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昊这一句诘问,让杜若瞬间失了神。
她自己也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再与他同处一室。
此时,侍卫将热好的菜又一一端了进来,缓解了二人的尴尬。
齐元昊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一把拉着杜若的手,走到了饭桌旁:
“还没想好?那便先陪我用个晚饭,慢慢想。想好了再说。”
杜若:“我不吃。”
齐元昊认真地摸着肚子,神情煞是可怜:“我一天没吃饭。饿了,我要吃。”
从今早驻营到现在,他的确忙得一口水都没喝过。
杜若望着他风尘仆仆的模样,心一软,一阵抽疼。
齐元昊的手紧紧握着杜若的手,舍不得松开。
他来广陵,本就是冲着杜若来的。连老天都帮他,刚进了城便遇到了。
不见则矣,一见到她,思念便泛滥成灾,无法控制。
他想她。
日日想,夜夜想。
常年握剑的手,起了一层薄茧,比起过去他做皇子之时粗糙了许多。一摩挲便如电流穿过,让杜若一阵颤栗。
两年未见,千言万语一时不知从何起说。
“吃饭、吃饭。”
孔府的日常菜式品种多,但都以清淡为主。
有白切鸡、白切羊肉、清蒸鱼脍和几样清炒的时蔬,还有一碗清火的老鸭汤。
杜若迟迟未动筷。
再一次见到他,她又何尝不心动、心痛。
可是,今日齐元昊的阵仗实在太大,吓到了她。
现在孔府的情况到底如何,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哪里还有心情吃饭。
齐元昊见她冷着脸,不以为意。
他大大咧咧地卷起了袖子,为她盛了一碗热汤:“今日寒气重,快趁热喝。”
不由得她拒绝,他便用汤匙舀了一口,吹了吹热气,递到了她唇间。
她竟不知怎的,听话地咽下去。
待意识到不妥,杜若面色不禁一红。
一口热乎的汤下了肚,身上确实温暖了许多。
齐元昊捏了捏她的手:“怎么那么凉。”
他似乎很不满,又握得更紧了些,像是要用自己的掌心去捂热她。
这股温热让杜若极其不适,她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却拗不过齐元昊的手劲。
她们……不应该再如此亲近。
她有些难受。
自己心底竟然对他是带着期盼的。
如此的矛盾情绪,让她的心情一下掉入谷底。
这一切真是糟透了!
横竖都是一刀,所性长痛不如短痛。
杜若在这几个时辰中早已理出了头绪。
定是她在北境出现便被齐元昊的暗卫盯上了。
是天齐、天暮。
不会是别人。
她垂眸,语带无奈:“齐元昊,你想怎样?”
齐元昊借着烛光瞧着她的侧颜:“你想我怎样?若儿。”
杜若只恨自己大意:“天齐、天暮的确很尽职。”
当日齐元昊命悬一线,她一心都扑在他的安危之上,哪里还记得防备。
齐元昊故意拉长了脸:“的确。上一次他们没带你回来,我已狠狠教训过了。”
杜若惊得扬起眉毛:“上一次不怨他们。”
她一抬眼,齐元昊炽热的眼眸便立刻缠上了她,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杜若似被烫到,避开了他的眼神。
“不怨他们,该怨我!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放你去西域。”
“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齐元昊自责:“所以你才装失忆,与我形同陌路。”
杜若低头,眼眶转红:“是真的失忆……只是后来,又记得了。”
她不恨他。
这一切和齐元昊又有什么关系呢。
齐元时当日射出那一箭,没有人能提前预测,又谈何阻止。
前尘往事她早已放下,如今,她只想让齐元昊好好地活着。
此生都不要再受她牵连了。
杜若叹了口气:
“我不怨任何人。上一次我便同将军说过,缘起缘灭万事皆空。你我缘分已尽,如今我只想安静生活。”
齐元昊扯起嘴角苦笑,她到底还是将他推得远远的。
“杜若姑娘说的极是。不过,你我缘分,岂是你一人说尽便尽的。”
杜若心一抽:“那,你想怎样?”
“你既然什么都记得了,那我们便好好算一算这五年的账。你如何忘记,如何又记起,难道不该同我解释吗?”
杜若有些懊恼:“齐元昊,前尘往事我都早已放下,你为何还抓着不放?!”
“我说了,我不怨你,也不怨任何人。我只想放下所有的一切,一个人待着。”
齐元昊彻底失去了冷静:
“是一个人待着,还是单单不想见到我?为什么老鬼就知道你在何处?孔方知道,苏沐白知道,连陈皮都知道!”
“难道,我已经如此不堪,如此不配见你了吗!”
杜若红了眼眶,被误解的滋味并不好受:“齐元昊,你不讲理!”
“怎么,又直呼其名,不喊我将军了?”齐元昊的脾气上来也毫不示弱。
杜若心口一堵,侧过身去。
她什么都憋着不说,一心只想与他划清界限,让齐元昊深深受伤。
她变了。
她把自己裹得一层又一层,筑起厚厚的心墙,让他无法触碰。
这比千刀万剐了他,还让他难受。
“杜若姑娘有时间与我拌嘴,不如再解释解释,为何会谋害定北将军?”
杜若瞪大了眼睛:“我哪有?”
“茶中下药,还说没有?你跟着枭天翊都学了些什么?!”
齐元昊话中又酸又幽怨,醋味极浓。
杜若完全没有领会他话中醋意,反而被他这一顿斥责弄得心情更糟:
“是啊!怎么没把你毒死!齐将军,您抓我去府衙报官吧。”
“你……”齐元昊气得一拍筷子:“不吃了!”
杜若亦是撇过了身去,再也不瞧他一眼。
她再次想要挣脱他的手,可大手却捏得她更紧,紧得发痛。
他不松开,她便硬着脾气不喊疼。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
“送热水进来!都死人啊!”
齐元昊终于松开了她的手,气得去寻外头的侍卫发火。
侍卫见他脸黑得如煞星一般,慌忙唤人去提热水送了进来。
齐元昊又晃到杜若眼跟前,张开了双臂,头半仰向天:
“帮我沐浴更衣。”
杜若:“齐元昊,我是孔府未出阁的二小姐,我帮你沐浴更衣,合适吗?”
“合适。”齐元昊又加了一句:“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人。”
杜若红晕飞起,撇开脸:“懒得理你。”
“你若不肯,那我便只要去委屈孔老爷了。毕竟下人手太重,你看我重伤初愈……”
杜若眉头一跳,这是拿孔方来威胁她呢。
“齐元昊,你从前可没有这般是非不分。你我之间的事,为何要扯上别人。”
齐元昊毫不示弱:“那你倒是动手啊!快,替我脱了这身甲胄,重得要死。”
杜若深吸一口气:忍!
她站了起来,身影比从前还纤瘦几分。
几缕发丝掠过他的脖颈,让他喉间不由自觉滑动,心湖又被撩拨,起了层层涟漪。
她瓷白的玉臂环绕他的腰身,为他解开重重的甲胄,又小心妥当地将它挂在衣架之上。
挂甲胄时,杜若才发现胸甲片上都落下坑坑洼洼的印记,像是刀箭的痕迹。
“若没有它们,我兴许早就死上一百次了。”齐元昊嘶哑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背后响起。
他明知道她会难过,却偏要说,偏要让她心疼。
她心里明明是爱他、心疼他的,却为什么总是要推开他去千万里。
杜若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
她见过他如死人一般青着脸,躺在床榻之上气若游丝的模样。
那时,他的胸口便是直直得插着一支利箭,生死一线。
她一辈子都记得。
那是她此生最害怕的时刻。
她甚至想过,他若去了,她便跟着一并去。
…
烛火摇曳,房中的火盆,烤得室内暖烘烘的。
可杜若依旧全身冰冷。
她知道齐元昊带着怒气和委屈,可她不能心软。
她的路,只能由她自己一个人独行。
“齐将军,我会同你一一解释。”杜若深深吸了口气,站在齐元昊身前:“也希望你说话算数。五日后,你便放了孔府和我。我们……各行其道。”
她的浓睫微颤,眼神躲闪,每一个动作都昭示着她想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决心。
这让齐元昊心中很是不悦,他闷哼了一声:“嗯”,算是应了。
放了她?不可能。
五年前,她离开嘉峪关,还眉目含情地对他说“等我”;
可五年后,她便是如此冷淡、疏离,生怕他缠着她不放。
是因为……那个人吗?
那三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完全变了一个人。
齐元昊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全身绷直,踏步走入了浴桶。
杜若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又是一颤。
只是数月不见,他的背后竟又多了几条伤痕。
她拼命垂下眼睑,试图压抑眼中的热雾,可眼角还是微微渗出了一点湿痕。
齐元昊空等了好久,杜若都没有近前,这让他心里又是一阵烦躁。
他哑着声唤她:“愣着做什么,来帮我洗头。”
杜若轻轻擦拭了眼角的泪痕,卷起袖子来到浴桶旁。
软糯的手,腕上隐隐泛起了一圈乌青。
她为他卸下发冠,温热的指尖触摸他的发丝和头皮,阵阵酥麻。
这样的亲密,才让他心安。
齐元昊闭上了眼睛:“是真的失忆了?”
杜若轻轻地“嗯”了一声。
齐元昊心头一颤,极度不安:“他,有没有欺负你?”
杜若用着皂角为他的长发轻揉出一片泡沫,平静地回答:“他对我很好。”
齐元昊眉间一跳,痛苦地咬住下唇:“有多好?”
杜若停了停手,不想回答。
枭天翊的确对她很好,视她为亲妹妹,要什么给什么,纵得她肆意张扬。
那三年在大漠,她忘记了所有的事,的确过得非常开心。
她不想否认,也不想在齐元昊面前提枭天翊。
齐元昊在这漫长的沉默中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地嵌入手心,青筋爆起。
似乎过了许久,他终于听到了她的答案:“极好。”
他的心被剧烈地撕扯成碎片,鲜血淋漓。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嫉妒和疯狂的思念,一把将杜若从身后拽到浴桶,顶在自己的胸前。
“啊!”
杜若一声惊呼后,下一秒已全身湿透,罗衫紧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诱人的身形。
齐元昊将她逼到了浴桶边沿。
湿发垂肩,他赤红着眼眶直勾勾望着她,眸间星火簇簇。
无数炽烈地吻,落在她的唇间。
“是像这样好?”
“还是这样?”
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她的唇,一丝血腥味泛出,唤醒了他心里的猛兽。
她慌乱地睁着眼看着他,却再也无法阻挡他的炽热。
温热的唇不容置疑地贴在她的唇上,霸道地顶开她的齿贝,如困兽一般撕咬、纠缠。
久久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