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府,凌玥阁。
这是杜若在孔府的生活起居之处。
她不明白,为何齐元昊唤人又将她关在此处。
他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凌玥阁院里院外,站满了黑甲卫,所有孔府的丫鬟一律都不许入内。
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杜若一个人。
她此时颇为担忧,孔老爷和孔夫人已上了年纪,可受不得一点刺激。
还有孔府其他诸人,莫名为她所连累,今日这阵仗,家里头怕是各个都要吓坏了。
黑甲卫谨守军令,守卫各处井然有序,神情肃然。
晚膳时分,还踩着点为凌玥阁端来了热乎的饭菜,并未有半分怠慢。
但杜若吃不下一点东西。
满桌子菜都冷了,该来的人却一直未出现。
齐元昊,究竟意欲何为?
孔府花厅。
孔老爷和孔夫人端坐在上首,少主孔令羽垂手而立,各个神情凝重,噤声不语。
齐元昊一身戎装,站立在正中,魁梧的身板不怒而威。
满府都是乌压压的黑甲卫,气氛颇为剑拔弩张。
孔方丝毫不惧,盛怒道:“我孔府如今是犯了何罪?将军要如此大张旗鼓将我阖府众人关押在此?”
齐元昊屏退众人,蓦然垂首。
突然,他对着孔氏夫妇直直地跪了下来。
孔方及夫人惊得站立而起:“将军,不可!”
这齐元昊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们只是商贾人家,如何能承受得起齐元昊这一跪。
孔令羽更是默默向后退了几步,隐入在黑暗的角落之中。
他何德何能,受得起定王这一拜,还是赶紧躲吧。
本是担忧父母年迈,怕齐元昊大发雷霆伤害他们,他是孔府长子,自然是要护在父母身前。
可看这架势,这齐元昊哪是来寻仇的。
倒像是来报恩的?
齐元昊:“这一拜,是多谢二位收留杜若在此,还如此善待于她。”
孔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接话。
他拂须叹道:“我与她父亲乃多年兄弟!杜世安身故,我自当应该照顾她。此事,何须将军言谢?”
寥寥数语,却一针见血。
他孔府与杜府交好,收留杜若轮不到你齐元昊一个外人来谢。
齐元昊满脸真诚:“我早已视杜若为我结发妻子!夫妻本为一体。她对我心有芥蒂,但一切都是我的不是。”
孔方和孔夫人四目相视,心下一安。
他们都是过来人,岂能看不出这两人男有情,女亦有意。
否则,几个月前杜若又怎么会哭着跳上马便奔去北境。
可感情之事,若儿做了决定,旁人又如何能插手?
二人长叹了一声。
孔夫人开了口:“若儿乃未出阁的女子,何来的夫妻,将军慎言。”
齐元昊:“过去因我之错,未及时办婚仪迎娶若儿进门。她不承认是我的妻子,都因我一人之错。”
“杜若的父亲不在,杜衡又远在西域。若儿蒙二老悉心照料,她亦视您二老如父母。因此,今日我特地向二老求娶杜若,望二老成全!”
孔方吹胡子瞪眼:“齐元昊,你莫要忘记,当初是谁射了若儿一箭?是你们齐家的人!你如今还有脸来求娶她?她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如今安安静静在广陵生活,你又打上门来。皇室了不起?你们齐家是非要和她过不去了是吗?”
孔夫人连连拉着孔方的衣袖,可还是止不住孔老爷的倔脾气。
“别拉我!我偏要说!你是什么身份,你的婚配由不得自己,又谈何求娶?”
齐元昊跪得直直的:“孔老爷训斥得极是。过去是我不好,没护住她。以后定然不会了!我的婚配只由得我自己,任何人都不能将我与若儿拆散。我这条命,都是她的!”
他这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倒是教孔方没了词儿。
此时,孔夫人张口打圆场:“将军,您先起来说话。地上凉,莫再跪着。听说你重伤初愈,若伤了身子,若儿也是要心疼的。”
孔夫人这一番话,说得齐元昊心里头暖暖的。
若儿是会心疼他的,他知道。
孔夫人慈眉善目,可话里柔中带刚:
“你是天家之子,定王之身,又是赫赫有名的定北将军。相信,你的婚事皇室定有打算。而若儿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世安和时茵不在了,我视她为我的亲生女儿,实在是不忍她再受苦。我一想到三年前,便心痛得日夜难眠!将军,你可明白?”
齐元昊垂眸伤感。
三年前,人人都说杜若已死,他又何尝不是肝肠寸断,欲与她同去。
“是我的不是!让若儿受罪、二老担忧。这些年我立下的军功从不求赏赐,便只为娶杜若为我的妻子。这一点,我可以向二老保证,我定当明媒正娶,迎杜若入府为正妃,再无旁人可左右。”
孔夫人:“你定王府的门好进,可这王妃并不是那么好做的。”
“我可以为她,不做这劳什子王爷,也不做什么将军!”
齐元昊恳求:“二老,可否允我与若儿单独相处五日,我一定能求得她的谅解。若是她真的不肯点头,我一定尊重她的意愿。”
孔方面色有所缓和:“将军所言,可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孔方:“好!那便以五日为期限。若五日后若儿不肯,将军,请遵守您的承诺,离开孔府。”
齐元昊深深作揖:“多谢二老成全。”
孔方扯了扯嘴角:若儿都没点头呢,你这臭小子,说什么成全。
倒是一旁的孔夫人,小心地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闭嘴。
“你拿剑吓我姑姑,你是坏人。”
昏黄的灯火中跑出来一个杏眼圆睁的小丫头,对着齐元昊颇为不满。
孔令羽冲了出来,一把拉过了女儿:“宝儿,莫要没礼貌,这是定北将军。”
宝儿咧嘴歪了歪脑袋:“这便是我姑姑口中的神勇大将军?”
齐元昊笑了。
原来背地里,她竟是这样夸他。
齐元昊温柔地蹲在地上,摸了摸宝儿的脑袋:
“今日是我的不是,我向宝儿姑娘道歉。吓到了你和你姑姑,叔叔向你赔罪。”
“既然你这么说,那宝儿就大度一些,原谅你了。只是,姑姑是否宽宥,要由姑姑自己亲自说。”
齐元昊眉眼弯起,笑容溢在脸上:
“我自然是要跟你姑姑亲自赔罪的。”
华灯初上。
凌玥阁四处已挂起了灯笼,黑甲卫虽立在四处,可满院子却安静得如无人之境。
齐元昊心跳得厉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踏进了凌玥阁。
她还穿着今日出街的那身天青色碧萝衣裙,只简单在脑后挽着一个发髻,随意插着一只木簪。
素净、淡雅,却让他着迷。
他心跳加速,目光痴痴地望着她的身影,眸间起了热雾。
杜若端坐在书案,只淡淡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将目光移回到书册之上。
冷淡、疏离、陌生,让他心抽疼地厉害。
齐元昊看了看满桌子的菜,一个都没有动,便皱起了眉:
“怎么不吃饭?”
杜若闷头不语。
她在生气。
齐元昊挥了挥手,示意侍卫将这些菜拿下去热一遍。
他提了一把椅子,静静地坐在杜若的身旁,目光又移到了她的脖颈之间。
似乎有一道微微的红痕。
他后悔。
今日他太急了。
匆忙之间,他在街头一眼瞧见了她的身影,便飞奔了过去。
他甚至连想都没想,便拔出了霁月剑。
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怕,只怕自己稍不留神,她便再一次消失在人海。
书案的油灯,映照着杜若的脸庞,娴静、温柔。
杜若的视线盯着书册半天了,也未曾翻过一页。
齐元昊的唇角,忍不住浮起一丝笑意。
他是男人,自然是要先服软的。
齐元昊哑着声,低沉在她身旁呢喃:“若儿,你转过来,看看我。”
杜若莫名地心中来了火气:
“将军今日好大的官威,现在又何须惺惺作态?”
齐元昊:“在你面前,我何曾有什么威。”
杜若重重地将书册一放:“齐元昊,放了孔府的人!此事与他们无关。”
齐元昊咧嘴一笑:“你如今是以什么身份同我说话?孔府二小姐,还是天狼郡主,亦或是我的娘子杜若?”
杜若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