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老头?
何老头是“何记”当年的老板,如今年纪已大,已交班于子孙。可他依旧每日清晨来打点后厨,只为亲自熬一锅清汤。
絔毓裔站起身,走到后厨,轻轻敲了敲门,“何伯,还记得我吗?”
老者抬头,眼神微愣,随即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你是……那个跟老道士来的娃娃?”
“是。”
“你长大了。”老者感叹,“那年你吃了三碗阳春面,还嫌不够。”
絔毓裔低笑一声,“那时候不懂事。”
“现在懂了?”
“懂了,懂得什么是江湖,什么是心安。”
何老头点点头,从灶下取出一只破旧的黑釉碗,擦了擦上头的灰尘,“那年你吃的面,就是这只碗盛的。”
他接过来,指尖摩挲着碗沿的裂痕,那是一道斜斜的纹痕,像极了雪岭山上的一道陡峭崖壁。他忽然想起那年夜里,师傅醉酒归来,独坐山巅,望着星空自语:“江湖太远,何不守一碗面?”
后来他才明白,师傅不愿他走入江湖刀光剑影,只愿他在人世俗事中,寻一份平淡安稳。
可他终究走了。
踏入江湖,剑不离身,心不归处。
直到今日,这碗面,才让他有了片刻的停留。
“何伯,这碗面……还卖吗?”
“卖给别人三文钱,卖你,不收钱。”
“不。”絔毓裔摇头,取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灶台边,“这碗面,值千金。”
他转身离开,玄袍在风中掀起,步伐依旧轻缓。窗外的雨已停,天边露出一点霞光。
在转角处,一家新开的面馆引起了他的注意。
“风眠斋。”
招牌是用梨花木雕刻的,边角用铁片包着,干净利落。和“何记”的陈旧朴素不同,这家店一眼看上去便透露出一种极致的讲究。门口没有伙计吆喝,只立了一块写着菜名的木板。
他站在门口片刻,眼角的余光掠过店内的光影。木格窗、纸灯笼、墨竹屏风,还有一阵阵蒸汽升腾,混着低声的谈笑,那是食客们压低嗓音闲话江湖的声音。
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木板上。
“白汤海参面”、“松露炖骨面”、“雪芽鹅肝面”……
名字一个比一个华丽,听着像是厨子在刀尖上舞文弄墨。
“好吃吗?”他轻声问。
他并不是在问谁,像是在自问,又像是在试探。
“你要试试吗?”门边忽然响起一个温润的女声,尾音带着几分不确定,却不失礼数。
他回头,是个穿素青长裙的女子,眉眼清丽,步履轻盈。她没穿伙计的围裙,也没有执杓执盘的习惯动作,显然不是跑堂的。她只是站在那里,像是风中一抹淡云,笑容温温柔柔。
“这家是你的?”
“我娘的。”她微微一笑,“我帮着招呼客人。”
絔毓裔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步走了进去。
“姑娘,来碗你们最普通的面。”
她神情一怔,旋即一笑,“那就给你来一碗清汤素面吧,少油少盐,三分柴火煮七分耐心做。”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