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瑾为先锋队攻伐南平的事情是汪焕意料之中的。
为何在意料之中,只因(你太美)李怀瑾本身的统兵才能,以及个人不惧死的胆气,营内各人皆有所见,林仁肇前时曾认为大唐青年将领,自己的儿子林彦可为首冲,其次为龙翔军右统李元镇,凌粟等人,但观李怀瑾又觉,此人忠义刚武,又有不屈豪勇,确实为一方青年俊才。
实际上,汪焕正是考虑到李怀瑾刚入唐国,又得皇帝解救之恩,亦明赵匡胤将其视为死棋,李怀瑾仇宋之后,便会急于立功,以表忠心,防止被军事边缘化,将来等泅地军慢慢在唐国安定下来,自己又被夺了军权,则复仇之事再难有成。
“亦如汪卿所言,朕亦觉着李怀瑾降唐,忠心几数尚未得知,但李怀瑾入唐必定是急于立功以求保位的,朕若是要让他出兵,他必然是无可拒绝!”
当然了,对于李怀瑾这种聪明人,必然也会乐于出兵,出兵首战便是他的证名之战,倘若这一战败了,皇帝恰好可以治他个弱军之罪,再一举剥夺军权,顺势彻底兼并泅地军。
再者说,首战若败,不说李煜有了机会可以趁机兼并,且说泅地军两万兵士本就是在凤阳城听了李怀瑾的指挥而全军溃败才沦落至此,所以一旦二次兵败,李怀瑾也会彻底在泅地军面前失去一个统制的威信,甚至,被泅地军敌视!
于情于理,让李怀瑾充当先锋,绝对是个毫无漏洞的打算,亦或是,南平失败的安慰法,若拿下了南平,必然唐国是大有所进的,若未拿下南平,顺带治李怀瑾个败军之罪,再一举兼并泅地军,唐国仍然是不亏的。
只是李煜这打算盘的响声,林仁肇听不到,刘仁赡听不到,武将之中,只有护佑在皇帝身侧的李元镇时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而且还听得清清楚楚。
然,为何李元镇也一直沉默,哪怕自己已经身居天子军精锐的右统制,又成了天子的专职护卫,仍然不敢轻易放言。
答案是唯一的,皇帝只是需要个助臣,而不是权臣,皇帝亦是需要些武将,而不是权将,这一点自皇帝提拔汪焕为预备殿中大学士的时候他便有所察觉,等汪焕以五品低阶文官入政事堂之后便完全确定。
早有准备的韩熙载此刻适时出列“圣上,臣倒觉着,出兵一事,可以让李怀瑾知晓...”
这话说完潘佑瞬时如针在喉,侧视皇帝果然发现李煜脸色不对。
“韩卿...朕的话,你方才是没听明白?”李煜眼神微抬,让韩熙载顿时有些发悚。
“圣上!李怀瑾出兵必然要给个由头,否则他必然起疑!只是...出兵一事可让他半知!而非全知!”言至此处,韩熙载稍稍顿挫,又再试言“圣上何不告知李怀瑾,大唐确实属意宋国复州的景陵城粮草司税!让他也以为我等要伐宋!”
“此计,此计朕以为可行!韩卿果然深思熟虑,潘卿...你以为呢?”李煜蹙眉渐缓,又将话锋抛给了潘佑,明显是故意而为之。
“这...此事臣虽觉可行,但还须由圣上神断!”潘佑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心翼翼的对道。
“如此便依韩卿所言!长直!”
“臣在!”
“你替朕去泅地看看李怀瑾可有可疑动向,再告知与他朕欲借道南平伐宋,欲以他为先锋!”
“唯!”
李元镇也不多问,干脆的出了御营,拍着马直奔泅地而去。
“圣上...”此时刘仁赡沉默了整局,突然出言道。
“刘老将军是以为,此次决议有何不妥之处?”李煜愈发好笑,怎么自己严肃了些,反倒这战场上的狠觉对自己说话都掂量个半晌。
“非也!此次帐议全无漏洞,只是...”
“有话便说!你将朕当做不纳忠言的暴君了么!”
“圣上...李元镇一人一马入泅地军,恐怕...”刘仁赡渐没了吞吐之态,赶忙回道。
“朕失算!快派众军与长直同去!”李煜这才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李怀瑾忠心几何是确定不得而知的,若是他真有阴谋,那不就是把李元镇给推进火坑了吗。
“圣上不可!李元镇一人入泅地军,而后突临众军至泅地,这不是...让李怀瑾起疑么!若是李怀瑾怀疑大唐要剿灭泅地军,则李元镇更有性命之忧!”汪焕稍作思索,便赶忙陈词道。
“老臣一马先去!圣上倒也无须太过担心,归德朗将皇甫继勋不是还在泅地扎营看管!他定然知晓李元镇为天子宠...不,天子重臣!”
......
且说,陈乔由江宁府出发前,李煜已将借道文书快马传至了南平江陵府,先有文书,再入使臣,此二次攻心之计也,倘若高继冲性格的确软弱惧死,那么一次文书可让其惊惧,二次使臣至江陵又会让他心安而信。
而高继冲此时看着唐国的借道文书,其表情心性也确实如李煜和汪焕所料,此刻若是李煜亲眼看到高继冲的表情,必然为骄傲的来上一句,拿捏了!拿捏了家人们!
文书传至南平江陵府,朝局确实炙议,南平王高继冲见书大惧,遂差宫人再传前些时日出使唐国的使臣,也就是其叔高保寅,南平王又与群臣商议可有拒绝唐国借道之策。
南平中书舍人吕文锦遂劝道:“唐与武平,势不两立,大王当遣使臣入武平求援,亦当起倾国之师,与之迎敌!彼唐深入南平,岂能久驻乎?”
又见节度判官孙光宪于高继冲耳边谏言:“借道之事,真假未知,大王先行起兵,必罪唐国,届时唐国借道不得,反怒南平,则大王危矣!”
这孙光宪嘛,也确实如汪焕所料,表面上看着是为国为主的,做的事也是掏心挖肺为了南平,可实际上,他又同中华史书上的明末魏忠贤有些类似,有人言,魏忠贤不死,则大明不灭,这句话虽说是完全抛弃了唯物的历史观,但也确实有些客观实在而存。
孙光宪此人便是个翻版的魏忠贤,魏忠贤想方设法的将银子往北方军队送,就是为了保证抗清力量有绝对的保证,他的权利,一说是皇帝给的,二说是大明给的,所以他也清楚,朱由校死后,他必须寻另一个皇帝依托,而明朝要是被清兵给打没了,那他可真就什么都没了。所以也不如说,护卫主子是假,护卫国防也是假,只有保住自己的命,享受自己的荣华,权位才是真。
那么孙光宪想方设法的替南平王讨好唐国,同时又不开罪宋国,并不是对南平有多么热爱,也不是对高继冲有多么崇敬,而是,我只爱我自己。
“臣亦与孙判官共进!”高保寅思忖片刻,倒也觉得当时唐国皇帝李煜待他如此真诚,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赶忙对着惊慌失措的南平王高继冲说道。
“敢问我叔!本王将南平贡礼送上,唐帝可有欣悦?”高继冲慌乱非常,话语间都有些颤抖。
“回禀我王,唐国礼臣接我贡礼,的确是欣悦有加,且唐帝李煜为人忠厚,亲自召见于臣,亦反复告知于臣,唐国与南平唇亡齿寒,为今之计,当同仇敌忾,结盟抗宋!”高保寅若有所思,对南平王陈词道。
“既是我叔之言...本王...本王又岂有不信之理!尔等切莫杞人忧天,亦如唐帝所说,南平与唐国唇亡齿寒,又互为臂膀,唐国李煜又怎会做出自断臂膀之事!至于唐国欲灭我南平,定是...定是子虚乌有!对...定是子虚乌有!”高继冲好似是找到个救命稻草,虽说在朝堂上忠奸难辨,可高保寅毕竟是自己的亲叔叔,血浓于水的亲叔叔,吕文锦会害他他信,李景威会害他他也信,可高保寅要害他,他绝对是不肯信的。
“大王不可轻信!吾与唐国两不相涉!三无来往!唐国攻宋,东有泰州!中有凤阳!西有寿春!缘何不攻三路,借道南平定有图谋也!”朝臣举棋不定,高继冲惊惶不安,然李景威此刻慷慨陈词,陈述借道利害,倒是又将沉迷于幻想的高继冲拉了回来。
李景威见南平王又有所动容,知晓劝言已有成效,遂继曰“荆南守将,皆有豪勇,荆东守军,又有数万,臣意领兵,大王不必亲行,以冒矢石,且营于江陵待军严守!臣与梁延嗣,由荆南绕路取道澧水,趁唐军不备直捣金陵!擒取唐主!以靖南方!”
李景威这计划无疑是好的,也好的不能再好了,无论怎么解释,这都有些像魏延出奇兵出子午谷直取魏都的举措,然诸葛亮能考虑到这种冒失,孙光宪亦能考虑到。
“景威!荆襄一民尔,安识成败?且唐国自李煜扩军始,已有混一天下之志,圣唐受命,凡所措施,规模宏远,今伐复州,固为真尔!岂有假道而攻南平耶?”
孙光宪此刻心神也是极其慌乱的,但他为什么能说出这么一本正经的话,只因他确实被李景威的疯举吓得不轻,国力,军力,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与唐国李煜死磕都是死路一条,你直接带兵绕南去突袭金陵,这不纯作死吗,只怕还没打到江洲,你李景威就被活活耗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