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伯始终是个尽职尽责的人,宛若田地里埋头耕种的老牛般任劳任怨,陪伴在吴雪身边是他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职责。所以对于吴雪买礼物的提议,他果断地拒绝了,而是说道:
“小公子,买礼物一事不急,待老奴陪你在青茉城里逛一圈,末了临走再买也不迟……”
小吴雪唯有叹气。他对于很多人事的态度都很矛盾,比如他对于父亲是既尊敬又畏惧,对于家里的女眷是又觉之温馨又畏之如虎,而对于这个家里最特殊的孙伯,他是既怜悯其忠心,又厌恶其愚昧。
这个老头子究竟是什么来头,就连吴雪也不知道。他曾经问过四位姐姐和母亲,但她们都说其是个比较得力的管家公,除此之外,也没有关于他身世的更多信息。
小吴雪愈发觉得这老头子古怪,他说话向来轻言轻语,好像少了点精气神似的,而行为举止也颇为怪异,常有女人扭捏之态。他既忠心又老实,小时候吴雪觉得他是个忠实的玩伴,但当他成长之后,总看其不顺眼,觉得他说话阴阳怪气的,有他在身边,自己总要受着别人冷眼似的。
于是他总想将其撇开,但每次孙伯都选择寸步不离静静地跟在他身后。这一回也是,吴雪心情烦闷,只想独自在青茉府这片陌生的地方闲逛,奈何孙伯总是亦步亦趋,好像是影子又像是牛皮糖,怎也甩不掉。
迫于无奈,吴雪问道:“要怎样你才肯离开我?”
孙伯笑道:“按道理来说,老奴是不该远离小公子的。除非是在夜晚安寝之时,或者谋女之私时……”
吴雪想了想,觉得大白天睡觉似乎过于浪费时光,便说道:“好。我去跟女人玩耍去了。”
孙伯嗄嗄怪笑道:“小公子尚且年幼,精元未固,万不可与那虎狼女子**,以免伤身,祸及未来安康……”
吴雪实则对男女之欢并无了解,便学着其他浪子们那样,走到一处装潢轻浮,透露着庸俗之气的建筑前,看着门口那两个极尽妖娆的女人,说道:“那我给你找两个,如何?”
孙伯只是淡淡笑着,说道:“老奴自从到了小公子身边,就不再享有男人之分。这艳福,我没法享,还是留予别人吧……”
小吴雪悻悻然,正待他想着该怎么摆脱孙伯这老顽固时,门口那两女子笑脸相迎,上下估量着吴雪,媚态妖娆地说道:“呦,这位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又怎徘徊在门口,受这风寒雨露?不如教姐姐们陪你喝上几杯,可好?”
一听到“姐姐们”,吴雪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家里的四位姐姐,又见这两位女子如此风骚之态,竟然蓦地红了脸,不知道脑子里想得什么。
倒是孙伯说道:“姑娘请回,我家公子只是路过。”
那女子咯咯娇笑道:“路过?小公子眼神里可是流露着渴望呦……”
另一女子道:“看起来,你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好家奴,只不知你家公子可愿为你花些银两?”
吴雪只感觉自尊心受辱,便倔强着道:“怎么不可?别说孙伯要女人,就算他要在天都买一套房子,我也可以慷慨解囊!”
孙伯喟叹道:“老奴既不要房子,也不要女人……”
女子轻浮而笑,说道:“一旦人老了,自然没那么多欲望了。”
吴雪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孙伯无比担忧地瞧着吴雪,唉声叹气道:“老奴想要公子好好的,成为一个可以担起重任的男人,而不是一个满脑子想与女人欢肆的轻浮浪子!”
那一瞬间吴雪无地自容,只在两个风尘女子的挑唆下,自己便情不自已地摆起了阔,哪里有男人之态?一副孟浪公子做派!
过后,孙伯对羞愧无语的吴雪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公子对女子有意,也属实自然,但你绝不可满脑子邪念,时时刻刻念念不忘。有很多事情,都是自然而然的。往后,你可能会遇到一个让你想起来便觉得内心安宁的姑娘,那或许才是公子一生之良偶。而只想着与你肆意欢乐,不求作为、意志消沉的,小公子绝不可与之深交……”
小吴雪此刻无比老实,说道:“孙伯我知道了……”
孙伯喟叹一声,幽幽道:“你是胭脂水粉堆里长大的,就连老奴也不算一个真正的男人,所以你性子受女人影响最大,时常软弱纠结,这些都是身为男人的大忌。你要变得坚强,学会不依赖姐姐们,从小事做起,不要一有困难就推给她们,寻求她们的庇护……”
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有很多吴雪都没记住,但他记住了一句话。那时候青茉府雨势渐大,他们便到附近的园林里避雨。
看着总显软弱的小吴雪,孙伯无奈道:“你若是成为了一个自暴自弃的烂人,那只能与烂人打交道。你若是想让未来变得不那么烂,那就拿出一点男人的气概来,成为一个男子汉……”
此刻的吴雪无比谦虚,他恭敬地听着孙伯的教诲,虽然具体的道理没记住几条,但那种感觉却留在了心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告诉他永远不要想着堕落的欢乐,哪怕高雅真的很枯燥。
他们二人站在檐下,看着雨中穿梭的燕子,孙伯目光怔怔,喃喃道:“你要面对的,绝不止眼前这片狭隘,还有数不清的困难。那些苦难,不光是你的重担,也是你的荣耀……”
他不管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不能领悟其中道理并为之振奋精神,但他似乎总满怀心事,生怕有些话还未说出一切便以悲剧告终。
过不多久,忽而从边上转过来两个人。那两人打量着孙伯,又看了看小吴雪,形容之间颇为不怀好意。
小吴雪紧张道:“那两人……是不是贼啊?”
孙伯观之冷笑一声,说道:“他们绝不是盗贼。正相反,他们还在一位身份尊贵的大人手下做事。那一身扮相,不正是北安王府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