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的心头如千斤巨石,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猜得没有错,这个不男不女的宫中贵人,应是前内廷司掌事大太监万全。
没想到,他还曾经亲自来见过西域商队。
那么这个杜成,究竟是何人?
杜若算了算,如今是大梁朝二十六年,也就是说,杜世安第一次见到扎木耳那年,是大梁朝十七年,那万全呢?
“扎木耳,你见到那位万老爷是在哪年?”
扎木耳搔了搔头,又喝了一口囊袋里的酒:“应该是合作的第二年八月。”
第二年,那就是大梁朝十八年,杜若在心中默默记下这个年份。
“那个万老爷是来做什么的?”
“没什么特别,就是来看看我们从西域带来的货罢了。”
旁边的另一个胡人凑了进来,叽叽咕咕与扎木耳又说了一句话,扎木耳一拍脑袋:
“你说的对!看我这记性!”
杜若疑惑不解:“什么?”
扎木耳转头对着杜若说道:“那万老爷可不是就来了一趟,是两趟!”
两趟?
杜若急问:“第二趟是何时?”
另一个胡人兄弟操着不流利的中原话答道:“是去年的二月。”
去年二月?
“万老爷也是来看货的吗?”
“是!不过这次有所不同,他带走了一箱药材。”
杜若有些奇怪:“只是一箱药材而已?”
扎木耳点了点头:“不会错的!其余的货还是交由杜成运回上京。我们接到大梁的货后,便离开了。”
“那期间万老爷可曾说过什么话?”
“那箱子里有天山雪莲、菩提叶草和一些个药瓶子,万老爷就是让搬货的小厮仔细些,别摔烂了。再没有别的话。”
杜若:“瓶子里都是些什么?”
扎木耳:“都是我们西域的一些奇药,具体是哪些我等不知,都是主人依从杜成的嘱托准备的。”
杜若追问:“杜成是如何嘱托的?”
“每年交换货后,杜成便会托我们带一封信给主人,信中都是他列出来的清单,由主人备好,再下一次带回大梁。”
原来如此!
大月国这位王子位高权重,收罗些西域奇珍异宝简直易如反掌,而这个所谓的“杜成”,传出去的又是内廷司库的奇珍,皆为品质上乘之物,难怪双方能够一年一年地合作下去。
杜若不露声色,对着扎木耳恭维道:“这么多年,可真是辛苦诸位了!等到了上京,我请各位到最好的酒楼喝酒、吃肉!”
胡人们乌啦地欢呼了起来,还有人用中原话说道:“要最好的……小娘子!”
杜若的眉间挂满了黑线,只得扯着嘴角跟着一同苦笑。
这不经意地,又给自己刨了个坑了。
她用手肘碰了碰扎木耳,悄悄问道:“你觉得,我们府上的杜成,此人如何?”
扎木耳不解:什么如何?
杜若刻意引导:“比如,相貌如何?人品如何?”
“人吧,普通,个子跟我一般高,但没我壮,话也不多,人品咱也说不上来,对我们倒是挺客气的…”
既普通又疏离,像是刻意保持着距离,不让扎木耳有过多印象。
“哦!对了!他的右手小臂上有一道疤。”
杜若眼睛一亮,可不由得多问一嘴:“这你都知道?”
大梁朝服饰保守,男女皆着长袖,杜成既是个管事,那就不会如卖力气的劳工那般不注重着装,怎会漏出这么明显的特征?
“哎,就是有一回在酒楼,小二上茶的时候不小心洒到他的身上,他拿着帕子擦拭的时候,被我瞧见了。男人嘛,谁没有几条疤,是吧!你看我,喏,这里,这里,到处都是……”
扎木耳大大咧咧的挽起袖口展示伤疤,又要撩起衣服把肚皮露出来,杜若忙不迭地背过身,挥手阻止:“好了!好了!勇士怎能没几道疤!收好!收好!”
胡人们得意地笑成一团,这个英雄二字,深得人心。
西域到大梁迢迢数万里,这帮汉子顶着烈日风沙,冒着酷暑严寒,穿越重重山路,历经重重艰险,对得起“勇士”两个字。
休整了片刻后,大伙起身又继续向前行。
李叔招呼着杜若上了马车,“大公子,再往前走一段,咱们天黑的时候应该能够到驿站。”
“好,出发吧!”
杜若在马车上坐定后,对李叔问道:“咱们府上有没有哪个人,右手小臂有一道疤痕?”
李叔想了许久,摇了摇头,“大公子,这……老奴素日里倒没留意……”
也是,谁没事儿会往人家手上瞧呢。
杜若拍了拍李叔肩膀,表示理解。
李叔好奇问道:“大公子,这个很重要吗?”
杜若没有多说,只答了一句:
”“重要。回头到了上京,你再去打听打听,原来府里的下人中,是否有手臂带疤的。”
“好。”
“李叔,你可还记得十年前,也就是大梁朝十七年,我爹来广陵时身边都带着哪些人?”
“大公子,老爷每次出门,身边肯定都带着我。除此之外,还会带几个手脚功夫好的下人。可是您问的是十年前,老奴真得好好想想了。”
“杜淮安去了吗?”
“……”
时间太长了,李叔有些不确定。
“那杜淮安的手上,可否有疤痕?”
“……大公子,我不是二老爷贴身伺候的人,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身体发肤也只有枕边人和贴身伺候的人才会知道,李叔不知也属实正常。
李叔莫名觉得自己有些没用,一个问题都答不上来,表情有些惆怅。
“不急,叔,你慢慢想,想起什么,便来告诉我。”
雁过留声,凡事都会留下痕迹,仔细寻找,杜若相信,一定能够找到线索。
她的心中,首要怀疑的对象,便是杜淮安。
只是,一则男女有别,二则与之早已反目,他的手臂是否有疤很难确认。无端端地,谁会挽起袖子给外人看?
掀开马车上的卷帘,一股清风便刮了进来,让人耳清目明。
斜阳斑驳、树影灼灼,马车压过地面的阴影,带出一条条车辙,仿佛撕拉牵扯着杜若心上的伤口,真相究竟是什么?
这一个个谜团无论怎么翻找,都找不到线头在哪,令人沮丧。
杜成是何人?
杜世安究竟知不知情?
万全为何又来见西域商队,他第二次带走的药材究竟是顺手,还是别有深意?里面的东西,有何特别?
驼铃声声,每一下都敲在杜若的心里,让她愈加觉得杜世安之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