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贵妃被这一声“母亲”给镇住了!
齐元喆自小便懂规矩,自开口后一直唤的是“母妃”二字,从未唤过她:“母亲”。
齐元喆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内侍生生地拖了下去,杜若则被推倒在地。
很快,板子落雨般地往她的身上招呼,将身上鞭痕又打裂了开来,鲜血迅速染红了衣裙。
这一幕血腥的场面落在齐元喆的眼里,犹如山洪暴发一般,让他眼底冲红如神祗俯身,瞬间挣脱内侍的束缚,冲向了大殿之中,俯在杜若的身上!
“打!连我一起打啊!母妃!”
贾贵妃脸色煞白,双唇不停地抖动,一双俏眼如今却失去了神采,只怔怔地指着地上的齐元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齐元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母妃,你又可知,你在做什么?母妃,这是一条人命啊!”
“好!好!”
嘉贵妃接连叫了好几声好,如此儿子,真是养得好啊!
她恨不得戳自己几刀,竟将元喆养得如此不谙世事。可他始终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不能再来硬的了。
“好!今日本宫不杀她。元喆,你起来!”
齐元喆眶中有泪:“母妃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
“杜若,本宫今日可以饶你一命,但本宫有个要求,你必须离开上京,离开定王。”
嘉贵妃不想再元喆面前动手,只能暂时先缓一缓,再趁着送杜若出城的时机,寻个机会弄死便罢了。
就算事后元喆知道,她也可推脱此事与她无关。
杜若顶着苍白的脸,艰难地抬头,刚刚这一顿板子,已将她打得皮开肉绽,疼痛袭来,让她开口都变得异常痛苦:
“民女……无罪,我不会离开的。”
嘉贵妃此时冷然地拍了拍手,“带上来。”
两个内侍从殿外拖进来一个昏死过去的男人,天青衣袍已血迹斑斑,发丝也已凌乱。杜若定睛一看,竟然是骆子楚。
“你们将他如何了?”
杜若拖着血淋淋的身子,慢慢地爬向骆子楚,他双目紧闭,面唇失去血色,尚余一丝气息。
“你瞧见了,本宫若是想捏死你们,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嘉贵妃又恢复了她娇艳的面容,仿佛刚刚的那场撕心裂肺未曾发生过一般,神情又是淡漠疏离,带着万般尊贵。
“可我的喆儿,对你竟然如此痴心。也罢,我怎可为了你,而失掉我这儿子的心呢?”
杜若抬眼,眼中起了一层冷雾,问道:“你想怎么样?”
“你若执意不离开上京,也行。那就赐给元喆做侍妾吧。”
“不可能!”
“嗬!你以为我在同你谈条件?”
嘉贵妃冷笑道:“你若不肯,那骆子楚今日便不能活。”
齐元喆大声说道:“母妃,怎可如此?!”
嘉贵妃怒道:“你堂堂皇子,为了个女人如此低三下四,成何体统?!”
“杜若!选吧!”
杜若看着躺在冰冷的大殿之上的骆子楚,心生悲凉。
这就是权势!
这万恶的权势,竟能视人命如草芥一般,将人玩弄在股掌之中。她和骆子楚到底有什么错?要被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对此对待?
就因为他们无权、无势,背后没有倚仗,便可以随意任人凌辱至斯?
她心里涌上了一股巨大的哀伤,为了齐元昊,为了齐元昊身边的一个个人,包括她自己。
她依稀还记得,齐元昊在漕船之上说的那番话:
“我娘是妾,还是最不受宠的一个妾室。不过,也正因为她不受宠,我这个儿子,才能活到现在。”
天家又如何?天之骄子又如何?
齐元昊做了那么多,谁又能看得到他的付出和努力?
只要她在上京一日,齐元昊就不得不为她殚精竭虑,他身边的所有人,都会被她所连累,最后都成为拿捏齐元昊的软肋。
“我走。我会离开上京。”
嘉贵妃神情复杂地看向杜若,又看了看一旁的齐元喆:
“齐元喆,你睁大眼睛看看,她宁可走,也不选你!”
这句话,既杀人,又诛心。
齐元喆内心深处并不想杜若离开,他甚至有些隐隐期盼,杜若能够点头入他的府里。
他会一生一世只与她一起,绝不再纳其他女子。可他也知道,骄傲如她,又怎会低头呢?
只要她是平安的,便足够了!
“母妃,你不要说了。我支持杜姑娘的任何决定。”
“娘娘!不好了!娘娘!定王,打上门来了!”
嘉贵妃大怒:“永福宫岂能容他在这里放肆!给我拦住他!”
“拦不住,娘娘,要不要上弓箭手?”
杜若大惊失色:“他是皇子,你们怎么敢!”
嘉贵妃摇头一声冷笑:“看来你还是弄不清状况。”
“他是皇子又如何,这里是永福宫!他擅闯宫闱,本宫射杀他又如何?”
杜若神色苍白,心中的恐惧如波涛海浪,翻涌而来。
齐元昊……
他不能有事!
她便是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他出事!
嘉贵妃似乎看透她的心思,不怀好意地对她说道:“本宫可以饶他一命。但你,必须让他彻底对你死心!让他终生都恨你,想到你便如百蚁啃噬,日日夜夜不得安宁。”
元喆大为不满:“母妃,你这又是何必呢!”
“你闭嘴!这是他欠燕家的,母妃要让他也尝尝这滋味,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杜若紧咬下唇,唇色几近发白:“好!我答应你!”
“本宫的弓箭手早已埋伏在四周,你最好乖乖照做,别想玩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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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元昊在永福宫外,早就杀红了眼。
永福宫身手矫健的内侍不少,却一个个都拦不住这个杀神。他周身散发的杀伐之气,犹如雨中的厉鬼,让人望而却步。
很快,他一人便打进了永福宫的大殿。
只是,大殿之中,颇为怪异。
嘉贵妃正笑意盎然地端坐在殿内,下首端坐着元喆和杜若,似乎……在进行愉快的交流。
他一时之间愣住了。
“二郎来了?怎的,我请杜姑娘来此一聚,二郎如此兴师问罪?”
齐元昊无视这虚假的客套,直勾勾地盯着杜若,上下打量:“你没事吧?”
杜若浅浅一笑,眼眸清澈见底:“你来了?我没事。”
“跟我走。”
齐元昊没有多言,笔直走到杜若的跟前,向她伸出手。
这手骨节分明、修长又白皙,还带着满手掌的雨水,如串珠滴落在大殿的波斯地毯之上,湮没于无声无息。
杜若轻轻地摇了摇头,对他说道:“我不能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