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看着朵夫人微笑道:“这次竞拍的有两家,其中吴家是熟悉的,丁家却是头一回合作,我连丁家的人都没见过呢。”
她向朵夫人解释了一下自己对竞拍的想法。
经过前期的铺垫,竞拍的双方自然都是极想要拍得的。可是,毕竟是数目巨大的交易,若是底价订得很高,那么大家难免心下犹疑,反而不容易拍出高价,反而是一个合理甚至偏低的低价,能够引得争抢,最终拍出好价来。
再者,通过与吴家的合作,加上与陈老先生的接触,其实梅清对双方的诚意都是满意的,请朵夫人和齐先生做这个托儿,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
“利字当前,有时候不能太过相信人性。”梅清最后总结了一句。
朵夫人明白了,她冲齐伦抬了抬下巴:“齐先生,这事儿归你了,我就不参加了。”
齐伦求之不得。
他进一步提出,自己可以在中途也报上几次价,应该有抬高最终价格的作用。
“这个当然,参加竞拍的人数越多,越容易将价钱抬上去。”梅清发现齐先生对银钱的悟性果然很高。“只是这样以来,齐先生便得作为正式的竞拍者加入了,和咱们的本意不符。而且……”
梅清露齿一笑,道:“一旦不小心,真被齐先生拍了去,可怎么办?难不成齐先生留下来弄个瓷窑不成?”
一时大家都笑起来,也就揭过不提。
几人抵达喜相逢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一批是最后到达的。
显然吴家和丁家都对此事很热切。
吴家自然是在京的副族长吴贵中带队,吴七夫妇和吴老掌柜也都到场了。
梅清发现七少奶奶并没有退在后头,而是和吴七并肩坐着,看来并不是单纯过来陪伴的。
丁家出面的并不是去锦斋的丁老掌柜。而是从直隶赶过来的一位老者,竟是丁家的老爷子丁顺光。
丁家的族长是一位年高德劭的长辈,不过是挂个名。久不理事,更加不过问家族的具体经营事宜。丁顺光算下来是丁进德老掌柜的堂兄。既是副族长,也是家族事务的实际掌控人物。
丁家的情形吴启辉本就十分清楚,早已向梅清禀告明白。大昌国虽大,在陶瓷方面实力雄厚的大族也不过那么几家,大家互相都知道些底细,更不用说明面儿上的各色人等了。
陈谦奇老先生也到了,只是陈老先生相当的低调,只是混在丁家的人里头。并没有摆出去锦斋东家的架势来。
到底陈老先生和丁家之间如何分配利益,梅清并不介意,反正自己只要银子就是了。
又有钱收,又能让制瓷业异彩纷呈发扬光大,梅清还是乐此不疲的。
梅清一行人到了,就算是人齐了。这么些人加上跟着服侍的,竟有五六十人在房里。大家不免相互寒暄了一番,重新落座,都看向梅清。
丁家的人都是头一次见这位陈姑娘,心下暗暗称奇。既使是顶在前头做样子,这姑娘似乎年纪也有些偏小,总么看。都超不过十八岁,真的拿得出陈老先生所描绘的东西?
丁顺光略扭转头,看了陈老先生一眼。陈老先生没说话,只微微点头,示意这位确实是正主儿。
吴家的人却是极热络,一众人等都目光殷殷,等着梅清那东西出来。七少奶奶更加主动,索性走到梅清身侧,笑道:“这喜相逢茶不错。只可惜大家伙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此言一出,颇有会心微笑之人。
七少奶奶继续道:“好姑娘。我可是新来的,自打嫁进门。就逢上这件事儿。七爷可是每天都要念叨几回,念叨得我这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姑娘快将好东西拿出来,让大家都见识见识。”
这个媳妇娶得不错。梅清心下赞了一声,至少还挺会说话的。
如今这情形,面对一个官家的未婚少女,大老爷们虽说久经商场,还真不怎么好打开局面。同是女子的七少奶奶就方便多了。而且由七少奶奶开口,既使说得不好或是不周全,还可由吴七出面圆转。
丁顺光目光微闪,瞄了一眼丁小掌柜,对他那位连拜见长辈都紧张得说不出话的媳妇颇有不满。
梅清看着吴七少奶奶,笑道:“新娘子开口了,自然是有求必应的。”回头示意身后的梧桐和木棉将手里的盒子拿过来。
梧桐和木棉手里各捧着一只小状元箱,就是四四方方一只书箱,并没有雕纹饰,配着黄澄澄的铜搭扣,看着十分清爽。见梅清示意,两人赶紧走上几步,将那两个小状元箱放在了桌上。
梅清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四下略看了一圈,便对跟着自己的梧桐和木棉道:“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先出去歇着吧,有事儿再叫你们。”
在座的都是人精,那里有不明白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在场的人有些多了,想着找机会将服侍的人遣出去,谁知让梅清先做了出来,心下不由暗悔没提前动作,倒显得有些失礼了。
一时吴家和丁家也都让服侍的人退了出去。屋子里的人登时少了一多半儿。
梅清笑道:“我也知道大家带过来的,自然都是心腹,不过所谓人多口杂,咱们还是先小人后君子。反正拍得了的,哪怕家中人手一份都是不妨事的。”
说着指了左边儿的小箱,道:“这个里头是一份样板。大家看看便知道了。”
吴启辉极有眼色,兼且之前已得了梅清吩咐,此时走上前打开箱子,只见其中乃是两份薄薄的书册,便分别给了吴贵中和丁顺光各一份。
吴贵中和丁顺光接在手中,只略翻看了一下,登时变了脸色。
这书册的内容乃是关于琉璃的。
琉璃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事实上,在大昌有不少专门的琉璃铺子,橙黄蓝绿红,五色琉璃制品花样百出,其受欢迎程度并不在陶瓷之下。
由于质地晶莹通透,上好的琉璃深得富贵人家的喜爱,售价极其可观,大致在玉之下,瓷之上。
只是琉璃都是采用脱蜡法制成,很难做成大件,而且做成雕饰摆件固然适宜,若要做成花瓶器具则难度较大,故此琉璃和陶瓷并不算同一市场的东西。
梅清选择琉璃作为样板,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按照她的观察,大昌的琉璃技术已经相当成熟,颜色调配和器形控制都几乎答道炉火纯青的境地。
不过,她并没有见到真正透明的玻璃,也没有见到吹制玻璃制品。也就是说,琉璃还没有突破初级玻璃的境界,而在制造工艺上还停留在脱蜡这一阶段。
其实梅清对玻璃也不是十分精通,不过当好玩儿学过一段时间而已。自家宅子里头的青窑建成之后,加热变成了轻而易举的事情,她便顺带做了几个式样最简单的玻璃制品。
吹玻璃实在是件有趣的工作,不过玩儿了几天之后,也就放在一边儿了,毕竟她的兴趣主要不在这里。
在挑选这次竞拍样品的时候,她又想起了那几件玻璃制品,索性挑了两件出来,作为自己实力的证明。
她证明得很成功。
吴贵中和丁顺光脸色的变化自然被自家人和对方都看在眼里,两边儿的人不约而同地涌向自家领头人身边,同看那薄薄的小册子。
屋子里的十来个人一时寂静无声,只能偶尔听到翻书页的轻微动静。
书册不厚,但内容十分详实,从选料、配方、熔合、炼制、温控、色彩、器形等各方面均有介绍。不过梅清没有将吹制法放进去,她觉得有个透明玻璃已经够了,吹制法还是先自己留着吧,有机会说不定也能买个好价呢。
既使不是琉璃方面的行家,吴家和丁家的众人还是能看得出,这册子上的内容应该是货真价实,不懂的人是写不出来的。
丁家老爷子先将书册合上,抬起头看着梅清,两眼精光一闪,凝声问道:“陈姑娘说这册子是样板,不知道怎么个说法?可是给我们两家存留的?还是拿来做竞拍的样板?”
梅清笑道:“丁老爷子,真是不好意思,这个既不能给您留下,也不是拿来竞拍的。”
见丁老爷子已经放下书册,开始和梅清说话了,吴贵中也只得留神正题,此时便问道:“陈姑娘的意思是,只给我们看看?”
心里已经开始埋怨丁老爷子了,您老这么着急干嘛,不妨仔细看看,说不定还能记下一些有用的呢。
梅清笑眯眯地示意吴启辉将两只锦盒分别捧给了吴贵中和丁顺光。
盒子里头各有一只滑溜溜、圆滚滚、晶莹剔透、无色透明的大玻璃珠子。
玻璃珠有半尺多大,用黄曲柳的底座托着。
在梅清看来,这么简单的玻璃珠子实在太平板了,她都懒得弄个像样的座子,只寻了便宜的柳木。
吴贵中将那珠子看了半晌,忽然惊叫起来:“这珠子是空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