔山上。干脆提前到京市做准备。
没有跟舅舅说,自然也没人来接她,
正想出车站找辆三轮车,结果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试探地问:“您是沈灵月同志吗?”
灵月一惊,忙看向不远处的武警,这年头人贩子很猖獗的,不光拐小孩子,孤身女性外出同样很危险,这也是她在火车上不敢乱走动的原因。
提着行李,戒备地问:“我不认识你,有什么事吗?”
那男子忙道:“您误会了,我们是来接你的。”
顺着他的目光,灵月看向他身后,只见一个头发灰白,但梳得整整齐齐的老妇人,含笑地看着她。
老妇人约摸六十多岁,穿得普通,但气度从容,有一种旧社会当家老太太的感觉。
老妇人笑着上前:“灵月,可算接到你了,我是叶炎的奶奶。”
灵月一怔,满脸不敢置信。老妇人从口袋掏出她和叶炎的合影,还有灵月和叶炎照的那张结婚照、叶炎给她写的信。
信上说了灵月火车的班次,初五出发的,正常应该初七一早到,结果现在都初八傍晚了。
灵月忙道:“对不起奶奶,让您久等了。”
叶奶奶看这个孙媳妇是越看越满意,长得疼人,还考上了菁华,又在军中任文职,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女孩。
忙携灵月的手:“哎,火车因大雪晚点,你道什么歉?我就担心没接到人,让你在京市吃苦。”
“快,奶奶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咱们回家!”
灵月忙问:“回叶家吗?”
叶奶奶嗤笑一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都没跟你婆婆住过。奶奶一个人住,往后咱们祖孙俩一起住。”
灵月的行李被中山装男子接到车上,她愧疚地说:“叶炎都没跟我说一声,我都没给奶奶买礼物。”
叶奶奶笑道:“叶炎是怕你不好意思,也是奶奶心急要见你。”
路上还经过了沈雷住的胡同,路过时灵月忙低头,生怕遇到熟人。虽然知道在车里,就算是熟人也认不出来,可她还是担心碰到沈雷或汪素云。
叶奶奶是真心喜欢这个孙媳妇,比儿媳妇强多了。
一路都没松灵月的手,直到路过故宫,车停在一个四合院门口,叶奶奶笑说:“到家了,来,瞧瞧奶奶给你布置的书房。”
叶奶奶竟然一个人独居一套四合院!
灵月简直不敢相信!因为据她所知,这样能看到故宫一角的四合院,早就被征收,住满了人。
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户独居的。
叶奶奶笑着指向南边的一排房子:“那里住了两户,咱们祖孙住朝东这几间。”
灵月看到那个中山装男子进了南边的一间房子,很快出现几个人,恭敬地向叶奶奶和灵月问好。
看来住的不是外人,是叶奶奶的亲朋。
直到这个时候,灵月还觉得不放心,有种坐车坐太久晕晕的感觉。
听到屋里电话的铃声,一个中年妇人笑着喊:“老夫人,是小炎的电话。”
叶奶奶忙拉灵月:“你来接。”
灵月将信将疑地接过电话,听到熟悉的声音:“奶奶。”
灵月噗呲一声笑了:“是我。”
哪怕隔着电话,她好像看到叶炎脸红的模样。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真是的,我都失礼了。”
叶炎轻笑道:“在奶奶面前,不用那么多礼。我本来想等你在学校安顿好,再去看奶奶的。结果她一听你到京市上大学,非要自己去接人。”
“你到海南了吗?”
“今天到的,这里真的很热。”
突然,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明明心里有很多话想说,可抱着话筒,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半晌,叶炎先说:“以后每周末,我会打电话回来。”
灵月嗯了一声:“还要写信!”
她觉得写信能说的心理话更多,并且比电话好,有个念想。
“学校的伙食要是不好,你就经常到奶奶家吃饭,奶奶很喜欢你。”
灵月不好意思了:“我把电话给奶奶,你报个平安。”
叶奶奶笑眯眯地接过电话,只觉以后自己的生活要丰富多彩起来,孙媳妇在身边,孙子就算跑再远,也会回来的。
叶奶奶是真的很喜欢灵月,她洗过澡之后,叶奶奶就把那套耳环给她补齐了:
“这是项链,这是手镯,这是发钗,可惜你们现在年轻人不挽发,老样子也戴不出去,你留着当个玩意。就当奶奶补你的结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