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依转过头去,五公公已经将单子撩起,露出宫嬷嬷苍白的面目,只见她的额头上破了一个大洞,面上却并无半分血迹,显然是被人处理过了的,宫嬷嬷的唇畔上扬,一个凄凉的笑容在她的脸上若隐若现。
往事历历在目,雪依想起第一次见到宫嬷嬷的情景,那是她第一次离开阁楼离开相府,是宫嬷嬷的微笑给了她莫大的安慰,萧逸宸的百般刁难,又是宫嬷嬷暗中照顾她帮助她,让她在冰冷中感觉到一丝温情,晶莹的泪终于落下,她膝盖着地,缓缓的蹭着爬向宫嬷嬷的尸身,留下一路的血迹!
“皇上,娘娘她........”五公公惊呼,声音透出几分惊慌失措,成帝一直低垂着头不敢看宫嬷嬷也不敢看雪依,听五公公的声音有些尖利,才抬起头来,一眼看见地上留下的刺目的血迹。
成帝连爬带滚的跑到雪依的身边,一把攥住她的手臂痛呼:“雪儿,你流血了?!”
此时的雪依双眸依然盯着宫嬷嬷的脸,全然感觉不到小腹的疼痛,似乎丝毫也未察觉到地上的血迹。
“五月,快!快传太医!”成帝嘶吼,双眸爬满红丝,自背后紧紧的抱住雪依,头枕在雪依的颈窝,痛呼失声:“雪儿,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啊!”
雪依任由成帝紧紧拥住,双眸死死的盯着宫嬷嬷的脸,玉手落在成帝的大手上,长长的蔻丹嵌进成帝的手背,血珠在成帝的手背上沁出,二人就这样相拥纠缠,谁也摆脱不了谁。
雪依终于软到在成帝的怀中,待她睁开双眼已是烛光摇曳的晚上,看着流云软榻上的流苏,泪自眼角悄悄的滑落。
“娘娘,你醒了?娘娘醒了。”柳侬一边抹眼泪一边笑着嚷着。
成帝伏在雪依的身边朦胧睡着,听柳侬一声喊忙抬起头来揉揉惺忪的眼眸,握住雪依的手,目光中满是关切:“雪儿,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太医,快进来,娘娘醒了。”
秦太医等鱼贯而入,成帝让出位子,秦太医半跪在软榻前,将帕子搭在雪依的手腕上,片刻后站起身来说:“回禀皇上,娘娘只是小产后身子虚弱,加之连日来伤心过度,精神有些恍惚之外并无大碍,所以,只要以安神汤加.......”
“朕只要你说怎么治好娘娘的身子,并不是要你给朕背药方,快下去熬药就是了。”成帝不等秦太医说完,不耐烦的挥挥手。
成帝握着雪依的柔荑,轻言细语千般安慰万般的呵护,然而对于宫嬷嬷的死却只字不提,雪依亦不再问,只是任由成帝说破了嘴皮子,只是闭着眼睛流泪。
成帝说了半天见雪依只是不理,自觉无趣,悻悻的说:“雪儿,你想开些吧,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朕还要去处理一些后事,先走了。”
雪依依然紧闭眼眸,不动也不说话。
成帝只好命令柳侬与小湖:“你二人要好生照顾娘娘,若娘娘有什么闪失,朕定会要你们俩陪葬!”
“皇上何苦为难两个丫头,臣妾不会有事的。”雪依的声音飘渺空洞,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
成帝回身见雪依翻身继续睡了,甩甩袍袖走出了晨晖院。
柳侬见成帝走远,方才跪在雪依的软榻旁哭着问:“娘娘,好歹吃些吧,若嬷嬷在,见到娘娘这个样子也会伤心的。”
雪依回身,清亮的眸子盯着柳侬,问:“嬷嬷为什么会去御花园的假山,又怎么会失足落下?柳侬,这些话你相信吗?我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谁的?为什么皇上对这个孩子如此关心?为什么这个孩子没了,他会如此的伤心?这不该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
柳侬站起身来打开门,四周察看了一番,确定无人后才回到屋中,睁大了眼睛低声问雪依:“娘娘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皇上暗中安排的,为的是打掉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
雪依缓缓的摇摇头:“我不敢肯定,我只知道宫嬷嬷死的蹊跷,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上了,柳侬,我好累。”
雪依的玉面深埋进自己的臂弯,乌黑的长发散落下来如瀑布一般。
宫嬷嬷死了,孩子没有了,雪依似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终日只是以泪洗面,成帝来看她,她不是哭就是怨,开始的时候成帝还劝慰几句,到了后来,成帝索性不来晨晖院了,就连雪舞也不再来晨晖院中。
春暖花开时,莺啼婉转,太后的寿诞之日就要到了,各个宫里都是喜气洋洋的,忙着为太后准备贺礼,唯独晨晖院中一片冷清。
昔日繁华的春晖院,此时只有柳侬小湖与锦儿陪在她的身边,月上中天时,雪依懒懒的站在玉兰花树下,看着枝头含苞待放的花枝,情思恍惚。
柳侬拿着披风走出来为雪依边披边说:“更深露重,娘娘还是快些进屋安歇吧。”
雪依看看天边的月色,喃喃自语:“是啊,快三更了,快来了吧。”
“谁快来了?皇上这会子正在宠幸新皇妃,不会来了。”柳侬不解的看着紧闭的月亮门,以为雪依在思念成帝。
“啪,啪,啪”三声轻轻的叩门声响起,雪依的精神为之一振,低声对柳侬说:“来了!柳侬,快去开门!”
柳侬见雪依的双手紧紧相握,似乎十分紧张又似乎盼望了很久,她大惑不解的打开月亮门,一个身影一闪而进,疾步走到雪依的身前,跪下磕头说:“奴才小福子叩见娘娘,娘娘万安。”
雪依抬手压低声音说:“快起来吧,没有人看见你吗?”
小福子擦擦额头的冷汗:“娘娘放心,这个时候大家不是睡了就是在瑶妃娘娘娘娘那儿呢。”
雪依颔首,对柳侬说:“柳侬,你守好门,若有什么人来就大声说我已经睡了。”
柳侬虽然疑惑,也不敢多问,只是万福遵命。
雪依带着小福子走进屋内,柳侬搓着双手来来回回的走着,一会儿看看门外一会儿看看屋内,窗棱纸映着雪依和小福子的身影,却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
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柳侬正要高声喊,一个人突然自背后捂住她的口鼻,柳侬大惊失色,睁大眼睛向后望去,看见萧僮在她的身后,食指放在唇上示意柳侬噤声,柳侬拼命的点点头,萧僮才放开她,柳侬喘着粗气胡虏着自己的胸口,压低声音说:“萧护卫,怎么是你?吓死我了。”
“柳侬,什么声音?”雪依自屋中走出来。
“萧僮参见娘娘。”萧僮就要跪下叩头。
雪依忙双手拦住他:“萧护卫免礼,不知萧护卫这是从何而来?”
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萧僮摇摇手说:“此时不是讲话之时,若娘娘信得过萧某,就将小福子交给萧某带走,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
雪依大惊,凝视萧僮问:“萧护卫这话从何说起?皇上身边的太监又怎么会在我的晨晖院中。
萧僮还未及说话,门外响起一阵打门声:“开门,快开门,有刺客闯宫,我等奉旨捉拿刺客。”
雪依玉面一愣,双眸入水,看看萧僮,点头说:“萧护卫,随我来。”
雪依将萧僮带到屋中,轻声唤道:“小福子,快出来吧。”
柜门缓缓打开,小福子自衣柜中钻出来,萧僮对着雪依双手抱拳,说了一句:“萧僮告辞。”
萧僮咯吱窝夹起小福子跳上窗台,骑在窗户上对雪依说:“娘娘尽管放心,蓝丞相安然无恙。”
雪依点头一笑万福。
萧僮刚走,柳侬这边刚刚将衣柜收拾好,外面的门哐当一声响,杂乱的脚步在门口停住,一个声音说:“禀雪妃娘娘,今夜有贼人闯宫,臣奉旨来保护娘娘的安全,望娘娘打开屋门,容臣等搜查。”
柳侬看看雪依,打开门站在门口,故意生气的喝道:“大胆!我们娘娘正在安睡,惊扰了娘娘你担当的起吗?!再说,这晨晖院可是你说要搜就搜的吗?!”
来人十分谦卑,躬身抱拳说:“姑娘不必为难在下,在下职责所在,若果真有贼人藏匿于此伤了娘娘,在下才是真的担当不起。”
柳侬长眉倒竖,杏眼圆睁,叉着腰侧着头斜睨那个侍卫首领一声冷哼:“哼,我若不开门让你搜呢?!”
侍卫头领态度十分谦恭,笑着说:“末将相信姑娘一定会让末将搜的。”
侍卫头领忽然一挥手,手执长剑的侍卫蜂拥而至,就要进门,柳侬大喝一声:“慢着,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家娘娘已经安睡,不容尔等打扰,尔等还不退下吗?”
侍卫头领冷哼一声:“我劝姑娘还是唤醒娘娘,容末将进去搜一搜,末将也好交差,否则.......”
“否则怎么样?”柳侬是个不信邪的主儿,见那侍卫有威胁之意,不退反进,叉着腰问。
仓朗朗一声响,明晃晃的宝剑压在柳侬白皙的脖颈上,侍卫阴森一笑:“皇上说的清楚,若有人抗旨,视若贼匪格杀勿论!”