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家,花招辗转反侧了半晌,觉得不行。
虽然节日过了,但是东西还是可以送的,起码最少让人知道他心意,而且如今过了节了,送一下也没什么。
对,没什么。
花招给自己打完了气,一鼓作气来到弥杀房间。
弥杀看着他抬着下巴走到自己面前,都怕他眼睛不看路磕着碰着了。
花招屏气到他面前,把那天想送却一直没能送出去的东西递了过去,喉咙里发出一声“喏。”
“什么?”弥杀看着他递到面前的花环,似乎全部是并蒂花,各式各样的并蒂花。
花招见他打量起花环紧张的愈发不能呼吸了,对方肯定能看出来吧,并蒂花做的花环可不常见,他这么聪明一定懂他意思的。
可弥杀只是看了两眼便收回了视线,脸上没有一点儿所谓的惊喜惊讶,“送给我?”
“嗯!”用力点头还不够,花招又道:“送给你!”
弥杀见他眼中情绪激动的很,想了会儿,语调上扬着试探道:“…谢谢?”
他反应平淡的有些令花招无措。
没有感动就罢了,可居然也没有说上几句调笑的话,简直是不合理。
半月前的同心节,传说是十几万年前人族相爱却不得在一起,一人死后成魔,一人转世成妖,再续前缘,所以有情人互赠连理花枝的习俗并不是霁天独有,空茫也有,魔族那边也有此习俗,十几万年的习俗了,是三族共有的节日,也算的上是难得的统一了。
可是弥杀像是根本不知道。
或者说他就是不知道。
他不知道这这个花环意味着什么,在他眼里这就是个并蒂花做成的花环而已。
仅此而已。
弥杀见他半天不说话,眉梢微挑,“口头道谢还不行?”
花招回过神来,大概是早有所猜想,花招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娇蛮道:“当然不行了!”
“你看看,这都是并蒂花,很难找的!”他指着自己辛辛苦苦找了多年的并蒂花道。
弥杀闻言,微微讶异的问道:“是你亲自找的?”
“不然呢?”花招反问道。
“我以为你在街上给我买的。”小妖精去外面逛时不时就会给他带些东西回来,有时候是吃食,有时候是一件小玩意,看某人遇到了什么喜欢的,他喜欢的总要给他带上一份。
之前还给他带回来一个河灯,他同明瑚放过了,还是多买了两个回来,等天黑拉着他一起又去山间放了一遍。
所以弥杀以为这个花环也是买的,可能是看见别人有了,或者他自己喜欢,买了两个,也给他捎了一个。
花招听了他的话,彻底确定了他是真的不知道这项古老的习俗,他不是霁天的人,不是空茫的妖,可能也不是流离之境的魔。
弥杀还在看这并蒂花做的花环,没有注意到花招神色有异,他说出自己刚刚的猜测,“我还以为这是你给我买的,你一个,我一个。”
花招闻言倏地回过神来,肯定的点点头,“按理说就是应该你一个,我一个的,我把这个送给你,你得还我一个。”
“这可不好还。”并蒂花不多见,弥杀出门行过千万里也不知道能不能两朵,一下九朵可不容易找到,他奇怪道:“你在哪找的?一下能找到九朵?”
花招心说自己找了快一百年了,才在不久前凑够了九朵,哪里是一下找到的,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下遇见弥杀,哪来的好运气一下找到九朵并蒂花。
可是他没有同弥杀说这些,就像他没有同弥杀说起这个习俗,他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同弥杀说起这些。
不是害怕揭穿对方的秘密后遭遇不测,而是害怕…他不收。
他想哪怕他现在指着对方的鼻子道出对方的身份,这人说不准都要夸他一句聪明,他笃定肯定弥杀不会因为这件小事对他做什么。
反倒是一件盛着他情意的花环极可能会让对方不喜。
所以他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只是怀着不可告人的隐秘心思,诓骗无知无觉的人,“你快戴上!”
弥杀拿着这花环又瞧了两眼,花招眼神灼灼,急不可耐的再次催促道:“你赶快戴上啊!”
花招头次觉得自己如此卑鄙,仿佛是个诓骗俊俏公子的贼人。
可这公子着实合他心意,情难自控,花招为自己开脱,几乎有些想帮着把这花环戴在对方头上,把这位龙章凤姿毫不知情的贵公子早早的圈在身边。
他眼中的渴求迫切看的弥杀不明所以,但是弥杀看的到他眼中的占有欲。
和那许多的情意明目张胆的混在一起,张牙舞爪的朝他挥爪子。
“你快戴上啊!”
弥杀看着他那张漂亮的脸,觉得此时此景他像是催着人喝毒酒的坏妖精,于是将这特殊的花环收在了自己的储物戒中。
连理花枝一下消失,花招都懵了,“东西去哪了?”
“收起来了。”弥杀道。
“收哪了?”花招神情迷茫,不等弥杀给出答案,顷刻间迷茫便成了委屈,“为什么不戴?只是个花环而已。”
他神情落寞难掩,弥杀揉揉他耳朵,随口胡诌道:“戴上不好看。”
花招不说话了。
因为他听得出这人说的不是真话,他对什么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之前花招买了个珠光宝气的抹额给他要他戴,他都是好脾气的任他打扮,连他曾买的青粉色的蝶衣他都穿了,一个花环而已,却什么都不肯一试。
花招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了,可是他又不敢问,他做贼心虚,没理直气壮的底气。
可心里又实在难过的紧,趴在他腿上,把脸埋了进去。
这连理花枝他找了许久才凑够九朵,原本他是不急的,可后来和殷爻失散,再后来失而复得,花招就着急起来了,他想把这连理花枝早一点送给弥杀,他不想再等一个九年。
他天天和明瑚出去,有时候还会去玄奇堂接任务就是为了去的地方远一些,多一点,好凑够九朵。
终于,在同心节的当天他遇到了第九朵。
他踩着黎明跑回来,在清晨时换了最漂亮的衣服,戴上弥杀给他做的头饰,甚至上了点妆,欢欢喜喜的敲响了对方的门,把他的连理花枝送了出去,期待对方能接受。
现实是,对方不知道这是他满腔的绵绵情意,可即便不知道,对方也没有接受,没有接受,却又据为己有了。
真不愧是他。
花招心酸的想到。
真够混蛋的。
弥杀原以为他是蹲在地上的,可对方趴了这么长时间还没起,弥杀低头一看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坐在地上了。
这样乖乖的趴在他腿上,看起来像是寻找温暖依靠的小兽,温顺的可人,可是弥杀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他坐在榻上,他家心肝儿坐在地下,啧……倒也不必这么可怜,看着也太卑微了些。
于是,弥杀伸手想把他抱到自己腿上。
花招摇摇头,推开了他的手,趴着没有动。
…好吧,既然小雀精喜欢,弥杀觉得也不是不行,直到感觉到大腿上传来了湿热。
他愣了片刻才意识到这湿热来源是什么。
他不顾对方的挣扎把人硬拽了起来,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张哭的梨花带雨的脸。
低低哀泣着,瞧着就可怜极了,比从前的大哭出声都瞧着要可怜,泪眼朦胧的,透明的水珠子连成串往下落。
“就因为我没戴那花环?”弥杀道出原因时忍不住叹息。
花招哽噎着哭诉道:“你凭什么收了不戴啊!”都收了还不戴!欺负人!
他气道:“不给你了!”
弥杀装作没听见他这句话,不然真把东西还回去恐怕三天三夜都哄不好了。
“为什么非让我戴?还竟然把自己给气哭了?”弥杀说着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把小雀精搂到怀里,一边给人擦着眼泪,一边好奇问道:“那个花环里有什么?是不是有让我对你一见钟情的蛊啊?”
“还一见钟情!”花招正哭着听见他这话笑了下,“让你别见色起意的蛊还差不多!”
“那是什么?”弥杀见他哭成了太阳雨,眼中光霎时如粼粼水波流动间带了活力,忍不住贴了贴花招的唇,才继续呼噜起小妖精的后背。
“就是让你别见色起意的蛊!”花招咬死道。
弥杀闻言想起了在融焱城他让这人看听水葵时这人的咬牙切齿,于是他转化了一下花招话里的意思,问道:“想我不举的药?”
花招见他越说越离谱,都伤心不下去了,“你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不戴的吗?
“不是吗?”弥杀问道,别见色起意不就是想他不举,尤其这人要他戴花环时迫切的很,可他同时又不太理解他眼底的占有欲。
花招抹了把泪,反手把眼泪抹在他衣服上,“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吗?”
“你可是想过杀我的妖啊~”弥杀故意捏着嗓子道:“我哪里敢小瞧你?我在梦里哄你哄了半天,你刚睡醒就要杀我。”
旧事重提,花招不自在极了,带着未散的哭腔道:“这都陈年往事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你也太闲了吧!”
他脸上挂着泪痕,像只小花猫,刚好点便亮起爪子,两句话就炸了毛,生龙活虎起来。
弥杀见状笑了声,“这就陈年往事了?我记得清清楚楚的。”
“小气。”花招理亏,说完就倒头在他肩膀上,缓了会儿,等胸口的起伏渐渐平息了,才闷闷不乐的说道:“我不会下毒害你的,你不能这么想我。”
弥杀应了声好,问道:“那不让我见色起意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许看别人的意思。”花招说完,想起他平时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比闺阁小姐都封建保守,嘟囔道:“你也没别人可以看,家里就我。”
弥杀点点头,促狭道:“只许我对你见色起意是不是?里面有什么能让我对你一心一意的东西?”
“你为什么非得觉得那花环里有古怪?”花招不解的抬头看他。
“因为你表现它就很有古怪。”弥杀实话说道。
花招沉默着重新趴回去,撒娇道:“你戴一下嘛~”
“不戴。”弥杀还是拒绝。
花招:“没古怪。”
弥杀:“我不信。”
花招:“.…..”
花招:“真的没古怪。”
弥杀:“给明家那丫头片子试一下?”
花招:“不行!”
花招气极了!见他一脸“我就知道有古怪”的样子想发脾气都发不出,闷在胸膛里的气鼓鼓囔囔的,最后吼道:“你不戴,你就后悔去吧!”
这种激将法弥杀三岁时都不玩了,笑了声,“行,我慢慢后悔。”
花招气的想打人了,张嘴咬在了他肩膀上。
咬的不狠又隔了层衣服,所以被弥杀捏着后颈拉起来的时候花招无辜极了。
弥杀把自己衣襟扯开,“贴着肉咬。”
“流氓!”花招吼完,还帮他拢了拢衣襟,逗的弥杀笑声根本止不住。
*
最后的最后弥杀还是没有戴花招精心准备的花环,可花招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插科打诨的玩闹后回了房间,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出神的看着万里晴空之外的天上。
外面的外面是什么呢?花招不知道。
他以为对方或许是同那异兽一道的同行者,是那些人口中的恶者,再或者是一伙的人,可他今日之前从来没想过弥杀会是那所谓的异兽。
东天影谷中一果三名的事花招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他一直坚信对方是魔,尤其他能拿出许多千年前的珍贵物件来,所以哪怕对方神秘些他也以为他是那异兽的党羽,从来从来没敢想对方就是那所谓的异兽。
他不是流离的魔,不是霁天的人,不是空茫的妖,他不属于世间任何一个地方,他不属于此世间。
花招心情有种茫然的难过,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对方戴不戴连理花枝都没那么重要了。
哪怕小雀精在他面前依旧和平时差不多,可弥杀还是觉出了不对,那双灿烂若朝阳的眼睛似乎总雾气潮湿的,可雾气挡着弥杀又看不清里面究竟隐藏着什么,问起来,这人就同他装傻。
不问,不知道,弥杀只能看着他眼睛里大雾四起,潮湿的仿若大雨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