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和站在一个知数边上,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在办公。交税流程是这样的,一个农户进入院中先来到这个知数面前,报出自己的名字。知数根据皇册与鱼鳞册上记载,算出这农户应该交多少人头税与田赋。
算完后知数在折票上记录好数字,将折票撕下一张交给农户,另一张折票用于存档备查。农户在知数这里交人头税,然后去斗级那里交粮食。
斗级就是后世粮库的称重员,农户到他这里,斗级先看折票上的数字,比如说要交七斗六升粮食,也就是斗量要装满七次,升量要装满六次。按照大斗进的规矩,现在的斗量是一斗二升,也就是说这个农户这次多交了两成的粮食,多出的这部分就是陋规,也就是县中那一千多个衙役的工资。
当然真正收起来比这复杂的多,粮食还要检查好坏,有的粮食含水高就要降一个档次,相对的交粮数量也就多些。还有农户不一定都种的水稻,也有农户种的黑豆、油菜等其他农作物,还有渔民交纳的渔获,这就要折成银子来收税了。
以前秋粮是有什么收什么,但经过张居正改革,除了稻谷以外,其他经济作物,还有渔获等等,都要折成银子,这里面就要看知数的本事了。有些知数算账快,很快将折色银子算出来,农户的作物价值多少金花银、多少火耗等等,如果碰到一个笨知数可就倒了霉,算的慢还好些,万一算错了可都要粮长自己赔偿的。
魏三的老子就是太平里知数,也是赵志高的亲信,每年都可以将折色完美的算出来,留够送粮的支出后,还能有一部分钱大家分了,这就是本事了,可是魏三没有学到他爹的本事,只学会了吃喝嫖赌。
赵和手下赵小虎魏三等人都是收粮的行家里手,各种流程门清,站在赵和身边详细的为赵和讲解。
赵富贵看到这个样子十分不解,这个赵满仓不是粮长的儿子吗?怎么还不了解收粮的过程?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东问西问。
赵富贵看赵和与赵小虎等人有说有笑,他插不上话十分着急,赵富贵只会收商税,这种收粮他没见过,自然没有发言权。可是看到不能舔赵和十分着急,没办法只好找了把椅子,放在赵和身后说道:“叔叔,累了吧,坐下休息一下!”
赵和看了半响,确实有些累了,他在椅子上坐下,对赵富贵问道:“富贵啊,你看出什么门道了吗?”
赵富贵那里能看出什么问道,但赵和问起还不能不答,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叔叔,小侄感觉他们收取折色与咱们不同!”
赵和没想到赵富贵还有这见识,问道:“你还真有发现,你说说有什么不同?”
难得赵和看得起自己,赵富贵清了一下嗓子说道:“叔叔,咱们收取商税不像折色这么麻烦,还要什么折票,城里每个商户都是定例,咱们直接去收就可以了!如果折色也这么收,肯定能省下一大半的人力!”
赵富贵说的很对,收粮时最为重要的就是知数,和知数相比斗级只是个力气活。知数要算账,还要称重收钱,所以寻找一个合格的知数十分重要。
赵和哈哈一笑,说道:“你说的很对,但并不是他们学咱们,应该咱们学他们!”
赵和这么说赵富贵就糊涂了,什么东西不是简单的好吗?怎么弄复杂反而好了?
看到赵富贵的神态,赵和知道这家伙并不理解,赵和笑道:“这件事你是不会理解的,你有想明白那一天,你就可以当一任户部尚书了!”
赵富贵听赵和这么说连连咋舌,户部尚书啊,那可是天一样的人物,赵富贵根本想到不敢想。
赵富贵不知道的是,一个国家想要征税,必须要正规化,秋粮这么正规就是因为它是国家正赋。而商税因为从朱元璋开始就不受重视,所以基层也不受重视,收税随意性很大,基层官吏尺度也很大,甚至可以有权决定哪个商户不用交税。
这样下来商税能收上来就怪了,在加上各级胥吏上下其手,大势贪污税款,这样下来也就造成了每年七两商税的可笑结局。
现在赵和想要增加商税的收入,必然要改革商税的收取办法。赵和以前还拿不定主意怎么改革收税办法,现在看到知数手中的折票有了主意。
这些折票不就是现成的收据吗!赵和拿过一本空白的折票细看,上面有票头、姓名、土地数量、金额等等,后世收据的基本功能这上面都有,最为重要的这种折票一式两联,一联交给农户交税,另一联粮长留存备查。
赵和左右看看十分满意,没想到明代税务体制已经出现票据,看来自己也可以利用这个折票改革一下商税。
赵和在这闲的东看西看,韩荣可是忙得满头大汗。
崇善里虽然人口不多,但也有三四百户,这些农户渔民都要详细查看,避免有漏税的可能。
韩荣是第一年来收税,自然要掌握第一手材料,只要摸清各乡的基本情况,以后就不会发生被蒙蔽的事情。当然韩荣这么卖命干活也有个小小野心,他听说户房经承陈维贤要高升到府上当堂吏,这样经承就空了出来。
韩荣已经请托到李继处,希望二公在县尊面前为自己美言几句,但有人说话还不行,工作必须要做出成效来,所以韩荣这次下乡才这么认真。刚才韩荣拼着被李继责罚也要用原来的斗量,正是害怕民乱耽误自己的前程。
韩荣忙得满头是汗,到了下午才将崇善里的数目算清楚,等韩荣出来正看到赵和坐在椅子上,身边手下给端着茶杯,赵和在闭目养神。
韩荣心中妒忌,走到赵和身边笑道:“赵老弟好清闲啊!还有功夫闭目养神!”
赵和听韩荣这么说赶紧起身笑道:“小弟愚钝,可算不清那些账目,这些东西都要仰仗韩大哥!”
乡老吴汝城这时出现在二人身后,笑道:“两位大人,既然都查清了,现在也已经到了饭口,咱们回镇子里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