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世昭徘徊在天安坊刘氏珠宝阁门口许久,似乎在等待着某一个人,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往店铺里扫。
行人来来往往,似乎也没人留意他。
又过了许久,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刘氏珠宝阁内走了出来。
梁世昭立马便迎了上去,假装偶遇。
“刘小姐,妆安!真巧,在此遇到你!”
丫鬟掩嘴暗笑,这镇南将军家的世子怪有趣的!哪有在外头候了两个多时辰的“巧遇”。
莫不是他以为真没人瞧见?
刘映雪抬眼浅笑,梨涡深陷:“梁世子,安好!”
梁世昭抓了抓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这一阵子实在分身乏术,之前那事,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当面谢过你!
“世子何须客气!我与杜姑娘也算相识一场!只是没想到如今还是…”
她有些唏嘘。
上京已传遍了,杜若得罪了皇后,被赶出了京城。
她常在宫中行走,心中自然明白,自然是因为定王的缘故。
王曦儿如今有圣旨赐婚,成为“定王妃”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杜若走了也好。
省得留在这上京,徒留伤心。
梁世昭接过话头,长叹一声:“唉!不提了。对了,望湖楼新上了几款茶果子,不知刘姑娘是否能赏脸,同去品一品?”
刘映雪有些意外,她看着梁世钊的表情,又是那么坦荡,不禁心里打鼓:
如此冒昧的请求,怎么到他的嘴里,听起来是那么自然?
梁世昭的大眼,清澈中透着一股愚蠢,他似乎浑然不觉,自己这个请求有何不妥。
刘映雪笑了,笑容如初冬第一朵腊梅悄然绽放,在清冷孤傲的脸上露出一丝娇羞。
“甚好!世子,请。”
这一抹浅笑如杨柳拂过心湖,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让梁世昭莫名悸动,一股心虚冒上了额头,在这初冬的寒风里,沁出了冷汗。
她这么好,若是知道自己是刻意接近,还会笑得这么好看吗?
此时,他突然有些后悔,不应该接下齐元昊交代的这个秘密任务。
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有问题呢?!
刘映雪有些奇怪,这大个头怎么突然恍神了?
“世子……?”
梁世昭讪讪地抹了抹鼻子:“刘小姐,请!”
初冬的望湖楼,湖面似乎还氤氲着一股寒气。
垂柳萧瑟,枝条无力地耷拉着,似乎放弃了命运的抗争,索性在这寒冬里蛰伏,以待来年的春日再度肆意飘扬。
“味道如何?”梁世昭充满期待地看向刘映雪。
“嗯,这个天鹅酥好生精致,没想到里头是椰蓉,甜而不腻,甚好。”
刘映雪是京中贵女,见过的席面无数,但还是被这道栩栩如生的天鹅酥惊艳到了。没想到上京的民间酒楼如今都有这样的能工巧匠。
“呵呵,是吧,我就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梁世昭大咧咧的脱口而出,反倒是惹得刘映雪脸色一片绯红。
她垂下眼眸,心中一悸,轻轻地用丝帕掩住半边脸,遮住自己此刻的羞涩:“世子爷有心了。”
行止有度,娇柔清丽,世家贵女,应是如此!
梁世昭觉得自己这个粗人,都看得痴了。
难怪燕青那个杀千刀的,之前总是缠着刘映雪不放,果然是个美人。
“咳咳……”
他轻咳一声,掩饰自己此刻的失态,终于想起自己此番的目的:
“刘姑娘,听说刘老爷生意做得很大,不知可曾与西域客商有生意来往?”
刘映雪有些诧异,这梁世昭怎么莫名其妙问起了自己的父亲?
她心中思忖片刻后,小心翼翼地答道:
“父亲的生意,我不太了解。但是我朝未与西域诸国开通互市,我私下也未曾听说过父亲与胡商有什么来往。”
“哦?但据我所知,刘姑娘的父亲曾化身杜世安的管家杜成,与西域胡人来往长达十年。”
刘映雪震惊地站起身来,脸色煞白:“你,说什么?!”
梁世昭虽是行武之人,但大是大非面前,他可一点不含糊。他从刘映雪的反应中捕捉到,她的确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齐元昊在密信之中交代他在上京暗查刘云帆及刘家,他便思索着从刘映雪这里下手。
直觉告诉他,刘映雪既能仗义搭救杜若,定然内心是个正直的人。
与其与她虚与委蛇,不如直接袒露,看其反应。
一个人在毫无准备之下的反应,是最真实的,就像此刻的刘映雪。
她杏眼圆睁,唇间煞白,直勾勾地盯着梁世昭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梁世昭,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爹怎么可能会违背朝廷禁令,与胡人通商?还,还冒着杜世安的管家之名?!”
“刘姑娘,稍安勿躁!”
刘映雪震怒之后又倍感屈辱。
她瞬间反应过来,这梁世昭请她来这望湖楼,根本不是对她有情谊,而是想探听她父亲之事。
她竟然对他还起了一丝情愫,这真是奇耻大辱。
她转身便要离去。
梁世昭此刻有些后悔,甚至想要掌自己几个大耳瓜子,自己竟一点迂回都不会!这事要办砸了,二爷不得回京削死他!
“你若不信,可回去看看你爹右手小臂有个疤痕。”
刘映雪的背影顿了顿,没有回头,大步地踏出了包间。
梁世昭后知后觉,望着一桌子精致的糕点犯愁。
这个做菓子的师傅,是他花了大价钱从扬州专程请过来的,本是为了感谢她仗义相助,现在好了,刘映雪没吃上几口,他就把人气跑了!
全都搞砸了!
要不然,给她打包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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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的马车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地随着车轮滚动,摇曳生姿。
刘映雪神色冷然,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丫鬟还在喋喋不休地吐槽梁世昭:
“这个梁世子也忒不像话了!不是请小姐品尝菓子么,怎么惹小姐不高兴了?他这个粗人……”
巴拉巴拉一大堆,总而言之,便是:粗鲁莽夫不解风情。
刚刚二人的对话,丫鬟守在包间之外,并没有听到。刘映雪心中暗暗思忖梁世昭所言,心头一片慌乱。
父亲已然富可敌国,刘家几代经营,与皇室联系极其紧密,又怎么会触犯朝廷禁令,私下与胡人通商呢?
她想不通。
可梁世昭言之昭昭,也不似胡编乱造。
直觉告诉她,梁世昭单独约她来问此事,定然不会只是因为刘云帆违背禁令通商之事。要知道,他提到了刘云帆冒充杜世安的管家。
杜世安牵涉内廷司调包一案,杜家才落得抄家的抄家的下场,杜若才会从一个世家贵女沦落到任人欺凌的地步!
难道,他们刘家与内廷司调包之事也有关系?!
刘映雪脑中已然一片空白,心底升起浓浓的不安。
刘家……难道刘家也要大祸临头了?!
她的心头,乱成了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