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杯冷炙的屋内,女人双眼直直地盯着斜侧方,目若寒星而神思涣散,空洞无物,对周遭混乱的一切都视若无睹。
周身悲戚之气氤氲,难以言表。
姜阿笱撤去法术,阔步前行,脚下仿若生风,目不斜视,被牵动的衣角在疾行中偶尔作响。
身旁的余贝弛则时不时地掂一掂怀里的东西,低头对着手机戳戳点点。
过了会儿,他忽然仰起头,大声喊道:“我查到那是什么了!”
姜阿笱脚下一顿,偏过头等着他下文。
余贝弛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手机艰难地揣回兜里,迫不及待地凑到姜阿笱身边同他分享自己的发现。
“那个阴魂家中有一个药物,叫替啥玩意的,是用来治疗胃癌的。”
“胃癌?”
那神仙又是一副没听懂的模样,余贝弛只感觉自己分享的欲望被消磨了大半,憋了一肚子的话愣是堵在喉咙里。
他舌头打了个转,解释道:“就是很难治愈的一种病,就叫作癌症,胃里得了这种病,就叫作胃癌。”
说到这里,余贝弛不自然地垂下眼皮,脸色突然有点难看。
但一秒不到,他又像是想通一般,神色如常。
听到他的解释,姜阿笱垂眸,抢在正准备急切说些什么的余贝弛之前问道:
“凡间如今科技发达,也会有治愈不了的病症?”
“嗯嗯嗯,”余贝弛敷衍地点头,嘴角高高扬起,身体下意识前倾,眼神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像是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阴魂的老婆得了癌症,且签有一份意外保险,这意味着什么?”
姜阿笱眉头稍拧,诚实地摇头。
余贝弛一摆手,突然凑近,声音压低,眼神警惕地扫视四周,生怕被别人听到。
“治癌症要花钱,但他们家……没啥钱,而人死了能给钱,所以你想,这样一个重担压在身上,会不会逼得那阴魂误入歧途?”
听到此处,姜阿笱大概猜到了余贝弛的意思。
“你是讲,这阴魂欲脱其妻之累,或心怀叵测,设计害她。”
余贝弛猛地一拍手,满脸赞同。
可姜阿笱沉吟片刻,原本舒展的眉心微微一动,却道:
“其妻本为同林之伴,暗筹奸计,欲取她性命,全然不顾夫妻之情、伦常之理,其心之狠,令人发指。”
余贝弛原本微微前倾的身子,听闻话语后,瞬间挺直了几分,脸上的神情从专注转为欣喜。
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眼神里满是肯定与认同。
忍不住龇牙,“啧,可不是嘛。”
见余贝弛又在那里暗自感叹,姜阿笱嘴唇轻启,话锋一转:
“此唯你一己臆测,并非事情全貌。”
“你是神仙,你不知道很多电影都是这么演的,剧情取自现实。”
余贝弛眼皮耷拉,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继续道:
“现在人挣钱呢,简单,但挣得多的那是凤毛麟角,在命运的天平上,当生活的重压如巨石般倾轧而下,人内心的道德天平往往会随之失衡。
平日里坚守的道德底线,在这股强大的压力面前,开始变得摇摇欲坠。
为了寻求解脱,可能会在内心深处萌生出危险的念头,妄图去触碰法律的边界。”
听余贝弛说了那么多,可姜阿笱还是摇头。
“但死的是杨茴生。”
听到那阴魂的名字,余贝弛有点不适应,愣了一秒后随意地耸肩。
“所以有可能是他在争吵中推搡自己老婆的时候,不小心自己掉了下去,自食恶果。”
他说得很轻易,就好像应该是这样一般。
姜阿笱沉默几秒,才道:“这是凡间警察需要查明的事情,神仙不得插手凡间事宜。”
他抬头,看向天上的万里青蓝。
“阴魂家中除蔷薇外再无异常,我需回去回溯他的记忆,或许能发现某位神仙的踪影。”
说罢,姜阿笱转身,衣服下摆随着这干脆的动作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在空中短暂停留后,又迅速落下,拍打在他的腿侧。
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颤,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热市喧嚷,烟火升腾,豆浆油条,暖市井。
寒巷静谧,余晖洒落,粗茶淡饭,香人家。
世间万象的波澜,恰似沧海翻涌。
半晌后,走在前面的姜阿笱薄唇轻启,一声轻笑逸出,如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死亡本为世间至悲之事,凡人多惧之畏之。
故见惨祸,不由分说将悲观之情深植其间,用常情揣度。
这余贝弛想象瑰奇,思绪纵横,却偏狭。
只是不知他口中的电影是何物?
估计也是同文字描述一样的传播手段。
姜阿笱静静地看着这世间的一草一木,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跟在后面的余贝弛翻着白眼喘了口气,他也是纳闷,不知道这神仙为什么能走这么快。
这速度都能去奥运会参加竞走了。
可怜他这个肉体凡胎,只能走一会儿就小跑地跟上,却是比正常走路累上许多。
而且他还是个伤员。
余贝弛舔了下干涩的嘴唇,怀里的东西不重,但这时候他就是觉得累赘,说话时,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抱怨。
“唉……要回溯那阴魂的记忆,昨晚上一大把的时间,偏偏这时候又着急赶回去。”
察觉到那凡人脸上的疲色,姜阿笱脚下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调整为那凡人能适应的速度。
阳光洒在他身上,又是一副悠闲的姿态。
姜阿笱启唇,语速不疾不徐。
“阴魂者,或有怨念纠葛,往昔之事牵缠诸多业力,施术以溯其忆,因果难测,可能会有牵连。”
前方,一群麻雀在地面上蹦跳穿梭,短腿快速交替,小小的爪子在地面上留下浅浅的痕迹。
纷纷将尖尖的喙扎向地面,啄食着地上小孩残留的面包屑。
脑袋左顾右盼,黑豆般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警惕又急切。
好巧不巧,便挡在他们的前面。
余贝弛只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刚准备抬脚把他们赶走,胸前却突然多出来一只制止的手。
“勿惊扰生灵,以全自然之态,我们从旁边绕过便可,别打扰他们觅食。”
说罢,姜阿笱放下手,绕到路的边缘,从它们旁边徐徐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