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尚且年少的小孩子,原本是不该在十二三岁就深刻了解这个世界和人生;但当小翎歌坐在向西行去的马车上时,窗外山道上飘扬的雪花逐渐大了起来,寒风似刀子般刮着她的脸,也刮着这些雪花;它们旋转,漫舞,永不停息;整个世界白茫茫一片,一切生命似乎都在白色世界里摇曳;她忽而以超出年龄的冷静领略了这个世界,虽然还只如雪雾一般朦胧。
那时候的她想到了什么?恐怕所有小女孩的美好幻想和期待全部破灭,唯有刺入骨髓的寒冷和肃杀、沉闷的气氛是她所体会的最真实的感觉。在惨痛的现实面前,一切美好和幻想都显得微不足道。
“是这样……”她对自己说,“故事的结局就是这样……”
她将要去往一个陌生的环境,面对一切陌生的人。她想着那个代表着死亡和鲜血的男人对她说的话,想着他口中的吴家四个姐姐和一个弟弟。
可木已成舟,她最终没能成功到达吴家,也没能和吴家四秀还有吴雪成为兄弟姐妹,不然,他们或许都将会有不同的命运。也许,他们会一起在毁灭吴家的大火里丧命。也许,他们会有办法渡过难关也不一定……
当翎歌初见到吴雪时,便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总觉得面前这个人给了她一直异样的感觉,那种感觉或许不似过久不见的故人般熟悉,但自心底泛起的一丝涟漪,却教她颇为留意这个少年。
但初次见面,是在赵昊天顺搭着吴雪去往山庄的路上,她虽然竭力保持镇定,但还是对其侧目而视,只在心里暗暗对这个显得圆滑又羞赧的少年有些诧异。
他究竟是谁?翎歌心里不禁产生了疑惑。但那时的她一心想要摸清赵昊天曾经身为“玉江大盗”的证据,并没有过多留意这个少年。对她来说,有很多事情都已经不再重要。只是她时常难以忘怀一些人事:父亲死前的脸,还有那些未曾谋面的吴家姐弟。此刻这些事情都已经风轻云淡,可以不留恋便走。
她心里唯有一个愿望,那就是找到当时把父亲拖下水的“玉江大盗”。可惜的是,玉江大盗并非个人,而是一个盗贼团伙。因为翎歌一封事先宣扬的信复仇信的缘故,赵昊天起了疑心,而把从前那些团伙召集在山庄内。这些贼子说是一个团伙,实则是人心各异、穷凶极恶的贪婪匪徒,最后共同覆灭的结果也算是罪有应得。
也就是那次,她巧合得知吴雪竟就是那个吴家少年,更甚者,他们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见过一面。
那是在青茉府,一个春天过后、夏季未来的阴雨天。当时她与玉先凤从天工阁归来,途径北安王府,玉先凤便自己去打探一番,教翎歌于园内候留。
那园林是北安王督建,本是作为王爷夏季出巡的私人居所,后逐渐放宽限制,成为了城内一处游览胜地。
她就是在那里与吴雪见面,只是当时他们都不认得对方。那时候,吴雪看起来意气风发,虽不甚张扬高调,但眉宇之间的傲气却自然彰显出来,这点是难以掩饰的。
小翎歌对他腰间的那块玉佩颇为好奇,因为她曾经也见过类似的,但就是想不起是何人之物,遂只把它当做是一种富人子弟之间流行起的玉佩罢。
小吴雪总想着找她搭话,可她总是沉默。虽然她也很想说些什么,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和这个陌生的小公子说些什么,以至于教小吴雪以为她正沉湎与苦痛之中。
后来翎歌心想:“那时候我的脸色或许比现在还要差很多,也难怪他会一眼就觉得我心情不佳,想方设法地要让我开心起来……”
吴雪来到青茉府之后,便觉得百无聊赖。早在很久之前,旅行就对吴雪没了任何意义。他时常想,那只不过是一个坐标点切换到另一个坐标点罢了。所有场景大同小异,罕有热闹事物。小孩子总是喜欢热闹的,他只是觉得眼前所见的景色千篇一律,还未发觉到这些表面背后的文化内涵。
就算是现在,吴雪依旧对旅途觉得沮丧。因为现在不光景色不佳,就连文化似乎也没体现出来,不过是一锅乱炖的糊涂汤罢了。在那之后,小吴雪的便不再如往常那般喜好远游,转而把窝挪到了藏书阁。他觉得有时候虚幻的世界要比现实美妙的多,从现实之中无法体会的美感,前面那些伟大的小说家们就已经勾勒出来了。
是的。在十三岁之后,吴雪便不再满怀期待地踏上旅途,他在心中堆砌起了一个美丽的国度,并且逐渐稳固。作为一个小孩子,他对陌生事物的热情消失得还是异于常人得快了些。这或许是他过于敏感的缘故,早在该欢笑的年纪失去了欢笑。
他只隐隐感觉眼前的世界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找不到原因。正如许多人忧虑的感觉一样,他也很忧虑,但并不知道让人们忧虑的本因。
所以,他终于决定从藏书阁里暂且抽身了。
他曾问孙伯:“孙伯,这时节,夏国还有何处可供赏玩么?”
孙伯笑说道:“东都芙蓉,西城海棠,北海雪山,南冥观海,哪一个合小公子心意?”
吴雪想了想,决定折中一下,来一个短途旅行,便道:“这样吧,我们去青茉府看茉莉花吧……”
青茉府相较于其他地带,风情蕴意要温和、含蓄得多。吴雪差孙伯去跟其他老头子们打牌,想要自己去随便走一走。
孙伯笑道:“牌可以以后打,陪小公子玩才是要事……”
最近开始,吴雪只觉心情烦躁,只想自己四处逛逛,做一些比之太无聊做一些稍微无聊的事,所以他便差孙伯去买一些茉莉花茶,带回去给姐姐们做礼物。
孙伯极为尽职尽责,出门在外从不脱离吴雪三步开外,像是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奴,又像是皇帝身边团团转的大太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