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药房,陶绾绾信步走进山庄的竹林中。
月光皎洁,洒在竹叶表面,好似铺上一层银色的光。竹林深处又是浓稠的黑。陶绾绾起来时,随便披上一件素白长袍,拖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不冷吗?”穆九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这一提醒,她才觉得夜晚风寒,山中更要冷几分。
“披风要吗?”
沈豆蔻敲门的阵仗,将穆九吵醒,没有即刻睡去,便听陶绾绾屋中的声音,发觉她始终没回来,也睡不着,便出门看看。
陶绾绾侧头望向穆九,见月光下他竟然显得英俊无比。她很少仔细看他,此时用目光描摹一番。
眉骨微凸,鼻梁高悬,显得眼窝深邃。嘴唇不厚不薄,下巴微微向前勾起,像是天边月牙上翘的弧。
似乎看见陶绾绾在盯着自己看,素来脸皮厚的穆九竟然有些不好意思,飞快地瞥了她一眼,嗓子都绷紧了:“你看我干嘛?”
他转动眼眸时,鸦羽一般的长睫也跟着上下扇动,倒是有几分令人心动。
陶绾绾笑得调侃:“就瞧你几眼,又不会少块肉。”
“九爷我貌比潘安,收费的!”穆九脸红到耳根,还好在竹林中看不清楚。
陶绾绾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挑着眉头嗤笑一声:“想不到你也会紧张害羞,哈哈哈,有趣死了!”
陶绾绾点足跃起,随意将披风裹在身上,跃至顶峰后仰躺在竹竿上,抱着胸出神地望着墨蓝色的夜空。
她长发飘飘,身形轻盈曼妙,竹子只是被她压得微微下弯,弓成优雅流畅的弧度。一袭雪白的薄衫垂下,在风中飞舞。
穆九也跟着飞身而起,在她身边的竹梢上躺下。
若是山庄中有人望见,只怕会惊为天人。这在竹梢上仰躺的功力,寻常轻功难以简直片刻。
“你有心事?”穆九问。
陶绾绾:“我能有什么心事,纯粹是睡不着。”
穆九没有答话。
陶绾绾侧头望向穆九,见他欲言又止的神色,追问:“我看是你有心事吧?”
穆九在犹豫,是瞒着她,还是带上她一起调查。
虽然平日里陶绾绾喜欢用武力和蛮不讲理的功力解决问题,但他知道,她聪慧细致,就算有意瞒着,也不长久。
“你不是同我做交易,让我破案时带着你吗?我现在可要履行职责,你也别忘了欠我一件事。我不要银子。”
“君子一诺,重于千金。”
穆九:“今日我和小林子去春风渡,问西洲的眼眶何在,答‘没有’,却又收了一吊酒钱。”
陶绾绾立马就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语调中透着些许兴奋:“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就是在告诉你们,西洲有盐矿,但消息不能卖!”
“你如何分析?”
陶绾绾虽说并未深入江湖,但喜欢听一些趣事,对西洲的江湖规则十分了解:“据我所知,春风渡出来的消息,不曾有假。如果有意隐瞒,直接卖假消息便好,但会砸了招牌。事实上,扶烟姑娘可以选择闭口不言,却又为何要多此一举,以个人名义撒谎呢?莫不是想要阻止我们继续调查此事?”
“我也这样猜测。”穆九回。
两人一时想不通。
想不通就不想,难得疏影星月,凉风习习,莫要辜负了这好时光。
二人仰躺在竹梢上,闭目感受虫鸣鸟叫,世间万物。有时候陶绾绾极其厌恶这世道,有时候又觉得生活格外美好。
尝一口美食,品一盏清茶,甚至像现在这样只是闭目养神。
***
现在,众人将议事据点定在百草堂。
本来可以直接去县衙的,但林彦问公私分明,他们也就自然而然地避嫌。另一方面,林彦问担心县衙人多眼杂,他还未肃清属下,恐走漏风声,坏了大事。
云景山庄最为隐蔽,只可惜远了些,赶来赶去麻烦。纵观全局,反倒是百草堂最为稳妥。
陶绾绾和穆九在西洲荒无人烟的地段逛了逛,没查到什么线索,回到城内去了百草堂。
两人径直走向家主诊室,现在已经归沈豆蔻所有了,却没看见她的人影,叫来药童问:“豆蔻呢?”
药童指向内院最西面的房间,说:“小姐在药房煎药。”
“昨天煎了一夜,还没煎好吗?”陶绾绾嘀咕一句,“什么药,非得她亲自来煎。”一般来说,百草堂有专门煎药的阿婆,虽然不通药理,但煎药是一把好手。
药童摇摇头:“这不清楚,小姐已经煎一上午了。”
陶绾绾和穆九有几分疑惑,便一同到药房看看。
越是靠近药房,浓烈的中药香味就越重,在炎热的夏季安抚内心的浮躁。
进门就看见沈豆蔻一只手拿着书册,一只手摇着蒲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煎什么药呢,怎么心不在焉的?”陶绾绾问。
沈豆蔻已经开始打瞌睡了,见好友前来,忍不住抱怨:“我按照我爹留下的方子,已经煎好几锅,都没成功。看来,我爹还没有配出解毒的药方。”莫非,也不是他留下的线索?
如果沈元良的死和私盐有关,那他多半知道自己卷入是非,凶多吉少,特意给沈豆蔻找来许多书,总不会是闲的无聊吧?
沈豆蔻想其中必有深意,翻来覆去地看却又找不到特别之处。现在已经试着用他留下的残方煎药,还是一无所获。
不禁有些失望。
穆九见她臊眉耷眼地模样,宽慰:“你慢慢来,不着急,我和绾绾已经找到别的线索了。”
“什么线索?”沈豆蔻惊喜地将两眼瞪圆,连忙起身。
谁知她在矮凳上坐久了,小腿发麻,猛地起身眼前一花,天旋地转就要到底。
陶绾绾慌忙将她搀扶住,没好气地训斥:“又不是不告诉你,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沈豆蔻不理会她地数落,按着太阳穴说:“绝处逢生,自然激动。看来这些天确实太累,头晕的厉害。”
穆九想着一会儿林彦问过来商议对策,就先不多说,催促着沈豆蔻靠到椅子上休息。
沈豆蔻拗不过两人,加上确实疲累不堪,便依了。
她斜斜地倚在靠背上,眼帘半睁不睁的,余光瞥想手中的书册,忍不住“咦”了一声,低低地冒出一句:“怪了。”
“什么怪了?”
沈豆蔻脑中灵光一闪,连忙翻开册子看。只见沈元良书册上的残方字迹消失了一些,纸上好似有别的字若隐若现,就跟书册被水浸湿一般。
她伸手摸了摸,确定没有水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