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宋人又攻城了!”
这是将堂内刘仁赡等人第四次听到这句话,一天之内,对垒的宋军在远处每隔一些时辰便来攻城,蹊跷的是只攻不进,三驾巨型撞车也似乎只是摆设。
“传令下去!全军戒备!”
王昌保放下手中干粮,赶忙出堂整军登上城楼。
“他娘的宋人泼皮!只攻不打,是何道理?”
身后已有军将沉不住气极为恼火的怒骂,可刘仁赡却好似没听到,直直盯着来攻城的宋军。
“将军,可看出宋军此次攻城有什么端倪...”王昌保系好佩刀,上前挨着刘仁赡,也开始观察城下不远处的宋军。
“宋人此次攻城,仍没有派出正规军。”
刘仁赡说出这话也有些恼火,这宋人打又不打,战又不战,如同戏谑般的攻法已经让城上军将和兵士有些麻木。
“那是否还要上投石车...”
“先将投石车撤下两阵,弓箭手传上,可引弓做势,没有必要便无须放箭!”
虽说看出了对方攻城的兵士仍然不是正规军,可刘仁赡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早就听闻王全斌用兵不合常理,连番只攻不打,也有可能是想麻木唐军。
“敌军抬上云梯了!将军,对方可能真想攻城。”
“将军,这么打下去,俺们这些兵子都给打麻了,得给他们宋人来点真的!”
刘仁赡正想着如何破对方的疲军之计,刚好后方刘境远的狠话让他找到了些办法。
“刘境远,老夫只给你五十余骑,百余步兵,你可敢去杀退这帮宋军乡勇!”
“末将领命,看我挑了这群怂货!”
“慢!你要切记,出了城门只可喊杀,至城门四百尺便回城,不可追敌深入!”
“老将军放心,出不了四百尺,这帮王八就得被俺吓得哭娘逃命!”
刘境远对这帮乡勇早就嗤之以鼻,又没个胆子真打,只在这喊来喊去好似调戏于唐军,非得给你们这帮兵娃子看看什么叫战场。
“一帮无骨软虫!也敢在我面前喊杀!兄弟们,与我杀过去!”
宋军一方正假跑靠近城墙,却未曾想到唐军这次居然来了真家伙,只见寿州城城门开出一侧闸口,护城河上落下一巨木横板,一人驾着红马手持长枪,领着后方军骑杀了出来。
“快跑啊!唐军杀过来了!”刚准备大战一场的刘境远听到这话瞬间怒火中烧,察觉出这宋军又在戏耍唐军。
“他娘的让你们跑!杀过去,砍了他们!”
刘境远怒目咬牙,驱着马冲进宋人部队便一阵狂砍,好不勇猛。见宋军乡勇如无力家畜,被砍的血肉横飞,战场瞬间又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式,五十余骑兵只抓着宋人头颅而砍。
“将军!对方出骑兵了!我等是否还要再战!”
“老子不管!那老家伙给我的命令是到四百尺才回城,杀过去!”见对方出了骑兵,刘境远不退反进,竟迎着对方骑兵一马当先冲杀过去。
“不好!刘靖远这蠢货上头了!”
刘仁赡正看着宋人后退,心想着对方该出些真家伙,可刘境远压根没有要回撤的意思,顿时觉得要出大事。
“若是待会刘境远不敌宋军,逃回城门,届时城门大开,岂不是给了宋人入城的机会!”
“老将军,我只带十余骑!定将刘境远那厮抓回来!”
王昌保见刘仁赡已然动怒,生怕刘境远闯了祸,便赶忙请命要将他捉回。
“速去速回,不可贪战!”
刘仁赡见王昌保又要出去,虽有些不满,但也无可奈何,这刘境远还没到不能救的地步,否则只能紧关城门让刘境远力战而死了。
只过片刻,城门又开一口,游骑将军王昌保又领十余军骑而出,直向刘靖远奔去。
“哈哈哈哈!什么宋人精锐,狗屁不是,看我灭了你等软虫!”
此刻的刘境远已杀的满脸是血,却越战越勇,丝毫想不起刘仁赡提醒他的话。
“刘境远!速速回城,你险些酿成大祸!”
正当刘境远杀红了眼,甚至想带兵杀入宋营,身后传来王昌保的喝声,瞬间给他回了神。
王昌保见刘境远铁甲上尽是血迹,眼神有些担忧,可又发觉并不是他身上的血迹,全是宋人死兵溅的血,又见刘境远回头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周围足足六匹被他砍死的敌军战马。
......
“你这蠢货!宋人精锐都未出,何时轮到你刘靖远来逞英雄!”
寿州城内,刘境远迎着老将军刘仁赡刚欲拱手复命,便被恼怒的刘仁赡一脚踢翻在地,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又见刘仁赡拔出佩刀,对准他的脖子要砍下去。
“我今日便杀了你以儆效尤!”
“将军不可!刘境远罪不至死,况且战时斩将,于我唐军不利!”王昌保见刘仁赡恼怒拔剑,赶忙上前阻止,生怕这老将军控制不住,真一刀砍了刘靖远。
“将军要杀,且等俺把话说完。”
刘境远见到这老将军拔刀怒视自己,却丝毫不惧,迎着刀抵在自己脖子上,正视刘仁赡。
“俺死不足惜,换了宋人百余命,俺今日杀的痛快!可俺将宋人百骑挑翻,只见校尉装束之人,一个将军身甲都未见!”
“你是说,王全斌的藤甲军不在宋营?”
“对!俺打杀这么些年,从未看走过眼,王全斌的柳藤甲,根本就不在宋营!”
王昌保见已有台阶,赶忙轻轻拨下刘仁赡的佩刀,并转过身将刘境远拉走。
“你离他宋营得有个十里,如何担保看到的不是藤甲军?”
“将军是不信俺刘境远?那俺再杀过去一次,届时保个军骑兵士回来送信便是!”
眼看这刘境远又要拱火,身后一众军将赶忙将他拉下,心想这一个倔脾气是谁也不服,一个老将军是脾气火爆非常,他俩撞到一起可真是倒了霉了。
可接下来刘仁赡却一言不发,转身回了将堂,又刹时让后方众人摸不清头脑。就是刘境远也有些发懵,虽说他是个倔脾气,可他做错了事从来都不会不敢认,老将军给他的军令是四百尺,他也确实杀红了眼过了四百尺。
“你先退下擦洗身上的血迹,切记不可在拱火!”
王昌保知晓刘仁赡定是在想对策,赶忙将刘境远屏退,也往着将堂走去。
偌大的将堂,却安静得诡异,将台上的老将军端着下巴一言不发,台下众军将也不敢言语,生怕打乱这老将军的思路。
“将军,这么拖下去,于我唐军也不利,不如我等带些兵马杀过去!”
“不可鲁莽!眼下只是怀疑王全斌不在寿州,也不排除他欲使诈破城的可能。”
刘仁赡虽也有些憋屈,可他不敢拿寿州城了开玩笑,一旦寿州城破,后方无将可用,则宋军势如破竹杀到金陵,届时天子危矣!
“我也赞同老将军所说,无论如何,不可贸然出兵,我等哪怕是只守在这城里,也不负天子所托!”
“你等只想着不负天子君命,可曾想过,若再如此下去,局势会对天子不利!”
刘仁赡此刻已想出计策,只是心中还未有合适的人选可帮他破敌军之计,此刻又不仅想起了天子身侧的李元镇。
“老将军,末将有个办法,可知晓王全斌是否在寿州宋营!”
刘仁赡听到这话缓缓抬起头,发现这话是王昌保所言,目露欣喜,但随后又开始忧心。这王昌保的确可用去破宋,可这将才,若是损在宋营,又委实可惜。
“你有何办法,且说与老夫...”
即便是猜到了王昌保要说什么,这刘仁赡还是不受控制的问出口,只因现在拖下去,金陵定有危险将至。
“末将率百余骑兵,杀入宋营,若未见王全斌,便说明王全斌已经领藤甲军去了濠州!”
“你当宋营皆是些酒囊饭袋,此去宋营必定凶多吉少,你当真不惧?”
“哈哈哈哈!老将军可知,当年周兵伐唐,
我王昌保十骑入周营仍可安然出营,如今宋营不过数万,我有何惧哉!”
“好!老夫给你百骑,亲自给你擂鼓!助你入宋营杀个痛快!”
刘仁赡此刻虽觉得这王昌保死了可惜,但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眼下再拖下去,于天子不利。
“末将还有一事,请老将军褪甲!”
听到此话,刘仁赡内心百感交集,明白这王昌保是要披上他的骠骑将军甲去诈出王全斌。
......
寿州城城门,只见百骑整队而列,王昌保驱马上前,环顾四方上马的军士,一股悲然之情上头。
“诸位兄弟,我等为天子养之,
自当为天子而死!我王昌保不瞒你们,
此去宋营!有来无回!诸位,可愿随我赴死!”
“早就听说王将军勇猛无敌,今日与王将军共死,我等何惧!”
“好!诸位兄弟,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跟我杀!”
“杀!杀!……”
此等场景,若是李煜亲见,也难凉热血,这些骑兵有些人年龄不过二十,却满脸不惧,举起长枪直盯着缓缓打开的寿州城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