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书房里,皇帝状若淡定地作着画,贺相进来,焦急地看着皇帝:“皇上,晋王回京了。”
皇上眼皮都没抬,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所以,穆清瑶没杀得成?”
贺相眼眸低垂,掩去目中的怒意,淡然道:“回皇上,确实如此,晋王正好赶到,救下了世子妃。”
“贺相,你好象忘了,朕已经褫夺了她的封号,她现在,又是一介低贱的商女。”皇帝微抬眸,目光阴冷。
“是,皇上,臣口误,不过,穆清瑶乃北辽长公主之女,只要她肯回北辽,一个二品郡主是跑不了的。”贺相温和地说道。
皇帝气得将笔一掷,怒道:“贺初年,你是来跟朕唱对头戏的吧,朕就知道,你对殷紫茹还念念不忘,余情未了,好啊,现在她的旧情人回来了,有你什么事吗?你就靠边站吧,都几十年了,还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有意思么?”
皇帝在贺相面前,连斯文优雅也懒得装了,满口粗话。
贺相眼眸越发沉冷,神情却还是淡定优雅:“皇上,这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提了吧。”
皇帝见他眉宇间蕴着几丝不耐,咕哝道:“初年,朕也不是故意的,事情过了这么些年,你也该清醒了,殷紫茹那种女人,眼里只有利益,当初,也只有晋王才有能力助她一臂之力,你算什么呀?一介书生,若不是朕看中你,连上书房也进不了,更认识不了她这个北辽的长公主。”
说了不提,又还拿软刀子刺人,贺相的眉头皱得更紧,微抬眼,眸光冷厉如刀:“臣情愿只是个秀才,一辈子也没进过上书房。”
皇上听得一滞,目中泛红:“初年,是朕错了,朕说错了话,朕这几天心烦意乱,浮躁得很,你说,晋王他回来做什么?跟朕夺江山吗?”
贺相冷着脸默然。
皇帝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初年,你是朕的左膀友臂,朕这辈子最信任的就是你,你说,晋王不听召令回京,朕该如何对待?”
贺初年冷笑:“晋王又几时听过召令?”
皇帝被他再次顶回来,脸色更黑,在屋里来回踱着步子:“初年,要不,你去替朕召他进宫,朕不能太被动,朕要跟他好好谈谈。”
皇帝知道晋王肯定会进宫跟自己理论,但晋王大大方方的闯进宫来,与自己派人去宣进宫来,意义上是不一样的,总不能让臣子们都认为,自己是害怕晋王的吧。
“来不及了,臣想,此刻晋王应该进了紫禁城,很快就要进得胜门了。”贺相平静地回道。
“该死的,他非要这么嚣张狂妄么?还是不可一世的样子。”皇帝骂骂咧咧地,也不管贺相,径直就往外走。
李德才忙跟上,回头乞求地看了贺相一眼:“相爷,您不跟着?”
贺相唇角扯了扯,默然跟上。
皇帝一出乾清宫,就直接往慈宁宫走。
刚走到慈宁宫的长廊里,正好晋王从另一侧也来了,皇帝粗粗扫了一眼,还好,他只带了几个随从,并没有带兵进来,心下稍安,脸上就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二弟,二弟,想死大哥了。”热情的样子让跟在他身后的贺相听着恶心。
晋王自然也看见了皇帝,他进宫来,首先没去拜见皇帝,而是去见太后,这是没有规矩的,外臣回京,首先要向皇帝复命,见太后算是私事,可见晋王根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
“皇上真的很想念臣弟么?”晋王似笑非笑,眼底却冰冷一片,没有半点感情。
“当然,当然,这些年,二弟你在边关立下赫赫战功,替大锦守住江山,是大锦的大功臣,朕自然想你,回来正好,朕要大大的封赏。”态度如此一恭,皇帝却没有办法,嘴角扯了扯道。
“不必了,皇上不拆散臣的有,不杀臣的亲人臣就感激不尽了。”晋王冷笑一声,再也不多看皇帝一眼,率先而去。
将皇帝冷落在一旁不说,臣子越君而上,实在无礼之极,皇帝素来看重礼仪,架子素来端得大……
李德才不由得出了好一身冷汗。可皇帝并没象往常那样发火,只是狠狠地瞪了晋王的背影一眼,跟在后面。
晋王象是没发现皇帝在后面,径直的去了慈宁宫。
慈宁宫里,太后看着担架上的穆清瑶,眼泪就来了,指着她骂:“你这个小躁蛋的,安的什么心啊,非把自个弄成这样才肯罢休!”
从刑场上一下来,穆清瑶憋在心里的那个劲头就松了,劲头一松,到底还是有些撑不住,由着人将她抬着,这会子被推醒,听见太后骂,才感觉身上的伤口着实疼得厉害。
怎么直接就来了慈宁宫,晋王没去找皇帝算帐么?
穆清瑶有点失望。
“皇祖母,瑶儿好疼。”知道太后肯定能看穿自己的用意,站在太后的立场,当然不希望皇帝与晋王两个起冲突,都是她的儿子呢,肯定不同意自己的作法。
“还真下得手去?是皇后干的?”太后心疼地瞧着她一身的鞭上,颤声道。
“来人,来人,快送世子妃去医治。”太后哪里还舍得责怪,先治好了伤再说。
“太后,母妃呢?”穆清瑶想起王妃被太后幽禁了,好些天没见,着实有点担心。
“瑶儿,娘在这里,难为你了。”王妃自太后身侧闪出,脸上带着羞惭与愧疚,穆清瑶知道,王妃是为了那些日子对她的所作所为而不好意思呢。
穆清瑶眼圈也红了,清醒过来的王妃还是一如际往的疼爱自己,看她那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在乎了。
“娘,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穆清瑶由衷地说道:“瑶儿……对您不敬,还请娘责罚。”
“傻孩子,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娘怎么会怪你?是娘有错,若不是娘太过在乎子嗣,也不会让人钻了空子去,那种迷药,就是对着人的心病来下的,所以,娘自个也有责任。”王妃愧疚道。
就象是某种致幻药,能放大人内心的企盼与*,更把能让*变为执着的恶念,也就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王妃只有夜笑离这么一个儿子,一身精力全都耗在了夜笑离身上,想孙子也是常情,再加上穆清瑶身患宫寒之症,自然是有些担忧的,药物一激,做事就不受控制了。
“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你错了,莫非瑶儿还要罚你一顿不成?快进去治伤才是正紧。”太后瞪了王妃一眼,真是拎不清轻重,现在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么?
“禀太后,晋王见进。”小太监高声唱诺。
“他真的来了?”太后惊喜地朝殿外走去,才走两步,又顿住,怒道:“不听宣召,他怎么能回京城?让晋王进来。”
晋王龙行虎步地走进慈宁宫,殿中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念泪怒视着他。
“母后。”晋王单膝跪地。
四十多岁的儿子,硬朗却不失儒雅,帅气又沉稳,威严又不失亲和,太后刚硬起来的心立即又软了,捧住晋王的头:“抬起头来,让母后瞧瞧,可是瘦了?”
晋王眼圈也红红的:“母后,儿子没瘦,您瘦了。”
太后的泪就再也止不住往下掉,这才是她的心肝宝贝啊,她最疼的小儿子,可是,却因为要成全自己的心意,远走边关二十年,丢下妻儿,宁愿忍受北疆的苦寒……
“快起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太后拉起晋王的手,声音哽噎。
“母后,您瞧儿子是不是更俊了?”晋王笑道。
太后一拍他的手:“一把年纪了,还象个毛头小子,大男人的,俊不俊的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母后喜欢更俊的儿子嘛,您看,这些年在北边,儿子愣是没晒黑呢。”
其实是怕太后心疼他在外头吃太多苦。
太后怎么会听不懂,苦寒之地,就算不晒太阳,那风也是小刀子一样在脸上割,只是儿子是个怪物,怎么吹,怎么晒,也还是白晰如玉,这点随自己。
太后自豪地拍拍晋王的手,招呼安嬷嬷上点心。
皇帝随着晋王前后脚进的殿,可太后愣当没瞧见,自顾自地与晋王叙旧,当他不存在一样,皇帝的脸讪讪的,扯开笑脸:“母后,您这两日身子可利索了。”
“离死没多远了,你少在哀家跟前晃,哀家还能多活几天。”太后没好气地说道。
同样是儿子,晋王就是太后的心头宝,而自己呢?
皇帝心里涩涩的难受,可是,只能忍着,晋王还只有太后能降得服,他还要依靠太后呢。
“母后,儿臣那儿媳妇呢?”晋王坐下,喝了一口茶后问道。
“当然是送进后殿请太医来医治了。”太后道。
“母后,这个孙儿媳,当初可是您同意阿离娶的?”晋王问道。
“自然,三媒六聘,礼数周正得很,阿离那孩子眼光高得很,一般的女子又瞧不上,好不容易碰到个中意的,哀家能不给他好好张罗么?”太后生怕晋王不喜欢穆清瑶这个儿媳,忙道。
“也就是说,她是皇家明媒正娶的媳妇,是晋王妃正正经经的世子妃,那请问皇帝,你下旨斩杀臣的儿媳时,可有知会过臣弟一声?她究竟犯了何罪,皇帝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晋王脸色一冷,突然就转过脸来,冷冷地看着一旁正喝茶的皇帝。
有臣子用这种口气对皇帝说话的么?
太后也没想到,晋王会在慈宁宫,当着自己的面就开始向皇帝发难,以晋王的孝顺,以往两兄弟在外头闹得再凶,到自个跟前来,装也要装得和和睦睦的,以免自个担心,而现在……
“晋王,朕是皇帝,你这是什么态度?”有太后在,皇帝的腰杆子硬多了。
“就是质问你的态度。”晋王半点也没被皇帝故意拿起的架子震摄,冷冷道。
皇帝“……你……朕看在母后的份上,不与你计较。”
“可我要与你计较,我再问一便,我的儿媳,究竟犯了什么罪,皇帝要叛她腰斩之刑!”晋王却站了起来,垂眸逼视着皇帝。
那神情,仿佛他才是高高在上的主宰,而皇帝才是被他质询的臣下。
“朕是皇帝,朕想怎么做,还由不得你这个臣子来置喙。”皇帝气急,也蹭地一下站起来,被晋王居高临下地逼视,气势实在太弱。
“好,你的意思是,因为你是皇帝,所以就可以滥杀无辜对吗?”晋王冷笑,手随意地搭在皇帝肩上。
皇帝立即感觉右肩似有千斤重担压住,很快,他便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剧痛后知后觉地传入大脑,他顿时不顾形象的干嚎一声。
太后不懂武,只见晋王随意地把手搭在皇帝肩上,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可皇帝却叫得凄惨异常,愕然道:“怎么了?”
皇帝痛得快说不出话来,整个身子往右倾斜,晋王的手很随意以撤去,也一脸错愕道:“怎么?皇帝是想告诉母后,我的手掌有毒么?”
皇帝好晌响才缓过一丝劲来,狠厉地瞪着晋王:“你想造反么?”
晋王很无辜地转头对太后道:“母后,他太无理取闹了。”
太后也怒了:“皇帝,本就是你做错,晋王回来你没个交待也就罢了,又污蔑他。”
皇帝的右肩根本就再抬不起来,偏偏外表又什么也看不出,太后只当他在装,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好意思明说,他自个也是练武之人,晋王随意的一搭手,他竟然半点反抗之力也没有,如此不堪一击,说出去他也没脸。
皇帝只好忍着,默然无语。
晋王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皇帝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的儿媳,究竟犯有何罪?”
“她谋害太子,不该施以极刑么?”皇帝怒道。
“谋害太子?可有证据?”晋王冷喝道。
“皇帝,你说话没凭没据,阿瑶怎么谋害太子了?你到现在也没拿个可以令人信服的证据来,就凭几个侍从胡扯之言,便要杀阿瑶,活该被你弟弟责怪。”看皇帝痛苦的样子也不象是在装,太后心中叹了口气,知道皇帝吃亏了,晋王这小子可不是个宽容的主。
“朕自有证据,侍从们亲眼所见还不足以为证么?”皇帝气太后只护着晋王,明知自己右臂受伤,却没有半点关切之色,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很好,去太和殿。”晋王率先往宫外走去。
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太和殿是皇帝议政的地方,他是外臣,不能宣召不可以进殿,可他却象是整个宫里的主子,想如何就如何,皇帝气急,却拿他没法子,当着太后的面,也能太过火,只好跟着往太和殿去。
贺相不能随便进慈宁宫,所以等在宫外。
晋王出来,连正眼也没瞧他,气势威严地朝太后殿去,后面跟着的皇帝一脸痛苦,急急的样子反倒象是晋王的跟班。
“皇上。”贺相与晋王早在二十年前就是宿敌,所以,晋王不睬他,他也不理晋王,两人都当对方是空气。
“初年,快,帮我看看右肩。”
皇帝痛及,肩骨肯定脱臼了,痛得钻心。
贺相一见,便知皇帝在晋王面前吃了亏,平素霸道又跋扈的他,却象个打输了架的顽劣小子,一副来找帮手的样子。
贺相拉起皇帝的右胳膊看了看,一动,皇帝又是一声惨叫。
贺相皱了皱眉,眼底滑过一丝鄙夷:“臣瞧着是脱臼了,臣给您安上吧。”
说着,抬起皇帝的手臂往前一耸,皇帝又是一声惨嚎。
“啊,不只是脱臼,还骨碎了。臣治不好,皇上恕罪。”贺相一脸惶恐地退开道。
脱臼和骨碎确实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皇帝痛得大汗淋淋,一肚子火,却不能怪罪贺相。
贺相是练武之人,哪里看不出是骨碎了?
折磨我贺初年的亲生女儿,正找不着机会报复呢,你自个送上门的,岂能浪费?
晋王听到身后的惨叫,怔了怔,仍头也没回地去了太和殿。
到了殿外,晋王顿住,回头冷冷地对贺相道:“贺初年,本王要就儿媳被冤一案朝堂论断,你去召集二品以上的大臣进殿。”
皇帝平时也没用这么不客气的语气吩咐贺相。
皇帝气得直瞪晋王,转头对贺相道:“初年,没有朕的宣召,谁也不许进宫。”
“臣这就去。”贺相却向晋王一辑,转身就走。
皇帝气急:“贺初年,谁才是我的主子?”
“臣不想陛下与晋王爷为了小事生芥蒂,请陛下体凉臣的好心。”贺相转身一辑,已经让传令官去宣召了。
皇帝有些诧异,贺相今天怪怪的,当初他可是恨极了晋王的,今天怎么肯听从晋王号令?
晋王才懒得理会皇帝的心思,已然迈开步子走进太和殿。
皇帝突然想,他会不会坐在龙椅上呢,如果他敢坐,那就是实实在在的谋反,也让大臣们瞧瞧,他们拥戴的晋王是什么面目,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正巴巴地往殿里去,后面就一阵纷乱的脚步声,贺相竟然在几息之间,就把大臣全都召齐了,而且,都是二品以上的官员,连親裕亲王也在内。
这些人,是早就等在了殿外的吧,不然,也来不得这么齐整,这么快啊。
皇帝心底突然一慌,眼中滑过一丝戾色,不动声色地进了殿。
晋王没有坐在龙椅上,却在龙椅边上摆了个椅子,虽不是正位,却照样高高在上,附视群臣。
皇帝的脚步一滞,差点摔倒,怒道:“来人,朕受伤了,召太医,朕要回乾清宫治伤。”
分明就是想耍赖离开,由着晋王闹去。
晋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对随后进来的贺相道:“贺初年,群臣可有召齐?”
“回晋王的话,二品大臣已经在殿下候着了。”
“令大臣进殿。”晋王道。
传令太监转身召群臣进殿,竟然都象没看见皇帝一样,只有李德才跑上跑下,宣召太医。
瞧这架式,皇帝在不在现场,晋王都要亲审穆清瑶的案子。
若不在场,岂不由着晋王胡来?
而且,皇帝也想看看,这些二品以上的大臣眼里,还有没有自己这个皇帝。
究竟是听从自己的,还是听晋王的。
于是,等太医对伤处稍作处理,绑着绷带后,皇帝登上宝座,冷冷地扫视着正往殿中而来的群臣。
群臣朝例下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很好,还知道自己才是皇帝:“从卿平身。”皇帝严肃地抬起左手道。
“晋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群臣又拜道。
晋王只是亲王,虽然比裕亲王几个的爵位更高一些,但也还只是亲王,再怎么,也没有当着皇帝的面,还有若干个亲王都在的场面,向晋王一人行臣礼吧。
可是,偏偏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合礼节,连着裕亲王,果亲王几个都拜了,皇帝气得眼珠子都快鼓出来,却不得不承认,晋王在臣子们心中的地位与威望,确实不容小视。
“本王三年没有回京,京城的变化可真大啊,多谢各位卿家还记得有本王这号人。”晋王不咸不淡地朗声道。
众臣一听,面面相觑,晋王这是要兴师问罪了么?
可那是皇帝的事,他们做臣子的哪敢管?
“王爷为朝庭驻守边关,一心为国,功不可没,臣下们,哪敢忘记王爷的功劳,还请王爷不要误会才是。”最先发活的,竟然是秦老太师。
晋王对秦老太师还是有感情的:“恩师,您年纪大了,请一边坐着吧。”
算是很给秦太师面子了。
皇帝坐在正位是,差点气吐血,这里,到底谁才是最大的老板。这些臣子们,平日在自己跟前可没有这么诚惶诚恐过,尤其秦太师,没事就拿点帝师的架子出来教训自己两句,在晋王面前,倒成了忠心的臣子……
他正要说话,晋王又开了口:“本王三年没回京,甚是想念母后,此番一是陪母后过年,第二嘛,大家都知道,本王只有一个儿子,而且,在十七年前,这个儿子就被人废了,敲断了全身筋骨,他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并且能娶妻成家,已经是上天看顾,本王还没高兴三天呢,就听说,皇帝下令腰斩本王的儿媳,你们说说本王该不该回来救人?”
二品文臣中,并没有人立即回答,可武将早就气愤满腔,大声道:“应该,王爷在边拼死杀敌,朝中却后院起火,皇上此举,可谓寒了边关将士们的心,家都难保,保国做什么?以后谁还愿意为大锦舍身卖命?”
说话的,正是护国公世子,三十几岁的年轻将领。
“不错,晋王世子妃能干贤淑,听说创建红丰祥后,可接济过不少穷人,还替朝庭安抚了南楚,功不可没,却要遭此极刑,臣等实在不忿于心。”
另一名武将朗声道。
“臣也觉得,世子妃谋害太子一案,疑点重重,幸得晋王回京,救下世子妃,否则冤案造成,再难回还。”吏部尚书文大人也出列道。
“请皇上重审晋王世子妃一案。”秦太师看了眼文大人,也出列道。
皇帝只差没气死,武将也就罢了,文大人素来与晋王府交好,也罢了,可秦老太师你是帝师,是太子太傅啊,你不心疼太子被残,却来替穆清瑶说话,你是老昏头了吗?
有文大人和秦老太师带头,文臣几乎个个都出来附议,只有裕亲王站着,显得特立独行,他淡淡地看着晋王,眼中滑过一丝欣赏也热切,看来,这两亲兄弟是要开撕的节奏,好,很好,正好看热闹。
“既然群臣附议,现在本王请问皇上,说穆氏谋害太子,证据何在?”晋王根本不给皇帝喘息的机会,再次逼问道。
皇帝眼珠急转,自想着如何组织证人证据,晋王冷笑一声道:“皇帝没有证人,本王却有,来人,传容忌公子上殿。”
皇帝怔住,打残太子的正是容忌,他才是罪魁祸首,自己正是因为找不到容忌,拿这个北戎皇子没法子,所以一肚子的火全撒在了穆清瑶身上。
文大人几个一听,松了一口气,有容忌这个直接施暴者在,事情确实好办多了。
容忌从容地走上殿堂,只对晋王辑了一辑,看都不看皇帝一眼,北戎素来强悍,以武见长,这些年之所以没有侵犯大锦,正是因为有晋王铁军在,北戎皇室都知道,大锦皇帝昏庸得很,若不是晋王,早被其他几国给灭了。
北戎人,素来只尊强者。
“就是你废了太子?”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皇帝怒斥着容忌道。
“不错,确实是本公子踢残了他,不过,本公子可不知道,原来大锦的太子也会去悠然阁*,而且,还是用强的。”容忌傲然讥笑道。
“你这个堂堂北戎皇子,不也跑到大锦来,去了悠然阁么?”皇帝气道。
“本公子是来找妹妹的,悠然阁的轻忌是本公子同父异母,流落民间的亲妹妹,本公子好不容易找着她,却不曾想,她正被只禽兽用强,若非本公子及时赶到,妹妹就被毁了。”容忌怒气冲天道。
大臣们顿时小声议论了起来,原来,悠然阁的轻羽姑娘是北戎皇室的人,太子也是太无耻了,嫖就嫖吧,人家素来卖艺不卖身,却要用强,着实丢大锦人的脸啊。
“如此说来,容公子会下重手也是情有可原了。”贺相趁机道。
皇帝瞪贺相一眼,怒道:“就算是太子无状,你也不该如此狠心,你一个北戎人,竟敢在大锦行凶,当大锦没有五法了吗?”
“王法?大锦有这个东西么?明明是本公子伤了人,却抓个柔弱的小女子顶罪出气,本公子告诉你,世子妃与本公子素未谋面,根本就不相识,她又凭什么指使本公子?真真荒谬。”容忌道。
“如此说来,本王的儿媳只是凑巧去了悠然阁,然后在太子出事之后,说过几句悉落的话,就成了罪人?”晋王冷笑道。
“不错,这姑娘有个性,听说太子在前几天暗算了晋王世子,她的丈夫,她拿太子没法子,正好碰见太子被伤,所以用言语出出气而已。”容忌道。
晋王冷笑:“本王在边关十七年,可有对朝庭不恭过?可有半点对不住大锦朝之事?”
“王爷为了朝庭,鞠躬尽瘁,战功赫赫,何来不恭之有?”群臣齐齐回道。
“本王且请问众位大人,本王守土为国,而朝堂中,却虐杀本王的家人,本王该怎么办?依臣礼,由着这位高高在上,却昏庸无道的皇帝虐杀忠臣吗?天理何在?”
“不错,没有天理,王爷,您反了吧,这样的皇帝,不值得将士们为之卖命。”
“不错,王爷,您当皇帝吧,这个昏君这些年来,不理朝政,由着佞臣当道,至始民不聊生,再如此下去,您在外面再辛苦,守着的也是个破烂腐朽的朝庭,不值啊。”这次站出来说话的,是文臣。
皇帝怒视着这几个要晋王造反的臣子,“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反天了吗?”
“反?本王何必要反,这个朝庭,本就是我夜家的,更有是本王守下的江山,本王若想要做皇帝,又还有你夜正堂什么事?”晋王冷笑道。
“来人啊,反这几个乱臣贼子拖出去,斩了。”皇帝象疯了一样,指着方才怂恿晋王的几个臣子道。
可是,他的话说了半晌,却没有半个人回应,外面的刀斧手也没有半个肯进来。
晋王轻蔑地看他一眼道:“御林军虽是由你亲自撑握,但是,本王在此,谁敢轻举妄动?当本王手中的三十万大军都是摆看的么?”
“你……你把大军也调回京城了?”皇帝愕然道。
“既然本王的儿媳并没有犯罪,那请问众位大人,她在刑部大牢里,被人用私刑打得遍体是伤,此人该当何罪?”晋王懒得理会皇帝,又道。
“刑部施刑,要依律才行,且刑部牢中的犯人,也只有刑部才有权施行,此人既然枉顾国法,虐打皇室宗亲,自然该处以极刑。”文大人出列道。
“很好,那本王如果处置了此人,并不算违反法度?”晋王道。
“不算,王爷是依法办事。”秦老太师道。
“如此甚好,来人,押当今皇后上殿,本王想瞧瞧,她这个做伯母的,是怎么下得了狠手,打杀本王的儿媳的。”晋王冷冷对道。
令一发,门外就有人押着皇后进来,皇后因为烧伤,脸上还缠着纱布,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正大声喝斥着押解她的侍卫:“狗奴才,放开本宫,放开本宫,你们太大胆了,本宫要灭你九族。”
“皇嫂,别来无恙否?”晋王冷冷地问道。
皇后一见晋王竟然与皇帝并肩而坐,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心里一咯登,他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强自镇定,冷着脸道:“原来是晋王回来了,见了本宫,怎么不行礼?”
“本王要对一个犯妇行礼么?”晋王冷笑道。
“晋王,你不要太过份,朕才是皇帝,她是朕的皇后。”皇上怒道。
“皇上是想说,她胆大包天,私用刑法是你指使的吗?”晋王冷笑道。
这一次回来的晋王与以往不同了,以往晋王也嚣张霸道,但到底在自己面前还是执臣礼的,眼里也还拿自己当皇帝待,只是不客气罢了,而今天,他真的是要反了么?
可真要反,直接带兵冲进宫里来就是,何苦要费这么多周章?
或者,他是真的心疼这个儿媳妇,他也是到了四十岁的人了,只有阿离那么一个儿子,儿媳没了,又怎么会有孙子,如此作法,怕也只是想讨个脸面,出口气,何况,皇后确实蠢笨得死,要报复,派个人去就行了,蠢得亲自动手,还把自己弄得面目全非回来……
皇帝立即在心里掂量了一番道:“朕怎么会指使她去,朕也是听信了她的话,以为是穆氏谋害了太子……”
皇帝的语气软多了。
晋王道:“既然不是皇上你指使的,那便由她一个人担责,她在刑部大牢抽打本王的儿媳三十鞭子,本王还她六十鞭,来人,当从行刑。”
皇后立即被绑在了殿柱上,两名刀斧手,手持长鞭,开始抽打。
皇后脸都吓白了,大叫:“皇上救臣妾,皇上救臣妾啊。”
几位文臣也有些不忍,倒不是不忍皇后受刑,而不忍亲眼目睹。
晋王爷还真是铁血手腕,竟然在太和殿对皇后娘娘施以笞刑,前所未有,血腥,却更具震撼力。
几鞭子下去,血肉横飞,皇后惨叫连连。
胆小的文臣更是捂住眼,不敢直视。
武将才是看得大爽,眼里有了嗜血的笑意。
皇帝脸色苍白地看着皇后,不管如何,那是与他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妻子,她受此折磨,他这个当皇帝的却无法救,既无助,又恼恨。
可是,一切都要先稳住晋王了再说。
三十鞭子下去时,皇后已经血肉模糊了,惨叫声早弱了下去,只剩下微弱的呻吟,大臣们立在殿堂之上,大气都不敢出,晋王爷不回京则已,一回来,就是如此重磅的大手笔,震慑之力大于刑法,所有人,都对他又敬又畏,不敢多言。
“住手,晋王,你这是在做什么?”殿下响起太后威严的声音。
皇帝顿时松了一口气,如果说这个天下还有一个人可以制止晋王的话,那就只有太后了。
“母后,儿臣在替儿媳出气,这个女儿,打了儿臣的儿媳三十鞭子,儿臣要打回来。”太后一来,晋王立即起身相迎。
皇帝象往常一样坐在龙椅上并没有动,同样的两兄弟,晋王的孝心可见一斑。
皇帝是高高在上惯了,平素只有别人拜他,哪有他迎人的,就算是太后,也不行。
“你打她三十鞭子也就够了,好歹她也是你的嫂嫂,是大锦朝的皇后娘娘。”太后叹了一口气道,她也是故意等皇后挨了三十鞭子才进来的,不让晋王这小子出气,还不定他要闹出什么来呢。
“这样的女人,还有资格当大锦朝的国母?母后,您别让她再出来丢人现眼了,北戎公主不是要来大锦和亲么?正好,把位子腾出来,皇兄正是春秋鼎盛,迎娶公主为皇后,也给北戎人一个好脸面。”晋王随口道。
他此言一出,太后是彻底放下了心,到底是自己教出来的儿子,晋王就是懂事,只是出出气,小打小闹,并不是想夺了皇帝的位子。
皇帝还要他守住江山呢。
皇帝也松了一口气,只要晋王不谋反,什么都好说。
“朕了觉得晋王此言甚是合理,二弟啊,朕也是受了她的蒙骗,你不要怪朕,朕由着你出了这口气,也废了她,以后咱们还是两兄弟,别为这几个女人闹矛盾,在臣子们面前也不好看。”皇帝软声软气地对晋王道。
“那就请皇帝下旨废后吧。”晋王并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话,只是冷声道。
皇帝高兴地宣旨:“皇后无德,行事无状,朕废之,自即日起,打入冷宫,永不起复。”
“贺初年,本王在边关听说,皇帝命你彻查当年晋王世子被害一案,现在,本王命你将调查结果向本王从实道来。”可皇帝的话因才落,晋王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